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因為那時候的郗喵還比較自覺,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所以不在外面喝酒?!辟R遲說,“而且還不喜歡搭理陌生人。” “得了吧。”郗長林頗感無語,拍去手指間的糕點渣屑,抬腿踹了賀遲一腳,“就你話多?!?/br> 賀遲笑著把那條腿撈在手里,起了個新話題:“琴我讓拍賣方送去寧海城?” “你不看一眼是真是假?”郗長林瞪了他一眼。 “我又不認識你家的琴?!辟R遲說得理所當然。 “行行行,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不要和我說了。”郗長林并不想糾結(jié)琴的問題,隨手從點心盤里捏了塊糕點出來,塞進賀遲嘴里。 賀遲基本不挑,郗長林給什么吃什么,把這塊奶香味兒十足的南瓜酥咽下去,和拍賣方打了聲招呼,讓他們把琴送過來。 半分鐘不到,這把伏羲琴出現(xiàn)在郗長林面前,紅漆深深,清亮沉沉。 他仔細擦拭過手后才去觸碰,沒撥動琴弦,只是將琴身翻過來,看了眼那道他年幼時弄上去的刻痕是否還在。 確認過后,郗長林將琴往賀遲懷里一塞,斂著眸光,低聲說:“是我家的琴。” 賀遲含笑說了聲“行”,把琴放回琴盒中,再牽起郗長林的手,帶他離開拍賣場館。 * 街上千燈如晝,夜色漫長。 不忍把琴放在后備箱,又不能放在后座任其顛簸,郗長林不得不抱著琴坐在后座。他斂著眸光,看窗外街燈后退宛若消逝而去的流星,一路上沉默不言。 目的地是塔山關(guān)家舊宅,走內(nèi)環(huán)高速需要將近一個小時。郗長林干脆閉上眼睛,頭抵在車窗上,睡了過去。 通常而言,在車上睡覺,郗長林都是淺眠,一點動靜就能醒,但每次賀遲在身邊時,就睡得很熟。 這次也是,等他醒來,車已經(jīng)到了塔山腳下,沒有意想中的被琴盒硌得渾身都疼,懷里硬邦邦的東西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取走,塞上了一只抱枕——這大概是賀遲路過某購物中心時特地下車去買的,剪了吊牌,但聞起來仍是新得很。 接著,他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位置換了,從后座到了副駕。 “琴呢?”郗長林半睜著眼,軟綿綿地問。 賀遲:“我讓人送回酒店了。” “哦……” 說完郗長林又要睡去,賀遲卻沒如他的意,冷哼一聲道:“我之前接了一個電話?!?/br> 郗長林眼皮抬了抬,示意賀遲繼續(xù)說。 “樓陽打過來的,開口第一句就是‘你在哪’?!辟R遲語氣涼絲絲的,“郗喵,你跟我說說,你是背著我和他約了什么嗎?讓他話說得那么理直氣壯。” 郗長林“啊”了一聲,顯然有些驚訝,但聲音太軟,這驚訝就顯得沒什么誠意。 “你怎么回答他的?”郗長林說。 賀遲揚起眉梢:“你竟然不先告訴我,你和他到底有沒有背著我做什么約定?” 郗長林“嗯哼”完,扭了扭身子,把抱枕抵在窗戶上,腦袋靠了過去,并不想理會這個人。 “郗喵——”賀遲拖長語調(diào),車速減慢,伸手在郗長林臉上掐了一把。 青年甩甩腦袋,整張臉埋進抱枕中。 賀遲見狀,干脆靠邊停車,把人撈到自己懷里,鼻尖抵著鼻尖,壓低聲線,又喊了他一聲。 郗長林被他說話的熱氣吹得有些癢,往后躲了躲,終于肯睜開眼睛,沒好氣道:“我能和他做什么約定?!?/br> “那誰給他的底氣,開口就問你在哪?”賀遲語氣依舊透著nongnong不滿。 “樓陽這個人一直很有底氣?!臂L林笑了笑,在賀遲唇角親了一下,“他想查我的事,也應(yīng)該查到了一些,所以才會來找我。” “就憑他,也想?yún)⑴c你的事情?”賀遲冷聲道,“昨天那支金屬箭被他發(fā)現(xiàn)了?” 郗長林點點頭:“是的哦,我已經(jīng)警告過他一次了,但沒想到他這么執(zhí)著?!?/br> 第65章 關(guān)家舊宅陷入了沉眠, 只有寥落燈火散落在山林之間,剎車聲毫不留情將這一片寂靜夜色劃破。 守門的傭人被驚醒, 看清門口的車和降下車窗后坐在里面的人后, 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打開大門,只好撥內(nèi)線請教管家。 “現(xiàn)在才十點半?!