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不需要色彩的畫！”桑暖仰著脖子瞪了他一眼，直覺他是在耍她，“你說的，是簡筆畫吧！”

    莫思源瞟了她一眼，把面巾紙扔進垃圾桶。

    遠(yuǎn)處的教學(xué)樓里傳來上課鈴聲。

    這節(jié)課是高三的活動課，莫思源不用回去。他替桑暖收拾好桌上的畫具，轉(zhuǎn)頭卻看見桑暖還在埋著頭對那幅畫發(fā)呆。他推一推她，卻沒有反應(yīng)，干脆伸手一拍她的腦袋瓜，“上課了，傻貨?！?/br>
    “哎呦！”桑暖被拍的腦袋一震，捂住頭，上前一步就要打他，“莫思源你——”

    “先回去上課。”

    莫思源一只手直接抵在她的腦袋上，和她拉開一段距離，任由她怎么撲騰也沒法接近她。

    他將畫具丟進她的懷里，在她徹底炸毛前率先說：“放學(xué)等我一起，我要帶你去個地方。”

    第25章

    桑暖一直知道莫思源有秘密, 但沒想到他會有個這么大的秘密。而此刻，她就站在那個秘密前, 整個人已經(jīng)被驚得石化。

    這也太、太、太夸張了吧！

    她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放學(xué)之后，莫思源沒有帶她坐上回家的77路車, 而是坐上了一輛與家的方向相悖的公交，來到了這么個好似貧民窟的地方。

    這里方圓十里不見樓房, 完全就是一個山野村落。路上她還和他吵了一架，直嚷著他要把她賣掉。

    然后就當(dāng)她看好戲似的等著他能給她變出什么花樣時, 沒想到他竟在一個平房前站住，掏出一把鑰匙, 打開了這個房子的門。

    她已經(jīng)無暇問他這房子和他的關(guān)系了, 反正她早就見證過他的神奇，學(xué)習(xí)、美術(shù)、廣播cao……簡直無所不能。關(guān)鍵是這房子里的東西，完全已經(jīng)看得她瞠目結(jié)舌——

    滿屋子的畫架, 從門口一路往后排列，一直排到屋子最后。畫架上放著木質(zhì)畫板，有的畫板上有畫, 有的空著。畫板看上去似乎有些年歲了, 有些已經(jīng)被腐蝕, 有些完好, 卻也已經(jīng)有了裂痕。

    墻上也并不空著，貼壁紙似的貼滿了畫作，有人像、有臨摹。畫紙已經(jīng)微微泛黃, 還有些畫早就被雨水浸泡，看不清了。

    那些畫畫的用具更是零零散散地落滿了整間屋子，石膏、花瓶、尺子、橡皮……還有各種鉛筆，彩鉛，墨鉛，2b3b4bhb……

    滿屋子都是黑白的世界。

    沒錯，因為這一屋子的畫里，幾乎沒有幾幅是有色彩的。

    “懂了嗎？”

    莫思源踢開地上的瓶瓶罐罐，走到窗前推開窗，滿屋的灰塵立刻飛揚起來。

    自從上了高三，他已經(jīng)很久沒來這里了。

    整個屋子里都布滿了塵埃，空氣里漂浮著細(xì)微的顆粒，逆著光讓視線變得朦朦朧朧。

    他從墻角取了掃帚和抹布，開始打掃房間。

    桑暖怔怔地看著這個房間，咽了咽口水。

    懂了！她完全懂了！

    她懂得他說的不需要色彩的畫是指的什么了。原來，是素描畫。

    “咳！莫、莫思源……”

    桑暖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灰塵吸進肺里有點嗆人，讓她忍不住咳了兩聲。

    莫思源微微皺眉，“你先別說話?！?/br>
    桑暖才不管他說的，她現(xiàn)在有滿腔的疑惑不吐不快。她張大了嘴巴咳，越咳吸進去的塵埃越多，最后她只能壓著嗓子小聲說：“咳……咳咳！那個，咳！這里……是什么地方？”

