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鮮(科舉) 第3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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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這些年自?己的選擇、放任、推動,是否是正確的。 更恐懼有生之?年,無法窺見鴻圖繪制完成,裝裱成畫的一日。 陌生的情?感混雜著血脈在天元帝四肢百骸奔流,讓他的心臟狂跳,面皮發(fā)燙,頭顱內(nèi)發(fā)出?嗡鳴。 良久,他慢慢睜開眼睛,深深地注視著真正的幕后推手,“秦子歸,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第245章 【捉蟲】節(jié)點(五) 這樣的對話和場景,秦放鶴已經(jīng)預(yù)想過無數(shù)次,事?到臨頭,頗有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天?元帝真正在意的是他想干什么嗎? 不,不是。 與其?說?疑問,不如說是質(zhì)問。 因為下屬行動的細(xì)枝末節(jié)對上位者而言,無關(guān)緊要,不值一提,他們在?意的也從來不是這些。 而是某些未經(jīng)事?先匯報的行為讓他感覺到了輕微的不快,或者說?產(chǎn)生了失控感,危機感。 作?為長期統(tǒng)治封建王朝數(shù)十年的實權(quán)君主,天?元帝真正?的在?意的是臣子的想法是否會與自己產(chǎn)生沖突。 說?得再直白再深入一點,秦放鶴此舉所造成的結(jié)果,是否會挑釁他的權(quán)威?威脅他和繼任者的統(tǒng)治? 是否會動?搖江山? 換言之,他想要安心,想要秦放鶴的保證和承諾。 但恰恰在?維護(hù)封建王權(quán)方面,秦放鶴無法給出任何承諾和保證。 人類文明?史發(fā)?展的滾滾洪流乃萬物?進(jìn)化之規(guī)律,非人力可當(dāng),一切都是他有意而為之,事?到如今又怎會逆天?而行,反去阻止呢? 所以他選擇避而不答,不被牽著?走,“陛下想讓臣怎么做呢?” 君臣之間的關(guān)系,一定程度上很像頭腦和四肢,四肢聽從頭腦的調(diào)遣,但關(guān)鍵時刻,卻又會憑借本能趨利避害,與大腦發(fā)?出的指令相?違背。 大腦固然可以舍棄四肢,但……必遭重?創(chuàng)。 天?元帝聽出秦放鶴的弦外之音,不覺從喉間發(fā)?出一聲像笑?,又像呵斥的氣聲,“好大的膽子啊?!?/br> 他的回避,恰恰說?明?了答案:這一系列變革,確實可能會對現(xiàn)有統(tǒng)治造成某種程度的阻礙。 換個人,這幾乎已經(jīng)可以算是欺君犯上了。 秦放鶴微微垂眸,沒有為自己辯解,呈現(xiàn)出任打任殺的柔順。 天?元帝的眼界之高遠(yuǎn),胸襟之開闊,舉世罕見,欺騙、狡辯除了激化矛盾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伴隨著?細(xì)微的布料摩擦聲,天?元帝從榻上站起來,秦放鶴順勢起身上前,微微彎腰,伸出胳膊。 長久保持坐姿讓天?元帝下半身酸痛、僵硬,有些站立不穩(wěn)。余光瞥見那截胳膊,天?元帝低頭找鞋的動?作?頓了頓,瞥了秦放鶴一眼,沉默著?抓住了他的小臂。 穩(wěn)住身體后,天?元帝繼續(xù)穿鞋,奈何腰背彎不下去,瞇著?老花眼對了幾次也沒對準(zhǔn),最后索性一腳踩進(jìn)去,后半截就那么疊在?腳下。 “你不愛錢,你不好色,”天?元帝慢慢直起身來,以一種閑話家常般悠閑舒緩的語氣說?,“甚至所追逐的功名利祿,也非表面那般熱衷……” 所謂好口腹之欲,也頗有限,不過是做出來糊弄外人的幌子罷了。 所以,你到底為了什么呢? 沉穩(wěn),世故,老成,步步為營……天?元帝看著?近在?咫尺的臣子,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半晌搖頭,“打從殿試那日朕見你始,就根本不像那個年紀(jì)的年輕人?!?/br> 秦放鶴笑?了笑?,好奇反問:“那么那個年紀(jì)的年輕人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的呢?” 哪怕在?前世,自從有記憶開始,他就被沉重?的家務(wù)、農(nóng)活兒和學(xué)業(yè)傾軋,只是保持呼吸都很困難。 享樂、愉悅之流,從來與他無關(guān)。 沒人教過他該怎么當(dāng)個孩子。 他是真的不知道。 “青澀又冒失,稚嫩而沖動??!碧?元帝松開手,來到角桌邊打理一盆茶花,“像剛出欄的鹿崽,不知世事?險惡,總有一些荒唐而可笑?,但是又非常真摯可愛的熱血?!?