臂L林垂眸瞥了眼亮起的手機屏幕,輕笑道, “看來言歆婷為了保養(yǎng)皮膚,真的很努力啊。” “這個時候我就不說某個喜歡熬夜的人的壞話了?!辟R遲語氣不咸不淡, 幫郗長林解開安全帶扣,又伸手撈過后座上的禮品盒, 塞到郗長林懷里。 雖然郗長林稱他們這次的行動為“夜襲”,但賀遲在停車去給郗長林買抱枕時,順帶拎了盒茶葉回來, 聊表一番貿(mào)然上門的歉意。他們這種人做事就是這樣,在沒有撕破臉皮之前, 表面上的情誼便仍需要維系。 郗長林見怪不怪, 笑說了一句:“手長了不起啊?!?/br> “就是了不起?!辟R遲回他。 沒過多久, 言歆婷披衣下樓, 和管家一同來到大門前。 郗長林這才推開車門、踩上地面,把手里的茶葉交到對面的關(guān)家主母手中, 含笑道:“我們正好經(jīng)過這里, 就把車開上來了,沒打擾到您吧,關(guān)夫人?!?/br> “當然沒打擾?!毖造ф靡嗍切σ鉁睾? 轉(zhuǎn)手將禮品盒遞給管家,親自帶郗長林和賀遲進門,“時間不早了,今晚就在這里住下?” “不用了,我們就是想來看看關(guān)先生?!臂L林搖頭拒絕。 這話一落地,言歆婷面上頓時浮現(xiàn)遲疑神色,她剛準備開口拒絕,卻看見有個下人匆匆跑來,對她道:“夫人,老爺醒了,想見三少爺。” 言歆婷只能勉強一笑:“我去接他下來?!?/br> 郗長林輕聲道一句“辛苦了”,言歆婷正要客氣一番,卻聽見郗長林又說:“既然是想見我,那么我上去就行,不用將關(guān)先生挪上挪下的?!?/br> 說完,郗長林提步就走,絲毫不給言歆婷拒絕的余地。 這位關(guān)家主母沒想到郗長林如此直接,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是自己的地盤,全由她做主,當即邁開步伐跟上去。但她只走出兩步,站在原地不動的賀遲開了口,“關(guān)夫人,長林很喜歡上次在這里喝到的茶,請問能讓我?guī)б恍┗厝幔俊?/br> 言歆婷腳步一頓,回頭時臉上的僵硬神色已被藏起來,她站在燈光之下,微笑得體有禮道:“當然?!?/br> * 無須下人帶領(lǐng),郗長林徑自來到關(guān)佟的臥室,與前幾天在書房見面時相比,后者的氣色更加衰頹,干枯如樹皮的手臂上出現(xiàn)了黑斑,眼珠子渾黃不清,那嘴唇完全沒了顏色。 死神的鐮刀隨時就要落到關(guān)佟身上,郗長林甚至有預(yù)感,可能過不了多久,他就要穿一身黑衣來參加關(guān)佟的葬禮了。 臥室里有兩處監(jiān)控攝像頭,沒有任何錄音與竊聽軟件。監(jiān)控探頭旁雖然裝置有拾音器,可一旦環(huán)境太過嘈雜,就會遮掩住交談的人聲,而現(xiàn)在窗外蛙聲蟲鳴蟬叫響成一片——這意味著只要壓低聲音,選取巧妙的角度,查看監(jiān)控錄像的人就沒辦法知道他與關(guān)佟的談話內(nèi)容。 郗長林坐到關(guān)佟對面,后背靠窗,這里有一棵半人高的盆栽,在加上窗簾被風吹起,這里無意間成為一個監(jiān)控死角。 他看著關(guān)佟的眼睛,開門見山:“現(xiàn)在想來,你應(yīng)該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關(guān)植不是你的兒子,所以在關(guān)瀝關(guān)植兩兄弟的教育方式上,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手段。你溺愛關(guān)植,想盡可能溺死他。你也不打算留給關(guān)植任何遺產(chǎn),但很遺憾,這點被言歆婷發(fā)現(xiàn)了,因此,本就架空了你大部分權(quán)力的她,和兩個兒子聯(lián)合起來,讓你淪落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br> 關(guān)佟瞬間瞪大了眼,抬起頭從喉嚨間發(fā)出幾聲嘶啞的吼,顯得不甘又憤怒。 郗長林坐在花梨木太師椅中,安靜欣賞完關(guān)佟的丑態(tài),開口“啊”了一聲,輕輕笑起來:“你居然在生氣關(guān)瀝不站在你這邊,反而和外人聯(lián)手?!?/br> 關(guān)佟肩膀扭動,顯然十分在意。 郗長林眼底笑意更甚:“你想知道原因嗎?” 被問話的人艱難點頭。 “那就先告訴我,你把對付言歆婷他們?nèi)说淖詈蠡I碼放在了哪里?”郗長林說。 這個問題對于關(guān)佟而言,格外難以回答,他說不出話,手腳不能動彈,就跟一個會呼吸會吃飯的木偶無異。