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宋懷信?”余彤有點(diǎn)錯愕。 “對啊?!鄙螂p雙睜大了眼睛,“你不會也認(rèn)識吧?” “不認(rèn)識?!庇嗤畵u頭,的確不算認(rèn)識也不想認(rèn)識。 何均銘從外面回來滿臉不高興,“靠!我還以為宋懷信來干什么,你昨天籃球把八班虐慘了,他來找場子的?!?/br> “那怎么來的是宋懷信?!闭動霾簧踉谝獾貑柫艘痪?。 “八班周揚(yáng)和他是鐵瓷。”何均銘說,“約我們周三再來一場?!?/br> 談遇看了何均銘一眼,沒說話。 “你不會不去吧?”何均銘警覺地問。 談遇聳肩,無辜道:“你答應(yīng)的,我可沒答應(yīng)。” “那你昨天不也說不來嗎?后來還不是來了?!焙尉懴肫鹱蛱斓那蛸愡€是興奮,“八班那群人最后臉都綠了?!?/br> 談遇的眼神掠過前面的余彤,聲音聽不出起伏:“昨天被氣到了,心情不好。” 他們的對話一字不差地傳到余彤耳朵里,當(dāng)然知道他說的被氣到了多半指的是自己。 何均銘來興趣了,“誰那么有本事把你氣成那樣?你老實(shí)說男得女的?是不是昨晚給你送水的那個,那誰來著。”何均銘拍了拍腦袋,“隔壁五班班花!” 談遇一秒翻臉,“你皮癢了?” 何均銘“嘖”了一聲,“別這么不解風(fēng)情,殊同老說你活的跟苦行僧一樣,我看在理?!?/br> 談遇一本書扔過去何均銘立馬躲遠(yuǎn)了,轉(zhuǎn)而跟前面的余彤說話,“彤彤,周三籃球賽你來不來?!?/br> “來干什么?”余彤面無表情,“給你們送水嗎?” “可以啊。我要喝脈動。”何均銘滿面春風(fēng)一點(diǎn)都不見外,說罷看了談遇一眼,夸張道:“他就不用了,有的是女生給他送水,那隊(duì)伍可以排到校門口?!?/br> 作者有話要說: 談遇:? 解釋一下:ptsd——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 第007章 =007= 沈雙雙沒有食言,中午下課鈴一響就拉著余彤直奔后街,她們挑了一家小餐館要了兩碗炸醬面,沈雙雙吃了兩口指著門口的方向讓余彤快看。 中午的后街人山人山,門口除了挨著的小販就是成群結(jié)隊(duì)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余彤回過頭問:“看什么?” 沈雙雙咬著面含糊不清地道:“對面那個高個兒,一頭卷毛的那個,就是宋懷信?!?/br> 見余彤沒反應(yīng)她“呲溜”一下把面條吸進(jìn)去開始八卦宋懷信,八卦完她點(diǎn)了點(diǎn)筷子說:“你一定想不到宋懷信是誰的兒子。” “誰的?!庇嗤浜系貑?。 “咱們班宋老師的?!鄙螂p雙邊說邊搖頭,語調(diào)很惋惜,“真是心疼宋老師,他一輩子教書育人,兒子卻這么不學(xué)無術(shù),我要是他,可能一輩子都會覺得遺憾?!?/br> 余彤沒接話,她想,沈雙雙不理解遺憾這個詞。 記得有一年父親去一個貧窮落后的小鎮(zhèn)視察,她當(dāng)時處在心理治療的關(guān)鍵時期,父親不放心就把她一起帶著。 小鎮(zhèn)地處邊陲,旁邊的山上有抗戰(zhàn)時期留下的雷場影響了百姓的正常生活,部隊(duì)下了文件組織掃雷隊(duì)排雷。 那時候跟著父親住在軍營里面,有些人第一次見還談笑風(fēng)生,再見已經(jīng)缺胳膊少腿或者變成了一張冰冷的黑白照片。那些苦難藏在他們年輕或漸長的面孔后面,深不見底。 后來她一直覺得,能站在這陽光下,有健全的身體和平靜的生活,就沒什么好遺憾的。 “余彤,你想什么呢?”沈雙雙的話打斷了余彤的回憶。 “沒什么。”余彤想了想半開玩笑地說:“我在想那宋懷信喝酒泡妞打架一手抓倒也算個人物?!?/br> “瞎扯!”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何均銘一屁股坐在余彤斜對面,“彤彤你不會喜歡那款的吧?” 