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坐這個車，人馬都能休息，甚至可以?睡覺，到了之后立刻投入戰(zhàn)斗也不成問題。

    董春問：“倘或有敵襲，不便停靠時，又當(dāng)如何？”

    其實這就有點吹毛求疵了，若非他是秦放鶴的師公，任誰看都是刁難。

    秦放鶴卻也考慮到這種問題，“是，也不排除這種情況，所以?中間三個?？奎c都有水車和馬匹備用，若果然遇此情形，那么便會有馬車與機車并行，中間搭建臨時通道?，快速傳遞，也能支撐許久?！?/br>
    董春臉上露出笑意，微微頷首，又看向天元帝。

    天元帝笑道?：“閣老要求過分嚴(yán)苛了些，這樣就很好嘛?！?/br>
    董春謙遜道?：“年輕人難免浮躁，陛下斷不可一味夸贊。”

    柳文韜就笑，“閣老說這話，更令我?等?無地自容?。　?/br>
    話音剛落，眾人便都放聲大笑，快活的聲音隔著窗子?，傳出去?老遠(yuǎn)，在冬日凜冽的寒風(fēng)中久久不曾散去?。

    第215章 試運行（二）

    蒸汽機車于早上辰時?過半，也?就是八點出發(fā)?，下午日頭偏西時?，就已經(jīng)能隱隱看到遠(yuǎn)處的海平面。

    冬日天黑得早，申時?未過就已擦黑，漫長的黑夜即將到來。

    蒸汽機車一路吞吐煙霧，如夜色下的一條鋼鐵巨龍，蜿蜒著刺破黑暗，朝著遙遠(yuǎn)的海岸奔去。

    車前?端的鍋爐房內(nèi)一派火熱，幾?個強壯的工人只穿著被汗水濕透的單衣，奮力揮舞著鐵锨，向爐內(nèi)填送煤炭。

    他們猶帶著憨笑的臉龐被炙烤成明紅色，一雙眼睛里也?像淬了火，锃亮！雙臂不停，像不知疲倦的機器。

    剛才天元帝帶眾閣老?來親切慰問?過，眾人簡直要激動壞了，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

    乖乖，誰能想到呢，他們這些干著最?不起眼的臟活兒累活兒的窮漢，竟也?有面圣，得到褒揚的一日！

    光宗耀祖啊！

    澎湃的火舌瘋狂悅動，將冷水燒開，轉(zhuǎn)化為guntang的蒸汽，繼而催動氣缸，帶動一整套連桿、齒輪。

    “況且、況且……”

    機車越跑越快，在濃重的夜幕內(nèi)發(fā)?出高亢的鳴叫。

    若非列車長及時?提醒要減速，這些漢子簡直恨不得把燃爐燒穿了！

    白云港站的職員老?遠(yuǎn)聽見汽笛聲，探頭往輪值室內(nèi)看了眼，就見爐邊的銅壺滴漏剛申時?過半。

    他立刻敲響銅鑼，大聲喊道：“車進站了，按時?進站了！”

    眾人聞風(fēng)而動，忙而不亂地準(zhǔn)備起來。

    這可是第一趟正式出行的列車，陛下和秦侍郎都在上頭哩！

    大約一刻鐘后，機車緩緩駛?cè)朐屡_，最?終伴隨著刺耳的剎車聲，穩(wěn)穩(wěn)停下。

    沒有脫軌，也?沒有冒出，很?好！

    職員再次看了銅壺滴漏，記錄下正式進站的時?間。

    之前?的九次測試中?，全程大約在四個時?辰上下，如無惡劣天氣，正常情況下前?后誤差不會超過兩刻鐘，今天也?在這個范圍內(nèi)，已算完美。

    蒸汽車停穩(wěn)，早有人鋪好活動臺階，天元帝率先下來，腳踏實地踩到地面上的瞬間，就攏了攏衣襟，“嘶，這樣冷?！?/br>
    車廂內(nèi)可是溫暖如春吶。

    在當(dāng)?shù)亟討?yīng)的站長先行了禮，聞言回道：“回陛下，海邊風(fēng)大，濕氣也?重，入夜后難免更?冷些，還請顧惜龍體，盡快入內(nèi)?！?/br>
    天元帝點點頭，忍不住又?轉(zhuǎn)身多看了幾?眼，似意猶未盡。

    “這個確實不錯，”他對秦放鶴和盧實等人道，“又?快又?穩(wěn)當(dāng)，坐得累了，還能站起來走動走動，不錯，確實不錯?！?/br>
    貴人們下了車，后面就陸續(xù)進來裝卸工，他們要連夜將這些貨物歸類，裝箱封存，明天一早就發(fā)?往遼北和南北漢城。

    然后再裝上高麗運來的礦石，明日一早隨貴人們一并返回京師。

    早有生了暖爐的華麗馬車在外候著，天元帝一邊率眾向外走，一邊對董春等人笑道：“若鐵軌再長些，機車晝夜無休，你我便也?是日行千里嘍！”

    眾人便都笑起來。

    這一日興奮得也?夠了，眾人去驛館內(nèi)用了飯，按理說就該安置，奈何大多激動得睡不著。

    秦放鶴也?睡不著。

    晚飯的海鮮太好吃了！

    十月中?旬，就是后世的十一月底、十二月初，諸如海蟹、海螺、扇貝等海鮮正肥美，接風(fēng)宴上多有它們的身影。

    奈何以天元帝為首的一干老?頭兒要么胃寒，不大敢吃，要么內(nèi)陸人士，吃不慣水產(chǎn)，基本上都便宜了秦放鶴和盧實。

    董春看著他吃，中?間還抽空叫人單獨給他nongnong地煎了一壺姜棗茶暖胃，虎著臉道：“此物性寒，別仗著年紀(jì)小就胡來，以后有你哭的時?候。”

