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帝聽了，深以為然，又唏噓一回，追憶了前任高麗王與大祿的二三事，“只是若允了他……”

    兵部尚書胡靖心領(lǐng)神會，便道：“這也無妨，陛下可派艦隊護送王煥歸國，去了之后，自有一番道理，我軍只助陣，偶爾幫著主持公道也就罷了?！?/br>
    天元帝聽了，滿意點頭，“愛卿言之有理?！?/br>
    于?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天元三十六年?二月，在大祿旅居多年?的高麗王子王煥，在大祿水師護送下踏上歸程。

    三月，王煥抵達高麗。

    四月中，三王子煥聯(lián)合朝臣，公然指責(zé)輔政王cao縱朝政，請求高麗王斬殺佞臣，高麗王不允。

    四月末，輔政王先發(fā)制人，意圖謀殺三王子煥，然被大祿護衛(wèi)團擋下，反殺之。

    三王子煥痛絕，是夜逼宮，殺現(xiàn)任高麗王、太子，自立為王，以母妃為太后，改國號。

    六月，群臣反對，以二皇子、五皇子為首的眾人發(fā)動政變，于?現(xiàn)任高麗王出宮祭天路上設(shè)伏，同時闖入皇宮，殺死太后及其?遺腹子。

    現(xiàn)任高麗王王煥有所防備，重傷，反擊，二皇子、五皇子伏誅，其?母妃、妻兒并母族、支持大臣悉數(shù)連坐，血流成河。

    七月，王煥不治身亡，在位僅八十七天·。

    因子嗣未成年?，王煥去世后，四皇子、六皇子等?諸位皇子并大臣堅決不承認(rèn)他留下的遺詔，分庭抗禮，意在王位。

    在此次叛亂中，王煥的支持者們被一一鏟除、清算，血流成河。

    混戰(zhàn)之中，神秘謀士聯(lián)合高麗朝中有識之士，以朝臣李仁為首組織反擊，以雷霆之勢誅殺國賊，扶持年?僅六歲的九王子王禹登基。

    新?王年?幼，不能理事，故以李仁等?為輔政大臣，協(xié)助處理國事。

    因大半年?的混亂，高麗內(nèi)部空虛，北遼趁勢出擊，屢屢犯邊，高麗慘敗，步步后退，情急之下，李仁以高麗王的名義請求大祿支援。

    天元帝允，以高麗軍為先鋒主力，制定?戰(zhàn)略對策，交戰(zhàn)二次，順勢推動高麗邊境線向?北部延伸。

    九月，北部寒冬來臨，北遼率先要求停戰(zhàn)，李仁不允，然大祿第一時間撤兵、談判。

    戰(zhàn)事結(jié)束后，大祿代表又與高麗在禮成港進行會晤。

    此次會談前后為期半月，雙方展開?了坦率的交談，雖偶有摩擦，但充分交換了意見，進一步增進了雙方的了解，并達成一系列共識。

    會晤過后，大祿和高麗簽訂《禮成港協(xié)議》。

    根據(jù)協(xié)議內(nèi)容，高麗需承擔(dān)此次大祿大軍出行所有費用，包括并不僅限于?糧草輜重、海軍艦隊損耗、火器使用、將士們微不足道的傷亡補償?shù)?。

    因高麗財政赤字，大祿特?別允許以城市使用權(quán)代償。

    以李仁為首的高麗談判團無法接受，雙方再次經(jīng)過坦率地交談，決定?各退一步：

    高麗出讓三座沿海城市，剩下的部分則以欠債的方式逐年?賠付。

    此外?，大祿朝應(yīng)高麗邀請，幫助恢復(fù)經(jīng)濟和人文，具體方式為長期駐扎包括并不僅限于?禮成港在內(nèi)的多個重要城市，進一步開?放貿(mào)易城市，并廣設(shè)漢學(xué)，增進雙方交流。

