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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國小鮮(科舉) 第169節(jié)

    而且聽這個意思,動靜還不?小?,還想派專業(yè)的工匠團(tuán)隊(duì)過去?。

    過去?干嘛?

    治國如治家,其實(shí)兩國磋商談判,細(xì)節(jié)處跟左鄰右舍討價還價沒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

    無非就是你想要,但我?不?想給?,越深入越不?體面。

    王煥畢竟年輕,城府不?深,一開始還沒回過味兒來,眼見同行眾長者?俱都凝重?起來,也隱約意識到不?妥。

    可具體哪里不?妥,他沒想明白。

    高麗想要支持,大祿給?人給?物,還打算派教師前來,這不?是很好么?

    然后就聽旁邊的同伴試探著開口?,“貴國一番好意,高麗感激涕零,只是這書院耗費(fèi)巨大,就不?必了吧?”

    王芝等人也跟著附和?,“是啊是啊……”

    “賤民愚昧,不?堪教化……”

    什么無需擔(dān)憂,聽了之后更擔(dān)憂了!

    “高麗多?山林,多?河流,造得起船,劈得起槍,怎么,如今竟連蓋一座屋子的木頭都沒有?了么?”

    毫無征兆的,一直笑盈盈的秦放鶴突然翻臉,一把將酒杯頓在桌上,酒漿四濺,“歷年貴國但有?所求,我?朝無有?不?應(yīng),年年要年年給?,可這么多?年過去?,送過去?的銀錢都做了什么?竟毫無進(jìn)?展!如今我?朝天子陛下?體恤民生疾苦,欲要根治,爾等竟推三阻四!還是說貴國并非發(fā)自真心,所以縱然我?朝出人出力,冒天大風(fēng)險遠(yuǎn)跨重?洋,貴國也將這份真心棄之如敝履?。俊?/br>
    他翻臉如翻書,在場眾人毫無準(zhǔn)備,都被嚇了一跳,瞬間鴉雀無聲。

    隔壁的奏樂聲還在繼續(xù),琵琶聲聲如珠落,咿咿呀呀的唱腔輕飄飄蕩進(jìn)?來,如絲繞,纏得眾人心口?發(fā)緊。

    “大人誤會了!”王芝畢竟是出使過的,一應(yīng)伏低做小?十分嫻熟,眼見秦放鶴發(fā)怒,二話不?說先認(rèn)錯,“貴國有?意扶持,我?等感激涕零,不?勝歡喜,哪里會推辭呢?”

    由他帶頭,眾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也都跟著附和?。

    秦放鶴不?接茬,只是冷笑,“哦,是么?”

    “自然自然……”王芝面上陪笑,心中腹誹不?已。

    這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秦放鶴一點(diǎn)兒不?怕他們翻臉。

    弱國無外交,說的就是這個,你有?求于人,上門乞討來的,腰桿子自然挺不?直。

    大不?了翻臉,那么日后兩國交惡,縱然打起來,也情有?可原吧?

    徐本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瞅準(zhǔn)空子出聲轉(zhuǎn)圜,“哎,以和?為貴,以和?為貴嘛。都是為了大家好,哪里就值當(dāng)?shù)膭痈位鹆四???/br>
    他笑著看?向王芝,“想必您也聽過,愛之深,責(zé)之切,秦大人正是與貴國親近,眼見這么些年生生落后于人,難免著急,這一著急……”

    王芝借坡下?驢,“明白明白,我?等明白?!?/br>
    徐本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親自斟酒,遞給?秦放鶴,“秦大人?看?下?官的面子,莫要生氣,滿飲此?杯,化干戈為玉帛,這一節(jié)就這么過了吧,莫要傷了和?氣?!?/br>
    秦放鶴看?了他一眼,勉為其難道:“既然徐大人都這么說了……”

    眾人吃了一杯,秦放鶴才痛心疾首道:“便如徐大人所言,我?等在此?吃喝,難不?成?倭國那邊就閑著么?來年我?朝事多?,一概支出俱都有?限,若給?倭國搶了頭籌,我?倒沒什么,左右與我?不?相干,只可惜貴國,只怕又要落于人后啦!這一步趕不?上,十步攆不?上!長此?以往,該如何是好……”

    稍后眾人散了,高麗使團(tuán)目送秦放鶴和?徐本乘車而去?,馬上又湊頭商議起來。

    眾人都是焦頭爛額,下?意識找王芝拿主意,“王爺,這該如何是好?”

    有?人氣不?過,“這大祿擺明了是要趁火打劫,什么建造書院,到時候來多?少?人,來什么人,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什么年年要,年年給?,過去?幾年,你們也沒給?多?少?哇!

    眾人紛紛點(diǎn)頭,卻見王芝長嘆一聲。

    第124章 【捉蟲】會面(三)

    “你我還有得選么?”

    王芝這一聲長嘆,直像掐住了眾人的喉舌。

    一群異國來客杵在繁華的街頭,看著?滾滾而來的車水馬龍,不禁迷茫起來。

    來之前,他們想得很好,不過是擺擺低姿態(tài),拍點(diǎn)動聽?的馬屁,然后便可滿載而歸,回國后榮譽(yù)加身。

    可萬萬沒想到,如今大祿朝不吃這一套了?!

