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懂了，那一瞬間差點(diǎn)笑出來。

    蘭奕歡這會是真怕八皇子看出什么來，他還是要臉的，于是“呵”了一聲，從牙縫里說道：“三哥這么驚訝干什么？這沒什么好奇怪的吧，你自己之前不是也有過一些風(fēng)流韻事嗎？”

    三皇子知道他是在威脅自己別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八皇子。

    他從來沒見過蘭奕歡這樣吃癟，頓時(shí)覺得簡直有趣極了，笑著說道：“是了，要說這戲子啊，是有漂亮的，我也見過，可惜，沒來得及共度良宵，就被別人給搶去了，還是太子有福氣，這個(gè)都懷上了。”

    蘭奕歡：“……”

    好啊，你報(bào)調(diào)戲之仇報(bào)的很快活嘛！

    八皇子道：“怎么樣，是個(gè)大消息吧！”

    蘭奕歡咬牙道：“可真是太大了，你別出去瞎傳，快吃吧你！”

    八皇子用自己的爆炸消息換得了吃飯權(quán)，心滿意足，用筷子挑挑揀揀吃著菜，說道：“嘁，這還用你說？我也不是誰都告訴的！”

    三皇子忍笑道：“七弟，你回頭去太子那套套話，看看那孩子什么時(shí)候生，咱們這些兄弟也得有個(gè)表示?！?/br>
    八皇子道：“哈哈，他們說那個(gè)小戲子特別傻，連十月懷胎都算不明白。說不準(zhǔn)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三皇子哈哈大笑。

    蘭奕歡實(shí)在忍無可忍，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

    這頓飯他著實(shí)吃的如坐針氈，今天這事，若是只有三皇子或者八皇子一個(gè)人在，都說不起來，偏生就都趕一塊了。

    蘭奕歡暗暗在心里決定，以后絕對不能讓三皇子和八皇子同時(shí)在他跟前出現(xiàn)。

    ——太鬧心了！

    好不容易一頓飯吃完，三人又分了一下得仙樓的賬，三皇子和八皇子分別給蘭奕歡寫了一份簡單的契書，他們參與經(jīng)營得仙樓的事就算基本定了下來。

    總算，送走了兩尊大佛，原本的桌邊終于只剩下了蘭奕歡自己。

    世界安靜下來。

    他忍不住撫了撫額頭，長舒了口氣。

    ——前世怎么從來沒發(fā)現(xiàn)這兩個(gè)人這般聒噪呢？

    明明是一個(gè)陰郁深沉，一個(gè)冷厲暴躁，跟他處處作對才是呀。

    世界真是奇怪。

    想到剛才的事，蘭奕歡也忍不住笑了，搖了搖頭，隨手將兩份契書拿過來。

    他修長的手指捏在那兩頁薄薄的紙上，將契書看了兩遍，確定無誤后，折好收入懷中。

    玩笑歸玩笑，眼下正事方面，也已萬事俱備，只待某人自投羅網(wǎng)。

    蘭奕歡舉起酒杯，仰頭將杯中最后一點(diǎn)殘酒喝完，唇畔微微含笑，將杯子往桌面上一放，亦起身大步離去。

    *

    蘭奕歡下樓的時(shí)候，五皇子正好來到了得仙樓的外面。

    他剛剛站定，身后就有個(gè)人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低聲喊道：“殿下，殿下，您不能不管齊家啊。這次齊家受到重責(zé)，本已威望掃地，若是真的按照太子殿下的處置，只怕會元?dú)獯髠?/br>
    他激動的快要哭出來了，五皇子的表情卻帶著幾分冷淡和厭棄，揉了揉耳朵，道：“別吵?！?/br>
    對方一下子停口。

    五皇子回過頭來，道：“你叫我求情，總得告訴我實(shí)話，齊塒到底有沒有去砸七弟的店，大舅和舅母當(dāng)真說了那些話嗎？”

    那個(gè)人不禁語塞：“這——”