郗長林替他想了個損招。 “do,re,mi,fa,sol,la,si,換成數(shù)字來講就是1234567,我?guī)湍隳顣?,每讀一句話,就會停下來,你用音高來告訴我第幾個字是有效的字。這七個音高是相加規(guī)則,比如你如果想告訴我第十個字,就是mi和si,當然,fa和la也行?!闭f,郗長林起身,從書架里抽出一本磚頭厚的《基督山伯爵》。 他每念一句,就停半秒,接著開始下一句,字數(shù)重新計算。 才讀完半頁,言歆婷就端著果盤點心飲料和賀遲一起上來,見郗長林只是替關(guān)佟讀書,漸漸放下了心,但沒離開。 關(guān)佟本就沒多少精力,對于字數(shù)的計算耗時很長,而嗓子也啞得快,覺得差不多了,郗長林不再折騰他,將書一合,起身放回書架中。 “時間不早,關(guān)先生早點休息,下一次我再讀給你聽?!鼻嗄曷曇魷厝幔鄣仔σ鉂饬?。 言歆婷跟著起身,“真的不在這里住下嗎?現(xiàn)在山路太黑,開車不安全。” “遲遲明早還有事,從這里出發(fā)趕不及,就不打擾了?!臂L林彎起眼睛,任賀遲牽住自己往外走,見言歆婷跟著出門,又說:“關(guān)夫人不用送,我來過這兒那么多次,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出去的路?!?/br> 言歆婷沒有答應(yīng),將表面功夫做得到位,叫人打包了一份瓜果點心,親自提著,送這兩人走出大門。 郗長林這次沒有拒絕。 “哦,對了。”拉開車門、正要坐進去時,郗長林忽然想到什么,止住動作,回頭對言歆婷笑了一下,意味深長,“之前關(guān)先生問了我一個問題,我忘記告訴他答案,勞駕關(guān)夫人代為轉(zhuǎn)告,那個問題的答案是:因為他們是戀人,不分彼此,利益相同?!?/br> 言歆婷雖然不明緣由,但仍是點頭應(yīng)下。 很快,保時捷將掩藏在蒼莽林海間的關(guān)家舊宅甩在身后,郗長林把手里的東西丟去后座,調(diào)整座椅高度,抻了抻腿。 從窗外灌進來的風越來越冷,賀遲將車窗按上去,低聲道:“你問出什么了嗎?” 郗長林幽幽地說:“關(guān)佟說不出話,實在是太麻煩了?!?/br> “那你還折騰他?”賀遲哼笑。 “我這是戰(zhàn)術(shù)?!臂L林一臉高深莫測,“如果沒玩這一招,能在言歆婷眼皮子底下問出東西來?” “是是是,我們郗喵最聰明了?!辟R遲點著頭,因為不想讓郗長林熬夜太久,他將車速提快了一些。 郗長林:“關(guān)佟表達得實在是艱難,幾乎是想到什么說什么,能說什么就提到什么,最后總結(jié)起來,他的所有行為只告訴了我——他確實還有籌碼,不過寄放在了某個人手里。而這‘某個人’……” 賀遲接過話頭,“他沒能找到說出名字的機會?!?/br> “對?!臂L林攤手,“但他告訴了我這個人的特征,是個女人,今年五十一歲?!?/br> “五十一?”賀遲重復了一聲,忽然蹙起眉頭,“言歆婷今年不就是五十一歲?” 郗長林輕輕一笑:“是啊,再一想,我們今天發(fā)現(xiàn)的戴云清,可不正巧和言歆婷年齡相同?” 所有的線索以一種詭異的方式聯(lián)系在了一起,沾有戴云清唾液的茶杯已被賀遲叫人送去寧海城,估計到明天晚上,就能有個結(jié)果。 回到酒店,時間已過零點,郗長林完全不困,甚至還想玩一盤游戲,被賀遲拎著衣領(lǐng)提溜進浴室,按在花灑底下沖了個澡。 這一天走了太多地方,郗長林幾乎占著枕頭就睡著了,睡得很沉。 翌日上午沒有工作,他做好了準備睡到中午才起,沒想到九點的時候,就被賀遲給搖醒。 他們兩次潛入關(guān)家新宅留下的痕跡終究是被發(fā)現(xiàn),雖然那邊查不出身份,但仍然引起了關(guān)家兩兄弟的警惕,再加上關(guān)家隔壁宅院易主,新的房主姓賀名遲,更使得關(guān)植加快了步伐,讓公司法務(wù)加班加點將簽郗長林的合同給擬了出來。 今天一早,關(guān)植親自帶著合同和法務(wù)部部長來到寧海城影視基地,與郗長林商談簽約一事。 “合同你幫我看看就好呀,反正我進br是鐵板釘釘?shù)氖虑??!臂L林縮在被子里,用后背對著賀遲,半點沒有要起床的打算。 賀遲攥著被子一頭,一寸寸地將之從郗長林懷里拖出來,聲音涼絲絲的:“名字我也幫你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