    秦放鶴乖乖灌了兩大杯，順手?也?給盧實分了點，又?親手?給老?頭兒挑了一只肥肥的扇貝，放在小泥爐上烤得微微開口后，擰出足足的姜汁來灌上，烤熟了才遞過去，“姜汁扇貝，以生姜的至陽至暖對抗至陰至寒，倒可以多吃幾?口。”

    人嘛，年紀(jì)大了，就喜歡小輩孝順，尤其在座的就只有董春一人有晚輩跟著，老?頭兒難免有點得意，勉為其難地接了，很?虛偽地抱怨一句，“整日心思不放在正道，倒是于這些頗有心得……”

    別說，還挺鮮。

    秦放鶴嘿嘿幾?聲，突然覺得不大對勁，一抬頭，一群老?兒都瞇著眼瞅。

    秦放鶴：“……”

    不是，今天沒有這個環(huán)節(jié)來著！

    別看如今天元帝都五十九快六十歲的人了，但精力旺盛到可怕，次日凌晨就命人將同行人員挨個叫醒，說是要帶他們看日出。

    秦放鶴：“……”

    您老?年人覺少，可我覺多?。?/br>
    他現(xiàn)在就感覺自己誤入老?年旅行團，一群人看著白發(fā)?蒼蒼，可個個都是運動健將，相較之下，自己跟個菜雞似的。

    一出門，高程和人到中?年的盧實齊刷刷望過來，渾身上下寫滿怨念，那兩雙眼四只眼睛活像抹了膠水，根本睜不開。

    在此之前?，沒人告訴他們進了工研所還要陪同游玩！

    有這個工夫，我們在屋里多畫一張圖紙不好么？

    秦放鶴瞬間平衡了！

    哎嘿，我年輕啊！

    但該說不說，日出確實好看。

    一行人都穿得跟狗熊搬家?似的，皮裘大氅裹好了，風(fēng)吹不透。

    日出后，天元帝看清秦放鶴身上的狐裘，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不顧眾人勸阻，站在礁石上極目遠(yuǎn)眺，“跨過南北漢城，便是倭國了吧？”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野心昭然若揭。

    沒有任何一個皇帝能拒絕開疆辟土的誘惑！

    沒有！

    眾臣子聞弦知意，立刻就由兵部尚書胡靖和大將軍歐陽青起頭，熱烈討論起來：若從白云港出發(fā)?，幾?日可達倭國？哪個港口登陸合適？

    又?叫了盧實和高程上前?，問?他們?nèi)粢怨ぱ兴邪l(fā)?中?的巨型鐵船做載具，一次可帶多少水師？

    眾人正說得熱火朝天，忽聽秦放鶴幽幽來了句，“或許有一天，我大祿的炮彈能從這里直接打到倭國，就不必水師遠(yuǎn)渡了?！?/br>
    討論聲戛然而止。

    杜宇威搖頭失笑。

    年輕人就是敢想啊。

    柳文韜倒是極度膨脹了，老?臉上滿是亢奮的潮紅，花白的胡須在海風(fēng)中?狂亂飛舞，糊了滿臉。

    過去一天的全新經(jīng)歷顯然給老?頭兒打開了一扇新門，晨風(fēng)凜冽中?，就聽到他蒼老?的聲音嘶吼，“在此之前?，誰又?能想到幾?萬斤重的鐵車不用人畜拉動就能跑得飛快呢？如今不也?在眼前?？或許有朝一日，秦侍郎所說之神器……”

    隔海打他娘的！

    你們真沒出息，我就敢想！

    想想又?不犯法?！

    眾人順著一想，嗯，那倒也?是。

    然后一群老?頭兒瞬間發(fā)?散思維，都覺得挺美。

    若果然如此，堪為天人之技也?。

    天元帝也?是心潮澎湃，又?說起正準(zhǔn)備修建的第二條鐵路，“從北直隸到遼西，嗯，來日再到蒙古境內(nèi)……”

    鐵路所到之處，皆是我國疆域！

    但作為理智掛的鷹派，秦放鶴還是選擇適當(dāng)時?候潑冷水，“陛下，以如今的技術(shù)，蒙古南部倒也?罷了，太北的地方，修建鐵路仍有些艱難。”

    最?大的難關(guān)就是凍土！

    現(xiàn)在的大祿疆域之內(nèi)，完全沒有凍土，除了不具備成熟的開鑿隧道的技術(shù)，需要繞路外，整體修建難度還是比較低的。

    但如果日后真的打下遼寧以北的大片黑土地，還有遼闊的蒙古北部，就不得不考慮凍土層的影響。

    最?現(xiàn)實的情況就是，在未來相當(dāng)漫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最?北部地區(qū)仍要依靠畜力。

    因?為凍土層這玩意兒，以現(xiàn)在的科技水平，真的很?難攻關(guān)！

    此言一出，頓時?冷場。

    胡靖瞬間急了，“那這不是廢了么！”

    秦放鶴啼笑皆非道：“閣老?息怒，這世上風(fēng)土人情千變?nèi)f化，原本就沒有以一對萬的道理。況且車到山前?必有路，真到了那會兒，咱們慢慢琢磨也?就是了?！?/br>
    那倒也?是。

    胡靖張張嘴，還是忍不住跺腳，“多可惜?。　?/br>
    原本以為能憑借此物橫掃寰宇呢！

    高程見不得有人說鐵路的壞話，哪怕閣老?也?不行，于是非常膽大包天地來了句，“哪怕修不到最?北，如今大祿也?鮮有敵手?！”

    胡靖一怔，倒是頗有幾?分欣賞地打量他幾?眼，“膽子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