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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小鮮(科舉) 第336節(jié)

    因為他們要背負(fù)的?東西,真的?太多了。

    單純從這一點來看,其實阿嫖跟他很像。

    但?恰恰就是因為太像,反而無法相容。

    我們可以?做同?門,可以?做朋友,可以?做同?盟,可以?做戰(zhàn)友,但?唯獨無法做夫妻。

    他不禁自嘲一笑?,孔植啊孔植,你的?情,也不過如此……

    夜風(fēng)襲來,卷起不知?哪里的?野花花瓣,紛紛揚揚,悠悠落在孔植肩頭?。

    他伸手捻起,沉默著看了一會兒,松開手指,目送那看似柔弱的?花瓣乘風(fēng)而去?,越飛越高。

    這一夜,他親手?jǐn)財嗔俗约郝癫匾丫玫?妄想。

    似有所感,阿嫖抬頭?,看著春日晚風(fēng)拔地而起,裹挾著花葉呼嘯而過,微涼的?空氣中隱隱帶了馨香。

    狂躁的?晚風(fēng)吹亂了額發(fā)?,她下意識瞇眼,抬手?jǐn)n住。

    風(fēng)啊,從不會在一個地方為誰停留。

    “起風(fēng)了,進去?吧?!倍锏馈?/br>
    阿嫖嗯了聲,余光瞥見馬車?yán)镆粍硬粍拥?人,抬手就是一巴掌,“聽了這么久,還沒聽夠?”

    阿姚哼哼兩?聲,帶著幾分赧然地爬起來,跳下車后,突然一把摟住她的?脖子,“姐……”

    他已經(jīng)很高了,這么抱著,活像一頭?受了委屈的?小熊,阿嫖一怔,才要笑?,忽然感到脖頸間濕濕的?。

    她一下子愣住了。

    片刻后,阿嫖意識到那是什么,心底一片柔軟,抬手拍了拍小熊的?后背,“傻子,哭什么?”

    阿姚發(fā)?出一聲響亮的?抽噎,眼淚流得?更兇了,嘩啦啦往阿嫖脖子里灌,“姐……”

    具體哭什么,他也不說不清楚,只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家jiejie這一路走來,真的?好苦??!

    天?元五十一年五月,遠(yuǎn)在定北府的?孔姿清接到長子書信,請父母為其尋覓名?門淑女為妻。

    另外,他也已修書一封往忠義伯爵府,為之前自己的?冒失打擾道歉,并承諾從今往后,他與阿嫖只論同?門之誼。

    “……此事侄兒未曾對外提及半分,今后也不會有人知?曉,絕不會因此事使師妹的?名?聲受損……”

    孔姿清看信的?時?候,可巧齊振業(yè)也在,雖沒問,但?眼瞅著孔姿清馬上寫了一封信,派人連夜送去?京城忠義伯爵府,也就猜到大?概。

    “緣分么,本就是說不準(zhǔn)的?事兒,”齊振業(yè)別扭安慰道,“適時?撒手未必是壞事,別壞了咱們這么多年的?情分才好?!?/br>
    阿嫖那姑娘,打小就有主意,如今更自己掙了爵位,豈肯屈從?

    這門親事,打從一開始他就不看好。

    孔姿清眼神古怪,“我自然分得?清輕重緩急,子歸也不是糊涂人?!?/br>
    你就瞎著急。

    這么多年了,從來沒急對地方過。

    年輕人么,就該受點挫折才好,不然總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想做什么都能做到,想要什么也能得?到。

    這會兒吃虧是福,不然等到來日,總要摔一跤狠的?。

    只是……齊振業(yè)這莽夫安慰人,總感覺怪怪的?。

    齊振業(yè)看懂了他的?眼神,嘖了聲,才要說話,外頭?桂生?就跑進來道:“大?人,都辦好了。”

    齊振業(yè)干脆不說了,三口兩?口將?盤子里剩下的?幾塊蜜瓜吃掉,站起身來活動下胳膊腿兒,對孔姿清公事公辦道:“得?了,如今我也忙,你們兩?家別鬧掰了就好。牲口我都送到了,也該走了,回頭?我們要的?種子,你可幫忙催著點兒!”

