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蘭奕歡終于知道了答案。

    可讓他驚懼的是，夢中他的反應又代表什么？

    為什么在不知道對方身份的情況下，他對那種事一點也不反感……在此之前，他明明從來沒有對男子動過心。

    更何況那是他的二哥，他從小敬重，如兄如父，他們怎能、怎能……

    到底是蘭奕臻瘋了，還是他瘋了？

    蘭奕歡甚至試著去想把蘭奕臻換成蘭奕鴻，結果腦補了一下八弟過來親他，脫他的衣裳，他頓時寒毛倒豎，半點也不糾結地把這個念頭從腦海中扇出去了。

    蘭奕歡將臉深深埋進手中。

    時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認，或許二哥對于他來說，真的很不同。

    確實不僅僅止于親人、兄長。

    甚至他們也可以同床共枕，耳鬢廝磨。

    但是要變?yōu)閻廴恕?/br>
    什么算是愛人呢？就是一起做那樣的事嗎？就是在原本的關系中再加入情欲嗎？

    他沒有經驗，也不懂得，他只是覺得這太荒謬了，完全難以接受。

    可蘭奕臻那樣傷心……他究竟該怎么辦？

    蘭奕歡想著想著，終究筋疲力竭地睡著了。

    *

    東宮里，蘭奕臻卻是一夜未眠。

    見蘭奕歡和八皇子走了，蘭奕臻心中翻滾的酸意夾雜著害怕失去的惶恐，本能地就要追出去。

    他當時也這么做了。

    但站起來走到門口時，侍從也匆匆過來，請示蘭奕臻，要不要把八皇子攔下。

    他們不知道蘭奕臻和蘭奕歡之間的矛盾，但八皇子剛才硬闖東宮是看見了的。

    蘭奕臻緩緩地說了四個字：“把他給孤……”

    說到這里，他卻沒說下去。

    侍衛(wèi)等了片刻，卻見他驟然抬手，一把掀翻了跟前唯一一個還立著的小幾。

    砰砰啪啪幾聲響，所有的東西都摔在了地上，將在場的人都震住了。

    蘭奕臻低聲道：“下去?！?/br>
    眾人面面相覷，正不大放心之間，只聽太子陡然怒斥道：“孤說滾出去，聽不見嗎？！”

    侍衛(wèi)們不敢再多置一言，這才慌忙退出。

    出門之后，東宮衛(wèi)率不大放心，忍不住又回頭瞥了一眼。

    從半掩著的門縫中，他只見蘭奕臻踉蹌幾步，走到床邊，竟一下子跪在了床前，將頭伏在上面，看起來像是傷心疲憊到了極處。

    東宮衛(wèi)率也跟隨了蘭奕臻多年，印象中太子素來睿智冷靜，無論多大的事都不曾這般失態(tài)過，見狀不由心中甚是震悚。

    要不是眼下就在皇宮中，知道一切太平，他幾乎要以為有什么亡國之禍了。

    東宮衛(wèi)率猶豫了一下，終是不敢多看，走了出去。

    到晚上他下了值，便往蘭奕歡那邊去，結果沒走多遠，就碰上那一頭的管事太監(jiān)也過來了。

    東宮衛(wèi)率連忙道：“高公公，您怎么來了，我正要去找七殿下呢！”

    其實他的品級遠高于這名太監(jiān)，又是出身名門，但東宮所有的人都對蘭奕歡那邊的人十分客氣有禮，這也是在太子手底下干活的必備素養(yǎng)。

    高公公道：“這是怎么了？”

    東宮衛(wèi)率低聲道：“今天七殿下走后，太子殿下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中，誰勸也不成，除了七殿下，恐怕沒人敢過去說話了?！?/br>
    高公公一聽，不禁苦笑，悄悄說道：“我們那個也是，到現(xiàn)在，什么東西都沒吃過，唉，還想著讓太子殿下管一管，這可怎么辦是好?！?/br>
    大家都知道，太子殿下不高興了，就找七殿下，七殿下遇上什么事了，也要第一時間告知太子。哥倆這么多年，卻從未有過這種情況，只愁的底下的人相對嘆息。

    所以，蘭奕臻一直自己呆在那個一片狼藉的房間里。

    他趴在床上，甚至能夠聞到床上還有蘭奕歡殘存的氣息。

    可是，可是會不會從此以后，蘭奕歡再也不來了？

    他心里覺得害怕，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曾有過的害怕。

    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他終于踏出了這一步，卻表現(xiàn)的如此莽撞急躁，結果……一腳踏空。

    蘭奕臻不光覺得惶恐和無望，他還有傷害了蘭奕歡的心痛和自責。

    往常蘭奕歡有半點不高興，他就覺得心尖都被人掐住了，更何況這不高興還是他給的。

    也不知道蘭奕歡現(xiàn)在怎么樣了？被自己的兄長表白愛意，這種事對誰都是很難接受的。

    他會不會像上一世那樣郁郁寡歡，郁結于心……

    明知道應該不至于，可是實在太過在乎，想到這里，蘭奕臻說什么也待不住了，他必須得去看看蘭奕歡。

    他立刻去找蘭奕歡。

    到了地方，才意識到夜深露重，已是深更。

    重重疊疊的宮閣樓宇被淹沒在深濃的夜色中，窗戶后面不見半點亮光，蘭奕歡應該已經歇下了。

    說不定他好不容易才睡著，蘭奕臻舍不得進去將蘭奕歡吵醒，又不愿走，索性就在門口麒麟下面的石座邊沿處坐了下來，仰頭望著天邊的星星。

    夜蟲在草叢間發(fā)出長鳴，那叫聲仿佛在說著“寂”、“寂”，蘭奕臻沉溺在這種安靜之中，放任自己的思緒飄蕩。

    他想，自己不該那么沖動的，蘭奕歡當時累了一趟回來，都還沒吃點東西喝點水，就被他這樣折騰質問，也不知道回去之后，又用了晚膳沒有。

    可若是帶著氣吃飯，是會傷胃的。

    現(xiàn)在他是不是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蘭奕臻甚至能夠想象出蘭奕歡躺在他的綃紗帳子里熟睡的模樣。