    “我家?！弊宰髯允?，莫思源也不管她了，自顧掃著地，頭也不抬地說。

    “啥？”

    “……”莫思源默了兩秒，“這是我和我媽的房子。”

    桑暖立刻乖乖閉上了嘴。

    關(guān)于莫思源的母親，桑爸知道的不多，桑爸桑媽也不曾跟她講過。她只知道在莫思源的面前，他的母親是個禁忌。

    在莫思源去她們家之前，桑爸就再三警告過她不許在他面前提他母親的事。她無意知道有關(guān)他的事，才不會吃飽撐的去碰這個釘子。而莫思源也真的一次都沒對她說起過。

    再看莫思源的反應(yīng)……卻完全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默默地掃著地，臉上一貫的冷淡表情。

    不知怎么，桑暖突然覺得有點失落，她對他還真的是一點都不了解。

    她訕訕地環(huán)視這間房子，“那個，我能隨便看看嗎？”

    “看。”莫思源不多贅言。

    桑暖踱著步子在整個房間走了個圈，左看一看，右看一看。

    這間房子看似很擠，其實不小，他們所在的這個區(qū)域還僅僅只是客廳。旁邊還有著衛(wèi)生間和臥室，如果按莫思源說的，那應(yīng)該是他和他母親真正生活的區(qū)域。

    她走完了客廳，順便走進臥室，開始觀察這個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

    臥室很小，屋子里的東西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收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一個木質(zhì)單人床、一個書桌和一個柜子。整個房間又小又空曠的，看上去有點壓抑。好在房間的窗低，有光照進來。如果把這里收拾干凈，應(yīng)該還是很溫馨的。

    桑暖在書桌的角落看到一個刀刻的小小的“莫”字，她猜想應(yīng)該是他的房間。

    桑暖站在房間的中央左右相看，心里有種奇怪的滋味。

    這就是他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竟比她們家條件最差的時候還要困難幾倍。

    這間臥室和另一間臥室相通，和這間相比，那一間顯然要更小更壓抑，桑暖大概猜得到那間房間是他母親的，隨便看了看就退了出去。

    莫思源把客廳打掃得差不多了，畫架畫具也規(guī)整好。正水池邊洗手，就看見桑暖興致沖沖地從臥室跑出來，手里捏著兩本素描教材，滿面期待地擺在他面前。

    “莫思源，這兩本書能借我嗎？”

    莫思源隨意瞄了一眼，“拿去吧。”應(yīng)該是她從他的柜子里翻出來的，反正他也沒用了。

    桑暖興奮地就把書往書包里塞。

    那書的年月一看就很久遠(yuǎn)了，再加上這房子許久沒人來，書皮上早就落了滿滿的灰塵。她不管不顧，拉開書包就要把書放進去，看得莫思源眉心直跳，連忙阻止了她的動作，轉(zhuǎn)身從一旁的抽屜抽出一個干凈些的塑料袋，“放這里。”

    “哦?！鄙Ｅ缓靡馑嫉刈プツX袋，聽話地接過了袋子把書裝了進去，抬頭對他笑笑。

    “去洗手?！蹦荚蠢^續(xù)命令。

    “哦?！鄙Ｅ犜挼氐剿剡厰Q開水龍頭，邊洗邊回頭說：“莫思源，這里這么多畫，都是你畫的嗎？”

    “也不是。”莫思源說：“這里以前是個畫室，有很多人來，我的畫只是其中一小部分?！?/br>
    “是哪一個？”洗完了手，桑暖胡亂往身上擦了擦，連忙跑到墻邊仰著腦袋看這滿墻的畫。

    莫思源飛快地掃了眼一整墻的畫作，說道：“肖像畫基本都是?！?/br>
    肖像？

    桑暖的注意力立刻全部放在肖像上。

    屋子里的肖像不多，有老有少，除了一些明星肖像，多數(shù)人桑暖并不認(rèn)識，所以也不能評判他畫得怎么樣。還有一些畫被雨水浸泡得早已看不清了。桑暖猜想著這些都是以前過來這里畫畫的學(xué)生，被莫思源當(dāng)做畫畫的素材捕捉。