談遇跟著走過來坐在了余彤旁邊,看她跟貓一樣一根一根地吃著面條眉頭就皺了起來,一副要訓(xùn)人的架勢。 余彤被他看的有點(diǎn)發(fā)毛,她這些年修身養(yǎng)性鮮少與人爭辯,幼時那些張牙舞爪的性子也被藏得極好,不知道怎么一到談遇這就屢屢破功。 忍了一會她終于放下筷子,硬邦邦道:“你看什么?!?/br> 談遇仿佛沒有看出她已經(jīng)惱了,挑眉問:“不吃了?” 余彤壓下脾氣,抽了張紙慢條斯理地擦手,擦完揉成一團(tuán)扔到腳邊的垃圾桶里,這才開口:“不吃了?!?/br> 談遇的目光在桌上還剩一大半的炸醬面上掃了一圈又回到余彤身上,“吃這么點(diǎn)會餓。” 余彤的眼神看向窗外,“你還有事嗎?” 談遇點(diǎn)點(diǎn)頭說有,然后把碗往余彤這邊推了推,平靜地道:“你再吃點(diǎn)。” 就這事兒? 余彤沒說話,伸手又抽了一張紙胡亂擦了兩下揉成團(tuán),這次直接扔在了面碗里。 何均銘早就看的膽戰(zhàn)心驚,調(diào)侃的話也不敢說了,生怕這姑奶奶一生氣把桌子給掀了。 談遇卻笑了笑,只說:“下午餓了可別鬧?!?/br> 余彤轉(zhuǎn)頭去看談遇,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余彤生出了一種被看透的錯覺。 她撇過頭對著沈雙雙道:“你不是說要去買奶茶嗎?走吧?!闭f罷先起身越過談遇往外走去。沈雙雙連忙跟上。 何均銘等她們走遠(yuǎn)后才敢開口:“談遇你干什么,彤彤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你這不是故意激她么。” 說著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嚇?biāo)牢伊?,我剛才勸都不敢勸,生怕這姑奶奶一個不高興把店砸了?!?/br> “她不會?!闭動龅难凵衤湓谀峭胝ㄡu面上,淡聲道。 以前的余彤確實(shí)干得出這種事兒,做什么都隨自己的性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咋咋呼呼鬧騰又任性,但現(xiàn)在的她不會了。 談遇本來覺得七年不見,不同的成長環(huán)境她變得文靜一點(diǎn)也正常,或者她還需要時間慢慢和他們再熟悉起來,可現(xiàn)在看來不是。 現(xiàn)在的她,笑的時候不見得是開心,倒像是想告訴別人她挺好不用擔(dān)心,心里惱了面上也不顯,更多的時候沉默著,克制又疏離。 談遇有一種錯覺,仿佛她這些年是受了許多委屈,才讓她像一只受了驚的小貓一般收起了利爪,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輕易不叫喚。 “怎么不會?!焙尉懺掍h一轉(zhuǎn)又抱怨起談遇,“你說你惹她干什么,不吃就不吃嘛,你明知道她鬧起來可不好哄?!?/br> “不鬧的話,更不好哄?!闭動鰮u頭無奈道,“走吧。” * 那天晚上余彤做了一個夢,夢里她回到了那個邊陲小鎮(zhèn),一個貪玩的小孩鉆進(jìn)了隔離帶踩到了地雷,一聲悶響后血rou模糊地喊著mama我疼。 她的父母在隔離帶外哭的撕心裂肺,村里唯一的牲口被拉過來趟雷,母牛通人性,犟著頭往后退。 人們或喊或哭都聽不真切,只有母牛大而亮的眼睛里漸漸劃下的一滴淚格外燙人。 畫面一轉(zhuǎn)又是在當(dāng)?shù)氐能妳^(qū)總院,余彤跟著父親去探望受傷的將士,那是個年輕的少尉,腦袋上纏著紗布眼神卻依舊清亮,他拍了拍空蕩蕩的褲管笑著說:“沒嚇著你吧小丫頭?!?/br> 轉(zhuǎn)醒后余彤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看著窗外墨黑的夜色,想著那些認(rèn)識的或者不認(rèn)識的,逝去的或者還健在的故人。 一開始的時候她是怨恨過父親的,如果不是他得罪了那些窮兇極惡之途,mama就不會死。 