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葉清歡還在猶豫,盛鴻年笑得愈發(fā)僵了, 問:“不讓我進去嗎?” 葉清歡不語。盛鴻年長嘆一口氣, 垮了一張臉, 垂頭喪氣地小聲咕噥:“拜托,我一個星期沒見到你了。今天我坐了五個鐘頭的長途車到海城,一下車就想見你??沙俗鲲垼覍嵲谙氩怀鰟e的理由來找你?!?/br> 他這么說,她心里一軟。 葉清歡咬咬唇,側(cè)身讓開了門口, 說:“進來吧?!?/br> 盛鴻年嘴角噙著一抹竊喜,立刻抬腳邁進了她的家門。 葉清歡關(guān)上大門,彎腰找拖鞋。鞋柜里倒是有一雙男式拖鞋,是給爸爸準備的,他把拖鞋放到盛鴻年腳邊,盛鴻年沒發(fā)覺,兀自轉(zhuǎn)著腦袋打量這套房子。 “你一個人住?”他問。 “現(xiàn)在是。”葉清歡回答,她沒看他,伸手把袋子從他手里接過來。 “以前呢?”盛鴻年問,他記得上次過來的表白時候她家里是有人的,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可她的樣子看起來很怕屋里人聽到些什么的樣子。 “有個保姆。”葉清歡說,拎著東西轉(zhuǎn)身朝廚房走去。 盛鴻年又把房子打量了一圈,兩居室,房內(nèi)的陳設(shè)很不錯,比她在海城的家強了不少。 他原以為她的家是在海城的,因為她在海城外國語學(xué)校上學(xué),也是插班生。能插班進海城外國語學(xué)校的人多年來沒幾個,他本以為她家境不凡,只是為人低調(diào),不喜歡與人交流。 在文溪見到她后才發(fā)覺并非如此,她的家庭很平常??墒撬齾s住在這個中高端小區(qū),一個人住著兩居室的房子。不管是租的還是買的,都不像她那個家庭能承擔得起的。更何況之前還有一個保姆。 對他而言,她自始至終都非常神秘。她就是個迷人的局,他心甘情愿入局,盤桓其中尋找真相。 盛鴻年在門廳那里完成了心里活動,想要進屋,便想起要換鞋,低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腳邊的男式拖鞋,揚了揚眉。想她家既然備有男士拖鞋就是會有男人過來。他心里閃過一絲介意,很想知道那人是誰。 葉清歡從廚房出來看盛鴻年還在門廳里站著,問他:“你不想進來了?” 盛鴻年一怔,隨即朝她露出個笑臉,兩下就把旅游鞋從腳上踢了,踩著拖鞋朝她走過去,邊走邊問:“我會做香辣蝦跟茄汁油燜蝦,你喜歡吃哪種?” “隨便。”葉清歡往旁邊躲開。 “那我做茄汁油燜蝦,晚飯吃辣的容易上火?!笔Ⅷ櫮暾f著話人已經(jīng)徑直走過來,路過她身旁的時候側(cè)過臉朝她呲牙一笑,臉頰現(xiàn)出兩個酒窩。 他笑得迷人,她卻發(fā)現(xiàn)他左眼處有大片未褪盡的淤青痕跡。 盛鴻年走進廚房,葉清歡回頭,目光循著他的背影,皺了眉頭。 盛鴻年把手機里的音樂app打開了擱到案臺邊,一邊聽著林肯公園的歌一邊做菜,手下剪著蝦須身子左右搖擺,偶然扭頭發(fā)現(xiàn)葉清歡站在廚房門口看他。 他朝她拋了個媚眼,自認帥氣,葉清歡卻一臉嚴肅。他自討了沒趣,就說:“很快就好?!闭f著把最后一只蝦扔進鍋里。 葉清歡垂眸思索片刻,轉(zhuǎn)身走了。 飯菜端上桌后,葉清歡跟盛鴻年在餐桌兩邊面對面坐著,盛鴻年捧著碗大口扒飯。葉清歡碗里只盛了一點點米飯,她垂著眼慢慢地剝一只蝦,冷不防一只剝好的蝦仁掉到自己碗里。 她抬眼,盛鴻年含著滿嘴的飯,用手指蹭了蹭鼻子沖她笑。她放下手里那只蝦,沉聲問他:“你受傷了?” 盛鴻年一怔,他都在這屋里老半天了,她都沒問一句,他還以為她根本不在意的。如今她問了,他心里一喜。至于應(yīng)對的說辭他早想好了,把口里的飯咽下了,指著自己的臉說:“那天騎車,摔了一跤,還好沒破相?!?/br> 葉清歡皺皺眉頭,不盡信的神色。 盛鴻年捏著筷子歪著頭笑,問:“我的手藝怎么樣?” 