男孩側(cè)躺在地上, 昏迷著, 血從額頭淌下來，在路面上積起一個小洼。而他右腿骨折，扭曲成怪異的角度，看著很瘆人。

    潘素也跑了過來，看到男孩后驚呼：“我的天哪！”

    盛鴻年鎮(zhèn)定得多。他是學(xué)過四年醫(yī)科的，雖不太用功, 急救方面的知識學(xué)得卻很扎實。他知道怎么處理眼前的狀況。

    他試過男孩的呼吸脈搏后，輕輕把男孩的身子扶正，讓他平躺，然后托起他的后腦，讓他保持呼吸順暢。

    接著他抬頭對葉清歡說：“叫救護車?！?/br>
    葉清歡恍然回神，刻掏出手機撥120。

    盛鴻年想找點東西給男孩枕著，可因為是在馬路上，沒有就手的東西，他就命令潘素：“你過來，托著他的頭！”

    潘素往后一縮，嚇得要命，說：“我……我不敢……”

    盛鴻年擰眉。

    葉清歡已經(jīng)撥通了120的電話，把手機往潘素手里一塞就過來跪到地上，伸出手對盛鴻年說：“我來！教我怎么做?！?/br>
    盛鴻年本沒想讓她上手，可現(xiàn)在人命關(guān)天也只能用她了。

    他教著她怎樣托住男孩的頭，他自己則到下邊去看男孩的腿。

    潘素跟120說完了，顫巍巍地跟盛鴻年匯報：“電……電話打完了?！?/br>
    “報警??！”盛鴻年又喝道，潘素嚇得要命，急忙又撥了122。

    葉清歡跪在地上，手托著男孩的后腦。男孩的半張臉上都染著血污，她不敢看，男孩的腿骨折了，她也不敢看。她扭過臉去看潘素，潘素通過手機在跟交警描繪事發(fā)現(xiàn)場。

    葉清歡盡量讓自己不去想男孩會有的危險，安慰自己說男孩會沒事?？伤窒旅街帲泻⒌念^發(fā)里濕漉漉一片，她知道那是血。

    她覺得自己牙齒在打戰(zhàn)。

    盛鴻年起身去了肇事車旁，把司機叫了下來。

    司機是個年輕的女孩，已然嚇懵了。盛鴻年跟她要了幾本時尚雜志就返身回來，跪到男孩的腿旁，把雜志卷成紙筒，解下領(lǐng)帶把紙筒綁在男孩的骨折的腿上。

    肇事女孩哆哆嗦嗦地蹲到葉清歡身旁，顫聲問：“他是……死了嗎？”

    葉清歡看這車主，妝容稍濃，衣著入時，穿著九分跟的高跟鞋，很年輕，已經(jīng)嚇得魂飛魄散了。

    “還活著?！彼f，她嗓子發(fā)干，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喑啞，盛鴻年聽到后抬頭看了她幾眼。

    處理完男孩的腿，盛鴻年拍了幾張現(xiàn)場的照片，立刻過來替下葉清歡，他坐到地上，讓男孩枕著自己的腿。

    撤身出來的葉清歡早已出了一身的汗，只覺得手臂發(fā)酸，身子也軟，無力地坐到地上。

    她有些發(fā)懵，一時間不知該做什么。

    一條胳膊繞過她肩頭，攬住她的肩。盛鴻年手下一帶將她拉到懷里，柔聲安慰：“別怕，沒事了?！?/br>
    葉清歡靠著他的肩，看著他的側(cè)臉，他面容堅毅，神情鎮(zhèn)定，注意力不在她身上，而是在觀察受傷的男孩。

    她第一次強烈感覺到他的可靠跟安全。

    夜里不堵車，潘素剛報完警救護車便來了。男孩被送上救護車，護士要求肇事女孩跟車，可肇事女孩嚇壞了，偏抓住盛鴻年不放。

    盛鴻年怕耽誤救治，只好跟著那女孩一起上了救護車。潘素跟葉清歡則留在現(xiàn)場等交警過來，好把盛鴻年拍下的現(xiàn)場照片給交警，一并交待事情的前因后果。

    后來，等潘素跟葉清歡帶著池年和剩下兩只小貓回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多。

    貓兒本是夜行動物，可在寵物店一通折騰下來也很疲乏，到家后便蔫蔫地偎到貓窩里去了。

    人困貓乏之下，潘素建議葉清歡把明天的選片會議推到下午，葉清歡接受了潘素的意見，給路洲發(fā)了推遲會議的短信。

    潘素走后葉清歡給盛鴻年打電話，問事情處理的進度。他說自己還在醫(yī)院里，男孩仍在搶救，交警找過來了，已經(jīng)通過男孩的手機聯(lián)系到他的家人，肇事女孩嚇得快神經(jīng)錯亂，所以男孩家人來之前他暫時走不開。