    似乎怕孔姿清不盡心,齊振業(yè)又額外鄭重強調(diào),“那種羊極好!是我借了原來周幼青周大?人的?底子,又育了好幾代才出來的?,rou質(zhì)極其鮮美,還不容易生?病,你可上點心!”

    這趟本是公干,齊振業(yè)親自來這邊送培育改良的?種羊(值老鼻子錢),順便來這里催小麥種子。

    等消息的?空當(dāng),正好來孔姿清這般敘舊,混一頓飯吃。

    孔姿清無奈朝外擺手,攆雞似的?,滿臉嫌棄,“走走走,走你的?吧。”

    他好好一個國?子監(jiān)祭酒,卻被塞了個幫忙轉(zhuǎn)圜種羊和種子的?活兒,簡直滑稽嘛!

    偏偏一個是地方父母官,一個是昔日同?窗好友,還不得?不幫!

    第255章 【捉蟲】日月輪轉(zhuǎn)(一)

    接到孔植的親筆致歉信后,秦放鶴和阿芙也算放了心。

    朋友易得?,知己難求,若兩?家因?此事鬧翻,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好在孔植那孩子大事上不糊涂,孔姿清夫婦也是明白人。

    秦放鶴也重新將全部精力投射到政事中去。

    自天元四十九年十月,女帝陳蕓自盡,交趾迅速陷入內(nèi)亂,戰(zhàn)火四起,百姓和部分?無心應(yīng)戰(zhàn)的底層士兵紛紛逃竄。有的就近遁入西部吳哥,剩下大部分?則在大祿有意無意的引導(dǎo)下,自東、南、北三面,分?別從水路和陸路逃入大祿朝避難。

    截至天元五十一年初,據(jù)負(fù)責(zé)接收難民的云貴、兩?廣初步統(tǒng)計,交趾難民已逾十萬。

    幾省根據(jù)朝廷指示,第一時間將難民統(tǒng)計造冊,根據(jù)年齡和特長徹底打?散,分?別運往各地?的礦山、荒野等處開礦、開荒,極大緩解了領(lǐng)土急劇擴張后帶來的勞動力短缺。

    可能這?些活兒都算不得?體?面,但大祿朝境內(nèi)沒有戰(zhàn)火,他?們不再需要繼續(xù)以前朝不保夕的日子,這?就夠了。

    為進一步安撫人心,消除隱患,朝廷頒布法令,承諾只要他?們用心勞作、學(xué)?習(xí)漢文?化,三年考察期滿,合格者可分?步分?批授予大祿合法公?民的身份。

    這?些交趾百姓已經(jīng)親眼見識了大祿的繁華、強大,聽了這?個,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瞬間安穩(wěn)下來,立刻就開始朝著這?個目標(biāo)努力,也沒空想別的了。

    與此同時,托內(nèi)部穩(wěn)定和玉米推廣的福,自天元四十五年起,大祿迎來第一波真正意義上的生育高峰,人口激增,如今已然逼近九千萬。

    其中大規(guī)模蒸汽機械的應(yīng)用,完全適應(yīng)了北方定字五省廣袤的農(nóng)田和草場需求,戰(zhàn)馬、牛羊等畜牧業(yè)和家禽飼養(yǎng)業(yè)也同步展開。

    這?是前所未有的繁榮昌盛,所有人都?xì)g欣鼓舞,但秦放鶴卻還是覺得?不夠。

    不夠,真的不夠。

    當(dāng)外部環(huán)境和物資條件滿足一定條件,人口增長會從緩慢爬坡驟然轉(zhuǎn)為幾何倍數(shù)激增,對?糧食等生產(chǎn)生活物資的需求也會隨之激增。

    說?的簡單點,原本一個村子有一百人,十位育齡婦女,世道?艱難時,可能一年只能養(yǎng)活一個孩子,總?cè)丝趶囊话俚揭话倭阋?,新增需求微乎其微?/br>
    但現(xiàn)在日子好?過了,一年可以養(yǎng)活十個孩子,那么?就一下子多出來十張嘴。

    然后這?十個新生兒之中有五名女嬰,十八年后,她們也陸續(xù)生育,若原本的長輩還在生育期,可能一年就會增加十幾、二十名嬰兒!

