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鮮(科舉) 第2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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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永安仍是驚恐,“婦人之見!那盧黨之所以能得善終,皆因陛下?與?盧閣老有師徒情分,又有諸多能人,更有董閣老從中斡旋說情,可我呢?我有什么?” 我之罪確實不大,然偏撞在這會兒,焉知陛下?不會怒極攻心,從嚴(yán)從重? 若要重罰,流放也夠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祝夫人鄙夷冷笑,“虧你還是七尺男兒,竟如此目光短淺。大錯已犯,此時嗟嘆又有何用?難不成能使得海水倒灌、時光倒流?整日躊躇,殊不知機遇便在眼前?,你卻這般窩囊,著實令人瞧不上!” 怕就別?貪,貪就別?怕! 既要又要,怎么就嫁了這么不中用的一個?男人! 見她話里有話,古永安忙虛心請教,“夫人所說的機遇?” 見他態(tài)度倒還好?,祝夫人便示意?附耳過來,“我觀那欽差大人年紀(jì)雖輕,行事卻比尋常人都沉穩(wěn),又有章程,心思也細(xì)膩,非那等循規(guī)蹈矩之輩,大有用人之才?。如今他背靠師公董閣老,權(quán)勢無雙,本人又深得陛下?寵幸,連昔日盧黨余孽尚可容忍,可見其?撐船雅量。難不成你的罪責(zé)比他們還重些? 你不趁此機會好?生表現(xiàn),更待何時?” 說白了,人家跟著董閣老混的,甚么溜須拍馬、阿諛奉承沒?見過?稀罕你這點? 對秦放鶴這種人,裝可憐、說好?話,溜須拍馬等等諸如此類,都不管用,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展現(xiàn)自己的作?用,讓他看?到你的價值。 今有金暉,焉知來日沒?有你古永安? 古永安聽罷,猶如醍醐灌頂,忙爬起來整理衣裳,朝著祝夫人做了個?大揖,“夫人一言,如洪鐘大呂,我受益匪淺,請受為夫一拜?!?/br> 祝夫人莞爾,掩面輕笑,“有與?我這般惺惺作?態(tài)的功夫,何不早出去圖謀大事?去吧。” 古永安從善如流地去了,隔天就親自帶人在市舶司單獨開辟了個?院子?,對外開門,出入便捷,專門與?秦放鶴等人辦公。 又令人侍奉、跑腿,十分盡心。 也不來秦放鶴跟前?聒噪了,只盡心竭力辦公,恨不得一人劈開當(dāng)三人使,又主動派心腹往各衙門居中調(diào)度,分外勤勉。 雖然都是小事,但很多時候偏偏就是這些小事磕磕絆絆令人煩惱,經(jīng)古永安這么一調(diào)和,確實就像上了油一樣?,各處潤滑流暢許多。 秦放鶴很覺輕松,私下?贊了兩句,又對金暉笑道:“突然如此行事,必內(nèi)有諸葛?!?/br> 金暉戲謔道:“這是想家了?” 秦放鶴承認(rèn)得干脆利落,“有光難不成不想嗎?” 本以為年底就夠可以了,沒?想到牽扯這么多,如今已是四月,可天元帝卻遲遲沒?有召他們返京的意?思。 一旦進(jìn)到五月,就會陸續(xù)有海商船隊回國,這…… 照這么看?,估摸著天元帝是不大放心將這攤子?事再轉(zhuǎn)給旁人。 想來也是,他們從去年五月底六月初開始著手,如今都快一年了,各種細(xì)節(jié),沒?