    他說：“太晚了，結(jié)束后我直接回酒店，你睡吧。”

    葉清歡咬了咬嘴唇，說：“我等你回來。”盛鴻年以為她是想等事故的處理結(jié)果，就應(yīng)了，說：“好。”

    掛了電話后，葉清歡先去洗了澡換了衣服，又用電飯煲煮上了小米粥，然后把屋里的光線調(diào)暗，她窩在沙發(fā)里，邊看著電視邊等他。

    凌晨的電視臺大多放一些古早的節(jié)目，她選了一部喜劇片，周星馳主演的。漸漸的從廚房飄出粥的香味兒，電視屏幕上也是熱熱鬧鬧的，周圍很安靜，葉清歡忍不住盹，又堅強地讓自己清醒回來。

    一直等到快凌晨四點，電影接近尾聲，門鈴響了。葉清歡正昏昏欲睡，聽到門鈴后立刻醒過神，跳下沙發(fā)跑去開門。

    門外站著滿臉疲憊的盛鴻年，他的頭發(fā)抓得很亂，領(lǐng)帶松松地掛在脖子上，身子斜靠著門框，看起來累得夠嗆。

    可他卻朝她笑，臉頰的酒窩現(xiàn)出來，對她說：“我回來了?！?/br>
    葉清歡伸手過去想要扶他，他的身子順勢向她倒下來，整個人壓到她的身上。盡管很重，可她努力挺起身子承受住了。

    盛鴻年把臉拱到她頸窩里，抱怨：“以后再也不見義勇為了，累死我了?！?/br>
    這話里透著一股子孩子氣，葉清歡哭笑不得，不知道該安慰他還是夸獎他，便就沒說什么。

    她扶著他進屋，送他到沙發(fā)處坐下。盛鴻年屁股一挨著沙發(fā)整個人就躺成了葛優(yōu)癱，絮絮叨叨地跟葉清歡匯報起來。

    “男孩是右腿骨折，頭上的傷是外傷，沒有顱腦損傷，身上還有些擦傷，總之沒什么生命危險。警察調(diào)了監(jiān)控看了事發(fā)經(jīng)過，男孩闖紅燈，女孩開車超速，雙方各自承擔(dān)百分之五十的責(zé)任。肇事女孩到了醫(yī)院就哭個沒完，我墊付了住院費跟手術(shù)費。女孩的父親來了之后把我墊的住院費還給了我……”

    葉清歡低聲說：“別說話了?！?/br>
    盛鴻年懶洋洋地躺著，只把頭歪了歪，看她正在往杯子里倒水，就問：“你叫我回來不就是想知道后續(xù)結(jié)果？我不說你怎么能知道？”

    葉清歡輕輕抿唇，不語，只把水杯遞給他。

    盛鴻年現(xiàn)在胳膊都懶得抬，搖搖頭說：“不想喝。”

    葉清歡把水杯放回到茶幾上，看他幾眼，低下頭說：“我煮了粥，你吃一點再回屋休息。”說完她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盛鴻年闔上眼，隨便地“嗯”了一聲。

    活雷鋒不好當(dāng)，真把他給累壞了。到了醫(yī)院后那女孩只知道哭，他被醫(yī)生護士指揮得團團轉(zhuǎn)，腿都快走直了?，F(xiàn)下他只覺得沙發(fā)很軟，光線很暗，屋里飄著的小米粥的味道很香，電視上在放著古早電影的片尾曲，粵語的唱腔聽起來仿佛催眠曲。

    就像小時候，晚上他早早地睡下了，偶爾醒一醒，會聞到mama煮的小米粥的味道，是為明早準(zhǔn)備的早餐。會聽到爸爸在客廳看這些當(dāng)時正當(dāng)紅的喜劇電影，爸爸被逗得呵呵直笑。

    然后他會在床上翻個身，繼續(xù)睡。

    很放松，從文溪到了海城，又從海城去了美國，一徑地籌謀算計拼搏廝殺，很多年沒有這樣徹底放松過了。

    這感覺讓他著迷，讓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大腦放空，靈魂出竅，他只想睡覺。

    因為電飯煲里的粥一直在沸著，特別燙。葉清歡拿了兩個碗互相倒，讓粥涼了下來。當(dāng)她端著溫粥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盛鴻年已經(jīng)歪在沙發(fā)里睡著了。

    她走過去，把碗擱到茶幾上，又拿遙控器關(guān)了電視，彎下腰，伸手拍拍他的臉，輕聲叫他：“鴻年，醒醒，回床上睡。”

    他被她吵醒了，眼皮掀開一道縫兒，看了她一眼之后又閉上了，囔著鼻音咕噥：“不用?！?/br>
    “床上舒服?！比~清歡哄他，“別在這兒睡”