    同理,越往后,基數(shù)越大,年均增長人口和需求就越大!

    以如今的作物產(chǎn)量和生產(chǎn)力,能滿足大部分?人的需求嗎?

    以如今作物的品類和品質(zhì),能抵擋住可能發(fā)生的天災(zāi)和病蟲害嗎?

    所以天元五十一年六月,秦放鶴挑了個時間,在內(nèi)閣例會上隱晦地?表達了自己的擔(dān)憂。

    胡靖就笑,輕飄飄道?:“子歸啊,未免有些杞人憂天了吧?”

    去歲中秋過后,董春終于在八十二歲這?年的尾聲順利致仕,功成身退。

    天元帝萬分?不舍,贊他?一生勤勉謹(jǐn)慎、教導(dǎo)有方,加封太師銜。

    這?個頭銜不僅是對?董春本人的肯定,還是對?董門?上下謹(jǐn)小慎微的褒揚。

    當(dāng)月,胡靖晉首輔,掌戶部;尤崢管吏部,柳文?韜任工部尚書,又使秦放鶴管兵部。

    余下的刑部和禮部,則分?別由這?兩?年陸續(xù)補進來的卜溫和候元珍擔(dān)任。

    兩?人都五十來歲,身體?健康,若順利、不犯錯,怎么?著也能頂個幾年。

    卜、候二人新到,資歷最淺,也最謹(jǐn)慎,聽了這?話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只埋頭喝茶。

    胡靖說?這?話,其實隱隱有些不快。

    他?剛升任首輔,又逢好?時候,下頭的人歌功頌德都來不及,哪兒有人上來就說?什么?莫須有的隱患?

    這?是在教他?做事么??還是暗指他?思慮不周?

    尤崢與胡靖有私交,如今升次輔,聞言便笑道?:“年輕人,有干勁是好?的。”

    又對?秦放鶴溫和地?說?:“心系萬民自然是好?,不過凡事以松弛有度為佳,莫要繃壞了?!?/br>
    說?罷,他?又笑著勉勵,“我等都老了,日后還得?指望

    你?們這?些年輕人吶?!?/br>
    乍一聽,不過是個心疼后輩的老好?人,又不爭賢妒能的,可……

    柳文?韜聽了,就在旁邊打?圓場,“瞧這?話說?得?,您如今面色紅潤,越發(fā)保養(yǎng)得?好?了,哪里就犯得?著說?這?些話?!?/br>
    尤崢聞言大笑,連連擺手,“我不成嘍,這?腰啊,疼得?整宿難眠?!?/br>
    說?著,看向胡靖,“倒是胡閣老,端的是鶴發(fā)童顏……”

    一席話說?得?胡靖也露出笑意。

    眾人便都跟著笑起來。

    方才秦放鶴提出的建議,自然也就隨著這?場笑煙消云散。

    笑完了,眾人各自端茶,吃點心,低頭看折子,好?像忽然就忙得?不得?了。

    秦放鶴也借著端茶的動作,扯了扯嘴角。

    瞧,果然是人走茶涼,師公?剛退,這?幾個就急不可耐地?劃分?陣營……

    說?句不中聽的,若董春還在,胡靖敢這?樣?尤崢敢這?樣?

    說?白了,不過還是覺得?自己資歷淺,便是立功,也有些運氣的成分?,如今走了老的,自然巴不得?來欺負(fù)小的。

    況且,秦放鶴喝了口茶,杯蓋遮擋后的眼波閃了閃,況且這?些年自己這?一派的功勞確實顯眼了些,哪怕出于私心,胡靖也不會放任自己再出風(fēng)頭。

    這?就是他?最討厭政治的一點:

    斗爭永遠(yuǎn)不會停止,外部安定了,矛盾勢必會內(nèi)轉(zhuǎn)。

    可他?等不了。

    百姓也等不了。

    因?為天災(zāi)不會打?招呼。

    一切的不安全感都來源于火力不足、糧草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