可是見過鮮血淋漓的傷口也見過淚流滿面的英雄之后,她漸漸地明白了父親身上那身軍裝的意義。 別親離子而赴水火,易面事敵而求大同,犯我中華者雖遠(yuǎn)必誅。 那一晚沒有睡好,第二天余彤是踩著鈴聲進(jìn)的教室早飯也沒來得及吃,第二節(jié) 課退做早cao的時候從cao場溜了出去,慢吞吞地往學(xué)校超市走。 超市里有包子也有面包,余彤問了包子的餡微微皺眉,最后拿了一袋面包準(zhǔn)備付錢。 “沒吃早飯?”談遇不知道什么時候跟了上來,此刻站在余彤旁邊出聲問。 余彤看了他一眼點(diǎn)點(diǎn)頭,刷了校園卡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撕開了袋子,捏了一小塊放在嘴里慢慢嚼。 談遇看得直皺眉,伸手拎起那袋看著就沒營養(yǎng)的面包順手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嘴上說:“跟我來。” 余彤看了看垃圾桶又看看談遇的背影,最后跺著腳跟了上去。 談遇一路往東走,走兩步回個頭看余彤有沒有跟上,他停下余彤也就停下,故意落在他后面兩三步的距離,滿臉寫著不高興。 談遇索性停下,明知故問:“生氣了?” 余彤勉強(qiáng)擠出一個假笑,繃著聲音:“沒有?!?/br> 得,談遇微微搖頭,現(xiàn)在還學(xué)會口是心非了。 但他還是道:“好了,我?guī)闳コ栽顼??!?/br> 直到被談遇帶到學(xué)校的西北角,透過鐵欄桿看到一個停在外面的小推車,余彤才相信他是真的帶她過來吃早餐的。 “大爺,燒餅夾牛rou?!闭動鍪炀毜刭I了一個燒餅回頭遞給余彤。 余彤有點(diǎn)恍惚地接過低頭緩緩地咬了一口,燒餅一面沾了白芝麻,里面是切成碎末的牛rou,沒有香菜之類的配菜,香而不膩。 她已經(jīng)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吃到這樣的燒餅了,小時候胡同口就有這樣一家燒餅鋪?zhàn)樱缟夏抢锏臒炓怀鲥?,滿胡同都是香味。她最喜歡吃的就是燒餅夾牛rou。 談遇半天沒聽到動靜,低頭一瞅就是她有些發(fā)紅的眼眶,這是這兩天第二次看見她哭了,兩次都毫無章法讓他無計(jì)可施。 “彤彤?!彼p聲喊她,“告訴我,這些年發(fā)生過什么?!?/br> “你管我?!庇嗤畽M了他一眼,哽咽道。 她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她知道她這幾次朝談遇發(fā)的脾氣都很無厘頭,也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對一個人這樣嬉笑怒罵過了。 都說人會把最壞的情緒留給最親近的人,余彤有些迷茫地想難道談遇是她這些年最親近的人嗎? “彤彤?!闭動鲩L腿一邁就跟在了她后面,“下午籃球賽,去看嗎?” 余彤聞言腳步頓了一下,聽他又道:“別聽何均銘扯淡,我從來不喝女生送的水?!?/br> “你小時候天天喝我的水還搶我的旺仔?!庇嗤勓酝O聛硐胍矝]想就反駁他。 搶她的旺仔?談遇挑眉。那分明是她自己不愿意喝硬塞給他的。 笑了笑他沒有反駁,開口有點(diǎn)像是在給一只炸毛的小貓順毛,慵懶又無奈:“嗯,對,我沒有喝過其他女生的水,除了你?!?/br> 余彤側(cè)頭看過去,談遇正伸手拿掉落在她肩頭的一片樹葉,陽光透過頭頂?shù)南阏翗淞阈堑厣⒙湓谒纳砩稀?/br> 少年的干凈,從五官到手指再到氣質(zhì),像是夏天檸檬汽水打開時的“啵嗞”聲,能勾起所有的少女心事。 余彤轉(zhuǎn)頭跑開了,籃球賽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談遇靠在香樟樹上看著余彤的背影緩緩搖頭,真的比七年前難伺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