人比他們更清楚。若此時派人交接,光過渡只怕也要數(shù)月之久,還未必能成,倒不如一跟到底。 唉,粗粗一算,今年能回去過中秋就不錯了。 秦放鶴就跟金暉一起往家里寫了書信。 之前?查案子?,各處緊張,不容走漏風(fēng)聲,所以一直不敢與?京中書信往來。 如今進(jìn)入尾聲,各處清算消息公開,也就不避諱了。 唉,離京時阿嫖五歲了,倒不怕什么,只是阿姚那小子?,估計這會兒連親爹都要忘了。 真是辛苦阿芙一人在家照看?。 家書發(fā)出去了,只是沒?想到比家書更快到的,竟是苗瑞那邊的私信。 五月初一,曹萍連夜奔來,“上月八皇子?抓周,陛下?難得展露歡顏,朝中有人順勢提出重立太?子?……” 苗瑞一得到消息,馬上就派曹萍來報訊。 國不可一日無君,亦不可一日無儲君,因前?番兩位太?子?皆先后夭折,天元帝十分忌憚,久久不立。 然如今前?頭諸位皇子?都已長成,再無夭折之憂,有人舊事重提,也不意?外。 “誰提的?”秦放鶴問。 曹萍道:“大人說,此人您也認(rèn)識。” 秦放鶴略一沉吟,“隋青竹!” 曹萍點頭,“正是?!?/br> 秦放鶴笑了聲,聽不出喜怒,“果然是他?!?/br> 立儲一事,分外敏感,尤其?又有前?面兩位皇子?的先例在,等閑朝臣絕不會輕易開口。 如今董春高居首輔,若有意?向,必然提前?與?門人通氣,秦放鶴不會不知。 至于內(nèi)閣剩下?的五人,眼下?斷然沒?有這個?氣魄。 但隋青竹不同。 他在朝中除了一顆忠君體國之心,一無所有! 唯有由他起頭,方不會招致天元帝猜忌,也不會導(dǎo)致黨派之間相互攻訐。 只是……是他自己的意?思呢,還是天元帝授意?的? 人不在跟前?,許多事終究不夠靈敏。 四月,隋青竹上書重提立儲,天元帝置之不理。 五月,隋青竹再上書,此次有諸多朝臣附議,并分別?提議立四皇子?、五皇子?為太?子?,天元帝避無可避,正式開議。 同月中旬,多家涉案海商船隊陸續(xù)回國,秦放鶴與?金暉同帶人徹查,船拆開、人灌油,得到大量來路不明的珍珠寶石等物,遠(yuǎn)超出海前?登記的貨物估算價值和攜帶金銀總量。 其?涉案金額之巨,一時震驚四方。 七月初,太?子?人選懸而?未決,隋青竹卻被天元帝欽點,為諸位皇子?講學(xué)。 七月中,持續(xù)一年零兩個?月的金魚港瓷器案終于落下?帷幕,原市舶司提舉古永安貶為七品知縣,秦放鶴與?金暉啟程返京。 臨行前?,古永安特來拜謝,意?欲親自設(shè)宴為其?餞行,被拒。 乘船回去的路上,秦放鶴看?著依舊繁華的大運河,感慨萬千。 倒是秦猛對著濤濤河水有些遺憾,“嗨,只恨不能這將這些貪官污吏一一殺之而?后快!” 諸如古永安之流,竟還能去別?處做官? 秦放鶴失笑,“你能保證新?來的一定比他們強嗎?” 秦猛無言以對,半晌才?問:“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沒?有,”秦放鶴回答得毫不遲疑,“只要這世上還有人,就一定會有私心。至少留著這批人,他們知道怕,好?歹能消停幾年……” 既然要用人,就要想到后果,確認(rèn)自己能夠承受這些后果所帶來的損失。 第193章 京城風(fēng)云(一) 返京不同于來時低調(diào),乃天元帝欽賜衛(wèi)隊隨行護(hù)送,官船之上高懸“欽差過道”大旗,一路官商、行人避讓,十分威風(fēng)。 外人看了,自然?艷羨萬分,想著欽差大人指不定在船上多么意氣風(fēng)發(fā)。 