    另外?，大祿租借高麗若干荒地，協(xié)助開?發(fā)，并大量雇傭當(dāng)?shù)匕傩?，從根本上幫助拉動?jīng)濟……

    在如?今這種?交通和通訊都不發(fā)達的時代，尤其?像高麗這種?隔海相望的半島國家，消息傳遞是非常遲緩的。

    《禮成港協(xié)議》傳回大祿時，已是天元三十六年?十一月初。

    大雪紛飛，滴水成冰，秦放鶴一家四口窩在軟榻上說?笑著，十分融洽。

    已經(jīng)四歲半的阿嫖邊陪弟弟玩，邊聽父親說?著朝中事，時不時發(fā)出疑問：“父親既然說?北遼此刻勢弱，為何不一鼓作氣打下來？”

    臨時收手，放掉那些觸手可及的黑土地，多可惜呀！

    乳名阿姚的嬰孩似乎聽懂了，揮舞著胳膊腿兒，“啊啊啊?。　?/br>
    阿嫖順勢幫他擦了擦口水，忍不住戳戳他軟乎乎的腮幫子，滿意極了，“弟弟好看！”

    阿芙聽了，噗嗤笑出聲，“當(dāng)初誰嫌棄他丑，還哭了來著？”

    阿嫖不好意思，哼哼著往她懷里?撲。

    人家不懂嘛，誰能想到剛出生的小娃娃又紅又皺又腫，還臭烘烘的……她都?xì)饪蘩玻?/br>
    這個弟弟一點都不爭氣，爹娘和阿嫖都好看，你為什么這樣丑！

    秦放鶴卻看阿芙，擠眉弄眼?的。

    這會兒笑話女兒，也不知是誰，當(dāng)初剛生了女兒時，也嫌棄人家丑……

    阿芙面上飛紅，抬手捶了他一把。

    秦放鶴笑著把阿嫖提過來，也不急著給答案，“那你覺得呢？”

    這個年?紀(jì)的孩子，已經(jīng)初步具備了三觀和邏輯，尤其?阿嫖從小聽著國家大事長大，這方面的意識更超前一些，可以嘗試著讓她自己?分析。

    可能會錯，更可能不全面，但正是這一次次錯誤和片面之間，才會慢慢淬煉出真?正的大局觀。

    這個問題對現(xiàn)在的阿嫖來說?還是太難了。

    她皺巴著臉想了半天，也還是不太確定?地說?：“不合算？”

    爹常這么說?，凡事要考慮回報率，不合算的事情不要做。

    既然如?此，就是不合算吧？

    說?完，阿嫖眼?巴巴瞅著秦放鶴，既有期待，又很忐忑。

    “好姑娘，”秦放鶴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摸摸小姑娘的腦瓜，“真?棒！”

    阿嫖眼?睛一亮，“我說?對了嗎？”

    “對，”秦放鶴笑著點頭，“但是不全對?！?/br>
    “那你告訴我嘛！”阿嫖趴在他懷里?，雙手撐著下巴，好奇極了。

    “爹先告訴你為什么不合算。”秦放鶴笑道。

    阿嫖確實說?對了，但大概率是蒙的，可能她只是有這個模糊的概念，覺得不合算的事情，朝廷一定?不會做。

    但具體哪里?不合算，為什么不合算，不知道，不明?白。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北遼如?今確實大不如?前，但終究也是一個國家……”

    冬天到了，遼人的苦日子來了，但同樣的，大祿和高麗的苦日子也來了，他們甚至還不如?遼人更能適應(yīng)在嚴(yán)寒的環(huán)境下長期作戰(zhàn)。

    況且遼人騎兵聞名于?世，往來如?鬼，小股作戰(zhàn)、機動靈活，除非遼人騎兵深入高麗，不然還真?就拿他們沒辦法。

    但遼人也不傻，怎么可能巴巴兒過來給人殺？

    “況且當(dāng)初我朝乃是以協(xié)助高麗平定?內(nèi)亂的名義去的，若果然同遼軍正面對上，一來名不正言不順，二來，高麗也未必安分……”