葉清歡沒說話,接著剝那只蝦,盛鴻年瞟了眼她碗里的蝦仁,也繼續(xù)吃飯。吃完一碗飯他去廚房又盛了一碗,回來后見葉清歡在喝湯,她面前的飯碗已經(jīng)空了。 他低下頭,抿嘴偷笑。 葉清歡喝完湯,放下碗,抬眼間見盛鴻年笑瞇瞇地盯著她,便有些赧然。她垂下眼,把筷子跟碗并到一處,說:“我吃好了,你慢慢吃?!?/br> “有個事我想問問你的意見?!笔Ⅷ櫮陞s說。 葉清歡看著他,他還是笑瞇瞇的,她靜靜等他下文,他說:“這么晚了,你這里離學(xué)校近些,我想我今晚能不能在你這里借宿一晚?” 葉清歡一個大喘氣,臉刷地白了,眼睛瞪得很大。 盛鴻年噗嗤一聲笑了,戲謔地說:“看把你嚇的,我逗你玩兒呢?!?/br> 葉清歡沉下臉色,起身回房去了。盛鴻年捧著碗坐在餐廳,兀自笑得渾身亂顫。 吃完飯,盛鴻年把碗筷拿去洗,然后把剩飯菜收到保鮮盒里,一樣一樣放進冰箱。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看到葉清歡已經(jīng)從臥室出來了,她在沏茶。 她竟然喜歡喝茶?他倒是沒想到。 他自發(fā)自愿地湊過去坐到沙發(fā)里,傾身靠近她問:“什么茶?” “碧螺春。”葉清歡頭也不抬地說。 “文溪的吧,文溪碧螺春最有名了?!笔Ⅷ櫮暾f。 她遞給他一杯,他接過去喝,茶水入口微苦回甘,他心里甜得很。其實他也嘗不出這是不是文溪的碧螺春。商家老頭子酷愛泡茶,書房的存茶動輒一克值千金,他也沒喝出什么好來。 可只要是經(jīng)她手沖泡而成的,就算是干草葉子泡的湯他也能喝出西湖龍井的味兒。 他嘴巴含著茶杯邊緣偷偷瞟她,她拿著茶匙專心撥弄罐子里的茶葉,那樣子讓他有種錯覺,好像她跟他已經(jīng)是老夫老妻了。 或者說,是一種憧憬。 如果時間就此快進幾十年,他跟她就會白了頭,她沏茶,他喝茶,兒女一旁伺候,孫子孫女繞膝嬉鬧,其樂融融,共享天年。 “你什么時候走?”葉清歡問。 盛鴻年正傻笑,突然被打斷了有些不樂意,他抬起手腕看看腕表,說:“過會兒。” 葉清歡看了眼墻上的時鐘,十點多了。她泡茶是想謝他的一飯之恩,現(xiàn)在時間不早了,她開始考慮怎么攆人。 門鈴響了,葉清歡愣了,想這么晚有誰會來?知道她這里的只有保姆、爸爸還有商妙清。保姆沒回來,爸爸以為她還在文溪,商妙清更不會來。 “找我的?!笔Ⅷ櫮晏饋硗T口跑。葉清歡訝異地看他拉開門閃身出去,又把他自己關(guān)在了門外。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回來。她想他不會是走了吧?可他的外套鞋子還都在家里。她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她按捺不住,起身走到門口,正巧門鈴響了。 她趴到貓眼上往外看,盛鴻年一個人站在門外。 葉清歡開門,盛鴻年背著手站在外面,笑得神神秘秘,空氣里有某種燃燒的味道。 葉清歡皺了皺眉,有些疑惑。 盛鴻年說:“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br> 葉清歡驚訝地瞪大眼睛。 盛鴻年接著說:“可是你不知道今天也是我的生日?!?/br> 葉清歡微微張開嘴巴。 盛鴻年把手從背后拿出來,左手是一個開著藍色小花的小盆栽,右手是一個小小的蛋糕,蛋糕上插著兩根燃燒的蠟燭。 “清歡,生日快樂?!彼χf。 在跟盛鴻年分開的漫長歲月里,葉清歡一直記得一個場景:十六歲那年元宵節(jié)的晚上,少年捧著一盆勿忘我和一個小蛋糕站在她面前,告訴她,他跟她同年同月同日生,跟她說生日快樂。 從來沒人特意給她過過生日。她生在正月十五,每年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在過元宵節(jié),文溪的店鋪在十五之前不營業(yè),所以也買不到蛋糕。mama總是說:“今天過十五,多做了兩個菜,順便給你把生日過了。”