可實際上,什么都沒有。 早在船隊離開金魚港,船身晃動的瞬間,秦放鶴突然久違地感受到鋪天蓋地的疲倦,如潮水般滾滾襲來。 “我困了?!彼@么?說,然?后飯也沒吃便回房睡覺。 這一睡就是一天兩夜,中間簡直跟死了一樣,嚇得?秦山和秦猛汗毛倒豎,連忙叫了同行的太醫(yī)來看。 那?太醫(yī)乃是天元帝特意派來接應(yīng)的,到底有經(jīng)驗,先?去把脈,“無妨,累狠了,只管叫他睡,餓了自然?會醒?!?/br> 二?人聽了,這才松口氣,只仍不放心,“這么?久不吃飯能?行嗎?” 太醫(yī)笑道:“這人活著啊,全靠兩件事,吃飯睡覺,這么?大的人了,三五日不吃且餓不死。倒是這覺,該好好補一補。” 過去的足足一年零兩個月,總攬全局的秦放鶴可謂無一日安睡,全程緊繃著弦,后半程幾乎把自己身上的每個細(xì)胞都榨干了,全憑一股勁兒吊著。 如今一切終于結(jié)束,船啟動的瞬間,他的腦子才接收到信號:啊,完工了,不用再撐了。 直到第三個白天,秦放鶴才生生餓醒了,喊著要吃飯。 爐子上一直燉著老母雞參湯,秦山親自端來,看著他連湯帶rou熄哩呼嚕全都吃喝干凈,又?扒一大碗雞蛋rou醬面,然?后馬上倒頭?又?睡。 邊吃邊消化,腹部平平,根本用不著消食。 就這么?吃了睡,睡了吃,睡眠時間逐漸縮短到八個時辰、六個時辰…… 等終于開始適應(yīng)正常人的作息和飯量時,秦放鶴一出臥房,就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進(jìn)京畿地界了。 “金暉呢?”他這才想起來問。 “跟您差不多,”秦猛笑道,“也睡懵了,昨兒才有精神出來溜達(dá),瞧著容光煥發(fā)。要請過來么??” 此?行金暉雖然?不擔(dān)主要責(zé)任,但他肩頭?始終壓著重振家業(yè)、挽救父兄的擔(dān)子,又?被迫與家族舊交們強行割裂,心理壓力一點兒不比秦放鶴小。 秦放鶴擺擺手,“算了,都到這兒了,日后多少話?說不得??” 過去一年多兩人都同吃同住,簡直產(chǎn)生審美疲勞了,這會兒再湊堆兒……多少有點反胃。 秦猛就笑,又?打量他,“睡了這么?些天,可算養(yǎng)回來一點?!?/br> 回想過去十四五個月,那?都不是人過的日子,十一郎rou眼可見的瘦,帶去的衣裳穿著都打晃,臉色也不好看。如今幾根老參、十多只雞吃下去,真別說,rou雖然?沒來得?及長?回來,到底有血色了! 秦放鶴活動下手腳,舒舒服服打了兩遍太極,渾身骨頭?關(guān)節(jié)劈里?啪啦一陣響,爆豆子似的,“這也夠了?!?/br> 萬一養(yǎng)得?白白胖胖回來,陛下見了、文武百官見了怎么?說?享福去了嗎? “到家了,要不要給夫人報信兒?”秦猛問道。 “報吧,免得?擔(dān)心?!鼻胤批Q想了想,“只是未必能?直接回家,叫他們先?不必等我用飯。” 這趟差事干系甚大,又?剛拿了好些海商,天元帝必然?著急聽詳情,只怕…… 果不其然?,早有天元帝的人守在碼頭?,船隊一靠岸,來人就登船了,“小秦大人,金大人,陛下有請,還請棄舟換轎。” 秦放鶴看了秦猛一眼,瞧瞧,我說什么?來著? 秦猛先?帶人回家,秦放鶴則跟金暉一并進(jìn)宮。 他在船上一口氣睡了十幾二?十多天,這會兒也不困了,順著飄飄蕩蕩的轎簾縫隙欣賞街景。 許久不見,甚是想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