    秦放鶴從來不對高麗的忠誠和信用抱有期待。

    他們跟遼人殺個你死我活，豈不是便宜了高麗？

    阿嫖似懂非懂，歪頭想了半日，才磕磕絆絆道：“那，那打下來的那點北遼國土，就白給了高麗人嘛？”

    好可惜啊！

    “小財迷，”秦放鶴失笑，“這么說?吧，假如?你跟別家小孩子打架，你打不過……”

    話音未落，阿嫖就氣鼓鼓道：“我打得過！”

    別的小孩都不是我的對手！

    秦放鶴：“……好，你打得過，爹只是打個比方?！?/br>
    “哦，”阿嫖不情不愿道，“那好吧?！?/br>
    “咳，你打不過，所以呢，你就找了我去幫忙打那個小孩子……”秦放鶴說?著，就見女兒一點點瞇起眼?睛，臉上分明?寫著：好過分哦，小孩子打不過就找大人！

    秦放鶴：“……”

    都說?了打個比方嘛！

    “有家長幫忙，固然暫時贏了，”秦放鶴干脆把人物模糊掉，“但大人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身邊……”

    “?。∥抑牢抑?！”阿嫖從榻上跳起來，像一頭雀躍的小獸，“等?他家里?的大人走了，我就狠狠打回去！”

    “對，就是這樣?！鼻胤批Q從善如?流地忽略掉小姑娘的人物轉(zhuǎn)換，“但高麗已經(jīng)嘗到了占有土地的滋味，會甘心這樣放手么？”

    不會的。

    于?是兩邊新?仇加舊恨，勢必重燃戰(zhàn)火，彼此消耗……

    而西部女真?崛起，北遼又要抵御大祿和高麗，越發(fā)左支右絀。

    “那等?他們都死了，就都是我們的嗎？”阿嫖興奮道。

    “是這么個理兒，”秦放鶴失笑，“只是畢竟是一個國家，若內(nèi)部不亂，一致對外?，或許還需要十年?八年?，甚至更久也說?不定??！?/br>
    阿嫖理直氣壯地說?：“那就讓他們亂起來嘛！”

    秦放鶴哈哈大笑，阿芙也是莞爾，“哪里?是那樣簡單的，再者，他們活著，未必不是好事?！?/br>
    女真?政權(quán)跟北遼具有高度相似性，在大祿科技發(fā)展到下個階段之前，若驟然開?戰(zhàn)，或許不會敗，但也一定?是殘勝，并不可取。

    便如?當(dāng)初他們留盧芳枝一黨一口氣一樣，不如?讓北遼維持現(xiàn)狀，一來轄制南面高麗，二來對抗西部女真?。

    而大祿，就可以趁著這十年?，高筑墻、廣積糧……

    所以，對待敵人，未必一定?要第一時間斬草除根。

    就像當(dāng)初的高麗三王子，王煥，由這一顆棋子始，不就正式攪渾了高麗那一潭水么？

    如?今的高麗元氣大傷，又面臨北遼的瘋狂報復(fù)，如?果不想亡國，就只能全面依附大祿……

    阿嫖聽完，只覺得腦瓜子脹脹的，好像短時間內(nèi)吸收的訊息太多，一時消化不完。

    小姑娘呆呆地坐在原地吸收半日，覺得差不多了，就跑到搖籃旁邊，對這著里?面的嬰孩呱唧呱唧復(fù)述起來。

    阿姚揮舞著手腳，傻乎乎笑著，“嗚哇嗚哇……”

    一家四口正其?樂融融，秦山就來傳話，“那位小閣老又來問了，說?到底什么時候成，您若不給個準(zhǔn)話，他就不干了……”

    第168章 對抗（二）

    阿芙母女齊刷刷去看秦放鶴。

    秦放鶴一拍腦門，“壞了，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