仿佛她的出生只是元宵節(jié)買一送一的贈品,生日快樂永遠被闔家歡樂的祝福替代。 她一向寡言沉靜,心里不高興表面看不出。mama以為她懂事,便不怎么在意。 葉清洛出生在春天,他過生日的時候mama會特意做一桌子菜,買一個蛋糕,鄭重其事地唱生日歌吹蠟燭許愿。這些形式上的東西,在大人眼里不過是哄著小孩子玩兒,可是在孩子心里卻很重要。 葉清歡不說,其實葉清歡在意。 后來她長大了些,心里對這些事情看得淡了。只是童年時的遺憾一直藏在潛意識里,像是一個缺口,結(jié)痂生繭,不疼了,卻一直存在著。 那個缺口卻在此刻被他填上了。 此刻她不去在意他是商家人的身份,此刻她放任自己沉浸在他帶給她的溫暖里。此刻她第一次正視他的喜歡,第一次體會到能被他喜歡,是一件多么幸運的事情。 葉清歡哭了,把盛鴻年給弄懵了。這是她第二次當著他的面哭,這次卻是因為他。他慌了,本打算跟她一起吹的蠟燭只好自己吹滅了,把花跟蛋糕擱到鞋柜上,然后手足無措地哄她。廢了半天勁好不容易哄得她漸漸不哭了,她抽噎著用手背抹臉上的淚,盛鴻年仰起頭長出一口氣,嘟囔:“早知道能把你弄哭我就不搞這一套了?!?/br> “謝謝?!比~清歡低低地說。 “你嚇死我了?!笔Ⅷ櫮晷挠杏嗉碌卣f,用手指順了順被自己抓得爛七八糟的頭發(fā)。 葉清歡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下心情,看鞋柜上擺的東西,問:“是什么花?” “勿忘我?!笔Ⅷ櫮暾f。 “好養(yǎng)嗎?”她問。他被問住了,他是看名字買的,勿忘我,別忘了他的意思,至于怎么養(yǎng)他還真不太清楚。 “大概吧?!彼淮_定地說。 葉清歡把盆栽拿過來,捧在手里。 盛鴻年小心翼翼地問:“你喜歡嗎?” 葉清歡輕輕點點頭。 盛鴻年咧開嘴笑了,伸手把蛋糕拿過來,獻寶似地說:“我聽人說這家店的栗子蛋糕很好吃,正巧他有24小時送貨服務(wù),我就訂了一個。” 他用勺子挖了一塊送到她嘴邊,像個急切討賞的小孩,說:“來,嘗嘗,好不好吃?!?/br> 葉清歡張開嘴把蛋糕吃下去,蛋糕不很甜,栗子奶油做得恰到好處,入口即化。她點點頭。 “再吃一口。”盛鴻年笑著說,又挖了一塊大的遞到葉清歡嘴邊。葉清歡乖乖吃了,他又挖了一塊更大的,葉清歡艱難地吞下去。 盛鴻年又要挖,葉清歡忙壓住他的手,輕聲說:“快沒了,你不吃嗎?” 盛鴻年看看她壓在他手背上的小手,又看看她。她的臉腮帶著濕意,瓷白的肌膚上泛著淡淡的紅,像是玫瑰花落到牛奶里。眼睛也是濕濕的,睫毛上掛著淚珠,撲簌撲簌地扇動,不復(fù)之前的冷淡,溫柔得像一只溫馴的小鹿。 他心里迅速升騰起一股欲|念,呼吸不覺間都粗重起來。 葉清歡還不知道盛鴻年的心理變化,只是強調(diào):“你也過生日啊?!?/br> “對啊,我也過生日?!笔Ⅷ櫮赅溃瑴愡^來,低著頭盯著她看,目光直勾勾的。 葉清歡總算覺察到一點點的不對勁兒,莫名地心慌起來了。她咬了咬嘴唇,縮了下脖子,自下而上地瞧著他。 “你可別生氣哦?!笔Ⅷ櫮晷÷曊f,湊得更近了。 “什么?”葉清歡小聲問,突然覺得他高大的就像是一座山,從頂上壓下來,讓她氣勢全無,手足僵硬。 “我想要禮物啊?!笔Ⅷ櫮暾f。 “什……”她話沒說完,他在她嘴角輕輕舔了一口。 盆栽掉到地上, 葉清歡呆住了。盛鴻年閉著眼,右手把蛋糕捏了個稀巴爛。他的舌尖上很甜, 不知道是栗子蛋糕的味道, 還是她唇角的味道。連空氣里仿佛飄著糖漿,濃得化不開,他覺得喘不過氣,快要被甜死了。 他維持著彎腰的姿勢,感覺她的鼻息輕輕撲到自己的臉頰,清晰生動。他掀起眼皮,眼底是她小巧的耳垂跟鬢邊細細碎碎的鬢發(fā)。他的嘴唇就懸在她嘴唇的上方, 不舍得離開。 他等她的反應(yīng), 可她沒做出任何反應(yīng),他的膽子又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