    只有一幅畫，桑暖覺得和其他肖像畫不太一樣。

    這屋子里所有的畫無論好壞大小，都是直接貼在墻上的。但只有一副，是裱了玻璃畫框掛在抽屜柜旁。那幅畫保存得自然要比其他的畫更好。畫上畫的是一個女人的側(cè)影，頭發(fā)長到披肩，眼睛半闔，面容寧靜華貴，唇角上揚著一點彎度，似笑非笑的。

    畫角有一行小小的字：贈mama，思源。

    字跡還很稚嫩。

    所以，這是就莫思源的母親了？

    桑暖愣了愣。

    她從沒見過莫思源母親的照片，也從沒見莫思源拿出過。但是她曾聽桑媽講起過，莫思源的母親是個漂亮的美人，氣質(zhì)不輸那些電視上的大明星，雖然這畫畫得和真人不一定相像，但猜想著以一個十歲孩子的畫畫水平，桑暖覺得，她美人的名號應(yīng)該名不虛傳。

    唉，桑暖默默感嘆。

    怪不得都說莫思源長得好看，果然美的人為了保持基因只會找美人相配，自己的后代只會越來越美，丑的人配不上美人所以只能還是找丑的，然后越來越丑。

    殘酷的世界??！

    這樣長久地盯著一位逝者的畫像看似乎不太禮貌，桑暖挪開視線，落在剛剛莫思源拿袋子的抽屜上。

    抽屜沒關(guān)嚴(yán)，半掩著，這時里面有一樣?xùn)|西映入桑暖的眼簾。

    “這是什么？”

    她走上前一把就將那個東西給拽出來。

    那是一個透明的檔案袋。袋子里裝著一些稿件似的畫作，看上去也有些時日了，卻保存的異常好。她好奇地打開檔案袋，剛拽開一個扣子，遲遲看過去的莫思源卻猛地怔住。

    “你不能動這個！”他一把就將檔案袋從她手中奪走。

    雖然沒完全看清里面的東西，但最起碼袋子是半透明的，最外面的那一張還是讓她看到了。那張畫上畫的依稀是……一條項鏈？

    桑暖心中好奇的小火苗又轟然燃起，按捺不住，上去就搶，“什么呀，我看看！”

    “桑暖！”

    莫思源卻完全沒有上一次搶情書時的性子，一手把檔案袋藏在身后，一手指住她，臉上難得出現(xiàn)十分嚴(yán)肅的表情，“我沒有跟你鬧，如果你不想我沖你發(fā)火，就立刻住手！”

    從沒有見他這樣過，桑暖嚇得眼神一縮，伸出去的手立刻收了回去，“不動就不動，吼什么……”

    她委屈地一撇嘴。

    莫思源捏著檔案袋，猶豫地看了看抽屜，又看了看桑暖。最終還是決定把檔案袋拿在手里，低聲說：“阿暖，這間屋子里的任何東西，只要你想拿都可以拿走，只有這個不行?！?/br>
    “我才不稀罕！”桑暖悶聲說。

    莫思源頓了頓，然后走進臥室。半晌又走出來，手里多了兩本素描書，遞給她。

    “這兩本書講的是素描基礎(chǔ)，如果你要學(xué)素描，這對你會很有幫助?！?/br>
    桑暖斜著眼睛瞥了他手里的書一眼，直接扭過頭去，完全不理會他。

    莫思源無奈，徑自把書放進塑料袋里。

    這么小鬧了一通，桑暖也沒了看別的東西的興致。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兩個人便出了房門。

    外面天已經(jīng)暗了，莫思源給桑爸桑媽打了電話，告訴他們他們倆在外面吃飯，讓他們不用擔(dān)心。

    這個地方叫寧郊。再往北去就是到了青城市下的寧堂村，這里正是青城市與寧堂村的交界。附近有很多農(nóng)家菜飯館。

    兩個人在最靠近公交站的地方隨意找了一家，吃完飯直接坐上返程公交車。

    一路上，桑暖一直盯著他手里的檔案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