    他閉著眼嘟囔：“一樣。”

    怎么可能一樣？這是兩人座的沙發(fā)，他這身高腿長的，躺都躺不下。

    葉清歡就又拍拍他的臉，勸：“你這樣睡明天脖子會疼。快醒醒，回房去睡?！?/br>
    盛鴻年皺眉，一把將她的手握住了摁到自己腿上，不滿地咕噥：“別鬧！困！”

    他身子健壯，本就有一身的蠻力，迷蒙間沒控制好力道，她被他一拽身子失去了平衡，忙伸手摁住沙發(fā)靠背，差點撲倒在他的身上。

    可這一拉一拽之間，她倒是對他擺出了“壁咚”的姿態(tài)，離他特別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均勻的鼻息，撲到她的臉上。

    她的手還被他攥著，起初是用力握著的，漸漸的便松了力道。她想他是又睡過去了。

    葉清歡看著盛鴻年，她手被他的手壓在底下，卻沒有把手從他手下拿出來。她把手掌翻了過來，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寬厚，干燥而溫暖，肌理清晰，讓她著迷。

    她用拇指慢慢地去感受他，感受他手背上分明的骨骼脈絡(luò)，指骨上的每個骨節(jié)，指甲前端鈍圓的弧度。

    她微微彎起唇角，靜靜地看著他。

    看他松弛的濃眉，看他微微上挑的眼尾，看他卷長的睫毛，看他秀婷挺的鼻梁，看他臉頰上兩個酒窩若隱若現(xiàn)，看他微微張開的嘴唇。這是她打算交付身心的男人，從少年到成年，他一直像光那樣迷人。

    突然他撮了一下嘴唇，咕噥了幾個聽不清的句子，然后又睡去了。毫不設(shè)防，像個孩子。

    她舔了舔嘴唇，想這是她第一次這么大膽，可今晚她想這么做。

    她慢慢俯下身，湊過去，親了他。

    他唇上有一種說不清楚的味道，像他的人，深沉而雋永，讓她著魔，讓她留戀不舍。

    盛鴻年的掀了掀眼皮，嘟嘟囔囔地叫了她一聲：“清歡？”

    她有點兒緊張，臉上很熱，卻勸自己不要臨陣脫逃。

    難得膽大包天一回，離了今天，她可能再也沒這份膽量，沒這么厚的臉皮。

    沾著他的唇，她輕輕地“嗯”了聲。

    “我在做夢吧？”他迷迷糊糊地咕噥。

    她離開他些許，靜靜地看著他，等他清醒。

    盛鴻年舒展了眉眼，笑起來，好看的酒窩出現(xiàn)在他臉頰上，他緩緩張開眼。

    葉清歡輕輕吸了口氣，心里緊張又雀躍，期待著可能而來的什么……可她發(fā)現(xiàn)他的眼神卻是渙散沒有焦點的。

    盛鴻年又閉上了眼，自言自語地說：“美夢啊?！?/br>
    他的呼吸重又變得平靜而冗長，看樣子剛才只是睡迷糊，醒了一下。

    什么都沒有發(fā)生，葉清歡心里有些惋惜，卻聽盛鴻年低低地咕噥：“再親一次，就好了……”

    葉清歡順從地親了他，盛鴻年卻就這么沉睡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晚大概服務(wù)器去雙十二了……

    盛鴻年醒來是因為池年在他身上踩來踩去。他轉(zhuǎn)醒的時候, 池年恰好蹲在他的胸口低頭看著他。盛鴻年一睜眼便是池年那張寬大的貓臉，唬得他一愣。池年二十多斤的分量壓在他胸口讓他呼吸不暢, 他揚手把它從身上掃下去。

    池年敏捷一躍跳上了茶幾, 在茶幾上踩了幾步，發(fā)現(xiàn)了昨晚葉清歡擱下的水杯，便去喝杯子里的水。

    盛鴻年困倦地從沙發(fā)里坐起來，用手搓了搓臉，四下看，發(fā)現(xiàn)自己是睡在客廳的沙發(fā)里。他低頭想了想，記憶只到昨晚回來, 葉清歡給他遞水為止, 后來他就睡了。

    他低頭瞧著身上蓋的涼被，隱約記得還做了個美夢, 她主動親了他。

    真夠癡心妄想的, 盛鴻年自嘲地笑笑。

    池年從茶幾跳到地上，大尾巴一掃碰倒了杯子, 響聲驚動了盛鴻年, 他伸手去扶已經(jīng)晚了, 杯子里的水淌得到處都是，淹了一張紙，紙上有幾行娟秀的字跡，很快被水洇了開，盛鴻年立刻把紙從水里撈出來。

    是葉清歡留給他的一張字條，標(biāo)著序號列了五條。

    一、廚房有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