    五皇子道：“行，我明白了?！?/br>
    “送你兩個(gè)字，活該?！彼涞溃皾L罷?！?/br>
    “殿下??！”

    五皇子抬了抬手，示意隨從將那人趕走了。

    他從頭到尾連頭都沒回一下，目光專注地注視著得仙樓的大門。

    數(shù)日過去了，他依然沒有找到那一日的刺客，總是覺得心神不寧。

    這種不安不光來自于不知道他跟鄧子墨之間的對話有沒有被那名刺客聽去的猶疑，更是因?yàn)槲寤首涌傆X得那刺客身上有種讓他熟悉的感覺。

    這種感覺更加讓他內(nèi)心急切，刨根究底的想要知道對方到底是誰。

    齊家也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忙這件事，所以在他府上找不到他，就一直追到得仙樓外面來了，但五皇子不想為他們求情。

    前世，他跟蘭奕歡之間兄弟一場，卻落得那樣的結(jié)局，今生，在他沒想好兩人之間應(yīng)該如何相處之前，就又得知了蘭奕歡并非他的親生弟弟。

    仿佛一切命運(yùn)的安排都在微妙的錯亂著。

    后來五皇子也想清楚了。

    既然他們兩人之間本來就沒有關(guān)系，那么也不用再去糾纏誰虧欠了誰，去分辨誰對誰錯，或者強(qiáng)求什么兄友弟恭，這一輩子能各自安好，就不失為一種好的結(jié)局了。

    偏生齊家那邊還總是想以蘭奕歡的長輩自居，齊塒更是無事生非，頻頻尋釁。

    他們以為這樣就可以壓制住蘭奕歡嗎？可笑。

    五皇子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出蘭奕歡上一世的模樣。

    蒼白的臉，寬大的龍袍，孤單消瘦的身影……以及，那雙從未屈服退縮的眼睛。

    他知道這個(gè)弟弟有多倔，要做的事，就算是死前撐著最后一口氣，都要一一完成，不肯改變的心意，就算是一頭撞上南墻，也絕不轉(zhuǎn)身。

    五皇子覺得心間有些澀澀的疼痛。

    今生的蘭奕歡快樂、自由，親友圍繞，既然他這樣過得好，那么彼此間相安無事，也是自己能做的最好的選擇。

    所以，五皇子這回打定了主意不插手太子對齊家的整治，好讓他們長個(gè)教訓(xùn)，免得以后再犯。

    他把思緒拉回到刺客一事上面，眼睛看著得仙樓，心里一遍遍回想著那日的場景，卻依舊沒什么頭緒。

    他反倒又記起鄧子墨在臨走之前，饒有深意地笑著告訴自己的話：“殿下，有一天你還會來找我的?！?/br>
    五皇子有些煩躁地“嘖”了一聲，決定回去就把這個(gè)人驅(qū)逐出京城。

    所有的事情上都如同蒙了一層迷霧。

    明明他比普通的人都多了一世的記憶，應(yīng)該把什么都看清、看透，五皇子卻發(fā)現(xiàn)自己知道的更多之后，該做什么，想要什么，越來越是迷惘。

    這時(shí)，出了得仙樓的蘭奕歡沒有看到五皇子，從他背后經(jīng)過，向著自己的馬車走去。

    人潮涌動之間，五皇子若有所覺，驀然回身。

    只是，他沒來得及看見蘭奕歡，面前就突然多了一人，擋住視線。

    五皇子瞇起眼睛一看，只見那個(gè)人裝扮和相貌都十分普通，但神情干練，目露精光，面色冷肅，一看便知道不是常人。

    他的眼睛微微一瞇，說道：“你是宮里的侍衛(wèi)——你是誰的手下？”

    那人微低頭沖他行了個(gè)禮，說道：“五殿下慧眼。奴才是太子殿下宮中的人，太子殿下現(xiàn)在正在對面的茶樓中，請您上去一聚?！?/br>
    五皇子一怔，他并不認(rèn)為自己跟太子之間有什么好說的：“他要見我？”