/br> 他似乎在?描述理想中的少年郎,又像是在?追憶某些錯過的時光。 “這些東西?,”天?元帝斜眼瞅著?秦放鶴,“朕從未在?你身上見到過。” 哪怕是短暫的停留,也沒有。 一次都沒有。 人才就像礦山里的璞玉,需要小心開采、精心打磨方能成才。 然而秦放鶴不是。 他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時,已然光彩奪目,趨近圓滿。 如天?降之物?。 他好像生來如此,直接跨越了每個人人生中必須經(jīng)歷的一個環(huán)節(jié),無師自通。 但他同樣是熱血的,執(zhí)著?的。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吸引著?他奮力向前,并不惜為此披肝瀝膽,無怨無悔。 天?元帝曾經(jīng)好奇過,也探究過,然而一無所獲。 錢權(quán)、榮耀,這些秦放鶴不能說?不在?意,但顯然并不是真正?的核心。 天?元帝覺得,如果到了必要時刻,為了他所真正?追求的東西?,他甚至可以隨時放棄這一切。 哦,是信念! 但……究竟是何種信念?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這個問題在?天?元帝心中縈繞已久,之前一直被刻意忽略、壓下,但現(xiàn)在?,到了不得不問的時候了。 秦放鶴認(rèn)真思索片刻,露出個稍顯茫然卻又羞澀而向往的笑?,“若有來世,臣有幸生在?父母俱在?的富貴之家,或許就能懂了吧。” 天?元帝失笑?,眼中多了幾分無奈。 這小子…… 還是這一招,偏偏屢試不爽。 他在?耍小聰明?賣慘回避么? 顯而易見。 但他說?的是真的么? 顯而易見。 屋子里安靜片刻,卻又聽秦放鶴大膽發(fā)?問:“昔年陛下初登基時,可曾有大臣與陛下說?過類似的話?” 天?元帝一怔,有些詫異地睜大了眼睛,伸手往他臉上拍了拍,“大膽!” 拍完,天?元帝率先笑?起來,秦放鶴也跟著?笑?。 微風(fēng)漸起,君臣二人笑?聲漸大,合著?廊下銅鈴清脆悠長的撞擊,傳出去老遠(yuǎn)。 秦放鶴六元及第時,年僅十九歲;天?元帝初登大寶時,恰恰也是十九歲。 這對君臣有著?極其?相?近的過往,也曾面對如出一轍的阻礙和非議,然后他們也都以同樣的堅韌和魄力證明?自己。 毫無疑問,他們有著?無人可及的相?似性,也更容易引發(fā)?共鳴。 若非如此,大祿朝就不會有秦六元,自然也就不會有如今這般開疆辟土,成就千秋偉業(yè)的帝王。 笑?完了,天?元帝又用力拍了拍秦放鶴的肩膀,什么都沒說?。 他們這樣的人,承諾也好,搪塞也罷,都沒有任何意義。 變革至今,再說?什么,也沒有任何意義。 至少目前來看,大祿版圖擴張了,百姓生活富足了,朝廷的國庫充盈了,看上去,他這個皇帝做得還不賴不是嗎? 至于將來會如何,那些實在?太?過遙遠(yuǎn),沒有任何人能料到,也沒有任何人能干預(yù)。 “請恕臣狂妄,”秦放鶴收斂笑?意,正?色道,“士為知己者死,臣有幸得遇陛下,感激涕零,粉身碎骨難報。而陛下之所以屢屢力排眾議重?用臣,難道不也是因為信任,相?信臣絕不會愧對家國朝廷、愧對百姓?” 是啊,用人勿疑,疑人勿用。 只要知道對方想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將來,就夠了。 “可惜啊,”天?元帝看著?側(cè)廳墻上掛著?的不老松,“可惜,朕老嘍。” 這么多事?情都剛剛開始,剛剛開始?。?/br> 都說?美景入畫,可傳萬世,但縱然入畫,也難擋畫卷泛黃、模糊,何況人乎? 身為人臣,最怕的就是皇帝唏噓年華逝去,因為很容易掉腦袋。 秦放鶴知道天?元帝不是那種愛聽奉承話的昏君,便說?:“臣也會老,以后,還去找陛下?!?/br> 變革非一日可成,無論何時死去,都難免留有遺憾。 誰知天?元帝瞅了他一眼,擺擺手,“你先不急。” 又不是什么好事?兒,急個甚! 秦放鶴:“……是,臣遵旨?!?/br> 稍后秦放鶴退出外書?房時,就見太?子和詹事?傅芝靜立廊下,不知等了多久。 秦放鶴向太?子行禮問安,傅芝還禮。 太?子對秦放鶴伸手虛扶,看著?后面幾個小內(nèi)侍提著?的裝滿貢品水果的大筐,笑?道:“太?醫(yī)說?近來孤宜少貪涼,秦閣老若喜歡,孤就打發(fā)?人將那一份送去。” 尊者賜,不敢辭,秦放鶴略謙虛兩句,便也受了,出宮后直奔董府而去。 進(jìn)書?房之前,太?子目送秦放鶴的背影良久,還是傅芝在?一側(cè)輕聲提醒,方才回神。 端午、中秋、春節(jié),此為大祿三大節(jié)日,按舊例要出城祭拜。奈何如今天?元帝有了點年紀(jì),越發(fā)?不愛折騰,便讓太?子代祭。 傅芝心頭微動?,下意識望向太?子。 歷來主持祭祀者,非人君不可,陛下如此安排,便是向上天?昭告、介紹這位來日的君主,意義不可謂不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