    曾經在蘭奕歡來到東宮之前，蘭奕臻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獨睡，后來多了這么個總喜歡往他床上鉆的小東西，他才知道不是的。

    處理完一天的政事，晚上帶著滿身疲憊回到自己的寢殿中，看見早已等在那里的小孩安睡的面容，就好像所有的寂寞和辛勞都蕩然無存了。

    從小到大，相依相伴，但以后，如果蘭奕歡完全不能接納他，他們之間，也不會再有這樣相處的機會了吧。

    他今天實在是太心急，也太孟浪了，老八雖然混蛋，但有句話說得對，他不該動手的，他怎么能那樣欺辱最心愛的弟弟？

    當時，蘭奕歡在他的懷里，一直在發(fā)顫，甚至被他扯開了衣裳，還在眼神懵懂地望著他，他卻打碎了蘭奕歡目光中的信賴和天真，真是該死。

    蘭奕臻嚴謹?shù)胤治鲋约旱淖镞^，把自己鞭笞的鮮血淋漓。

    他焦灼的希望能夠找到一些需要改正的錯誤出來，好像只要改好了，就還有機會。

    一隊值夜的侍衛(wèi)經過，猛然見到這里坐著個人，都不禁被嚇了一跳，拔出劍來，低喝道：“誰？！”

    蘭奕臻側了下臉，眾人怎么也沒想到太子竟然會半夜坐在七殿下的宮殿門口，連忙要跪地行禮。

    蘭奕臻制止了他們：“別吵，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侍衛(wèi)們不敢違拗，聽了他的話走了。

    蘭奕臻繼續(xù)坐在那里，只有在離蘭奕歡很近很近的位置，像一個看著寶藏的守財奴，他才不再擔心，自己會失去這個人。

    不知不覺，天亮了。

    蘭奕臻還沒有待夠。

    他這些年來兢兢業(yè)業(yè)從不懈怠，這回卻連早朝都沒有去，實在是因為心緒煩亂不知所措的緣故，只有待在盡可能離蘭奕歡近的地方，才能覺得踏實一點。

    否則到了朝堂上，只怕滿朝文武都要看到二十幾年鐵樹不開花的太子，如今為情所困的憔悴模樣了。

    可是，眼看著天色漸明，宮中來來往往的人逐漸開始多了起來，在把好幾撥太監(jiān)宮女嚇了個半死之后，蘭奕臻終于意識到，他一個太子，總是在這里坐著，似乎不那么合適。

    于是蘭奕臻站起身來，發(fā)現(xiàn)坐了整晚之后，自己的衣服上已經帶了一身濕漉漉的霧氣。

    蘭奕臻拍了拍身上的水霧，正在思量要不要就此離開，卻正好有兩名太監(jiān)從他身后不遠的地方走過，一邊走，兩人還一邊交談著。

    其中一名太監(jiān)說道：“哎呀，這食盤上的早膳怎么一點都沒動，七殿下不肯吃嗎？”

    “是啊，這可如何是好？”

    另一名太監(jiān)發(fā)愁道：“殿下從昨晚回來就什么都沒吃沒喝，一直在床上躺著，這樣會傷了身子的?！?/br>
    先前那太監(jiān)說：“難道是病了？要不然趕緊請?zhí)t(yī)來看看吧！”

    “殿下不肯，說是沒事……”

    兩人正在這里發(fā)愁，突然，前面多一道人影，擋住了他們的路。

    兩名太監(jiān)同時停下腳步，看清楚面前的人之后，嚇了一跳，連忙跪下行禮。

    “太子殿下！”

    “奴才見過太子殿下！”

    蘭奕臻道：“起來吧?！?/br>
    他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蘭奕歡怎樣對他，都是他應得的，可是怎么能糟蹋自己的身子呢？

    他必須得去瞧一瞧的。

    第81章 莫解佳人誤

    蘭奕臻直接將太監(jiān)手中的托盤接過去, 看了一眼之后，又塞回到了對方的手里，說道：“去弄點新的來, 把牛乳燕窩換了, 換成皮蛋瘦rou粥?！?/br>
    通常，蘭奕歡早上是喜歡吃點甜的沒錯, 但是他餓了兩頓了, 這時候吃燕窩只怕發(fā)膩, 就不能吃下去太多了。

    太監(jiān)也習慣了太子事無巨細, 一一為七殿下考慮周詳, 連忙答應著退了下去。

    蘭奕歡還在床上躺著。

    他不想起床, 也不想面對現(xiàn)實，再加上那個可惡的夢境總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折騰的蘭奕歡一整夜都斷斷續(xù)續(xù)的睡一陣醒一陣，到了第二天早上渾身無力, 就更沒有心思用膳了。

    半夜里迷迷糊糊的, 好像有誰來看過他，但蘭奕歡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走了。

    他躺在床上, 望著頭頂帳子上的花紋發(fā)呆, 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砹溯p輕的敲門聲, 不知道是誰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