    “是。”

    五皇子扯了下唇角，說道：“看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行，走吧?！?/br>
    他被一路帶著上了茶樓，發(fā)現(xiàn)蘭奕臻果然坐在一處包廂中，身姿端穩(wěn)，面色沉凝，即便不是端立在朝堂之上，也透著幾分不近人情的高高在上。

    五皇子的唇角極輕微的一撇，隨即行禮道：“臣弟參見殿下，不知殿下找臣弟過來，有何吩咐？”

    他向來陰陽怪氣，蘭奕臻并不多話，只向?qū)γ嬉槐?，道：“坐?！?/br>
    五皇子便走過去坐了下來，蘭奕臻甚至連茶水都沒給他喝一口，就開門見山，徑直問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

    五皇子怎么也沒有想到，這個(gè)向來疏遠(yuǎn)又矜持的兄長會突然問他這么一個(gè)問題，一下子就愣住了。

    外人聽來，這像是無稽之談，實(shí)際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前世今生”這四個(gè)字中帶著多少憾恨糾結(jié)，痛徹心扉。

    五皇子攥緊了手，看著蘭奕臻，沉聲道：“你為什么會這樣問？”

    蘭奕臻沒理會他，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又問：“齊家與七弟，明明是骨rou至親，為何要處處與他為難，讓他憂思勞神，不得安寧？”

    五皇子呼吸有些急促，沒有回答。

    二人對視，蘭奕臻的眼眸幽深，仿佛將一切的光線都吞噬了進(jìn)去，呈現(xiàn)出讓人無法看清的黑暗。

    短暫的寂靜中，可以聽見五皇子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蘭奕臻最后問道：“你后悔嗎？”

    五皇子渾身一震，脫口道：“我——”

    但問完這三個(gè)問題之后，蘭奕臻卻似乎并不需要他的答案，也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句話，優(yōu)雅地站了起來，轉(zhuǎn)身離開包廂。

    包廂的門被關(guān)上了。

    門外，蘭奕臻臉上冷靜淡漠的表情一下子褪去，身子猛然一晃，竟踉蹌了兩步。

    兩邊的侍衛(wèi)們都嚇了一跳，連忙將蘭奕臻扶?。骸暗钕?，您沒事吧？”

    蘭奕臻不想讓五皇子聽見，擺了擺手，徑直往前走。

    到了樓梯拐角處的時(shí)候，他實(shí)在沒忍住，只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竟然噴了出來。

    “天啊，殿下！”

    “太子殿下！”

    周圍的人驚慌失措地圍著蘭奕臻，蘭奕臻自己反倒覺得，這口血一吐，雖胸口劇痛，可他心里那股窒悶堵塞之意倒是通暢了不少。

    如果不能代替那個(gè)人疼，那么起碼自己也想跟他受一受同樣的苦楚，承擔(dān)著同樣的心痛。

    ——原來夢里那些事都是真的。

    蘭奕臻令人去查了蘭奕歡小時(shí)候在齊貴妃宮中的事，意外的發(fā)現(xiàn)，在蘭奕歡離開臨華宮來到東宮之前，其實(shí)和五皇子的關(guān)系算得上很好。

    五皇子雖然性子狂傲，平素總是看著一副誰都不服，什么都不耐煩的樣子，但對蘭奕歡實(shí)際是一直頗為記掛的，起碼要遠(yuǎn)遠(yuǎn)勝于齊貴妃的態(tài)度。

    以他的脾氣，蘭奕歡來到東宮之后，他不該就這么算了，怎么也得想方設(shè)法地把蘭奕歡弄回去才對。

    可是從最初來了一趟東宮卻沒能把蘭奕歡帶走之后，五皇子的處事風(fēng)格忽然就變了。再也不糾纏這件事。

    這樣的反常，讓蘭奕臻想到了從他身上進(jìn)行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