    卻說秦放鶴和徐本離開酒樓之后,馬車在下一個路口停住。

    徐本正疑惑,就見?秦猛從外面打起車簾,“大人?,轎子準(zhǔn)備好了??!?/br>
    秦放鶴嗯了?聲,起身下車換轎。

    “秦修撰,這,這是何意呀?”徐本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跟在秦放鶴身邊的心?腹少了?一人?,心?中突然涌起不妙的預(yù)感。

    秦山挑起轎簾,秦放鶴端坐在里面,上半身完全被?陰影籠罩了?。

    “入宮,面圣,復(fù)命?!?/br>
    徐本腦袋里嗡的一聲,整根脊梁骨都像被?抽掉了?般癱坐在車廂內(nèi)。

    那,那豈不是說,自己私下與高麗使?團(tuán)勾連的事要曝光了?。

    這,這可如何是好?!

    他有心?想要替自己分辨幾句,卻是汗出?如漿,口不能言,沒一會兒里衣就濕透了?。

    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轎簾落下,與馬車擦肩而過的瞬間傳來秦放鶴帶著?淡淡笑?意的話,“徐大人?今日?助我良多,也算功過相抵,回家歇息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徐本才?漸漸回過神來,在腦子里把最后這句話過了?一遍。

    嗯?

    那是不是說,陛下早就知道了??

    自己誤打誤撞,干得還不錯?!

    稍后秦放鶴入宮,將宴會始末原原本本說了?,天元帝點(diǎn)點(diǎn)頭,又皺眉,“那個徐本……”

    在其位不謀其政,小心?思?倒挺多。

    秦放鶴保持中立,“不乏私心?,但?巧舌如簧,也頗擅長拿捏人?心?,可用??!?/br>
    此人?不足以單挑大梁,因?yàn)楹茈y抵擋利益誘惑,但?如果有個主帥坐鎮(zhèn),讓他敲邊鼓,將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天元帝撥弄幾下手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你覺得高麗使?團(tuán)會如何應(yīng)對?”

    墻角銅香爐里的梅花香餅燒盡了?,有小內(nèi)侍輕手輕腳過來換上,全程沒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

    清雅的香氣漸漸散開,秦放鶴笑?道:“國與國之交,便也如同人?與人?之交,若無所求,心?中坦蕩,自然不受拘束?!?/br>
    換言之,有所求,自然要受制于人?。

    “高麗使?團(tuán)不同于倭國,北方遼賊虎視眈眈,不可能不答應(yīng),只看誰來背這口黑鍋罷了??!鼻胤批Q云淡風(fēng)輕道,“而一旦高麗主動向?我朝靠攏,倭國也必然不甘人?后……”

    拿下高麗,就等于間接拿下倭國,此乃一箭雙雕之必然。

    當(dāng)然,倭國也有可能暫時嘴硬,但?這么一來,得到援助的高麗必然迎來飛速發(fā)展時期,勢必成為倭國新威脅。

    倭國堅挺不了?太久。

    大不了?等到高麗臣服之后,由大祿為其上演一回“黑船來襲”事件。

    “……小小倭國,不足為懼?!本蒲缟?,金汝為對幾人?笑?道。

    上首的盧實(shí)聽?了?,深以為然,斜倚在軟榻上,半瞇著?眼睛,隨外頭歌妓的聲音打拍子。

    眾人?酒興正酣,忽有一人?匆匆入內(nèi),與金汝為低聲耳語幾句。

    “哦?”金汝為眉頭一挑,示意他退下,對盧實(shí)等人?道,“剛才?有人?看見?那姓秦的小子與高麗使?團(tuán)從酒樓前后腳出?來,這會兒入宮去了??!?/br>
    盧實(shí)眉頭微簇,倒是有些詫異,“陛下竟如此信任那廝?”

    才?幾歲,毛都沒長齊吧,竟委以重任。

    桌上另一人?便道:“小閣老久不在京城,有所不知,那小子年紀(jì)不大,手腕卻頗老道,屢次被?陛下單獨(dú)留下夜談,勢頭較當(dāng)年的汪扶風(fēng)有過之而無不及?!?/br>
    盧實(shí)聽?罷,手指在膝蓋上點(diǎn)了?點(diǎn),看向?金汝為,“你不是才?同他接觸過,怎么看?”

    才?離開京城幾年?竟冒出?來這許多妖魔鬼怪!

    金汝為正色道:“滑不丟手,其思?維之敏捷、應(yīng)對之迅速,絲毫不遜色于你我。”

    想抓個把柄都不容易。

    頓了?頓又道:“且那小子十分擅長籠絡(luò)人?脈,上到達(dá)官顯貴,下到三教九流,竟沒有說不上話的。太學(xué)之中就不說了?,便是翰林院中那個杠子頭隋青竹,如今竟也有說有笑?的……哦,對了?,還有孔家那個探花,跟他一唱一和,十分棘手?!?/br>
    還有一個趙沛,他都沒好意思?說。

    反正已經(jīng)調(diào)到大理寺去了?,暫時與他們不相干。

    盧實(shí)不愛聽?這些,微微有些不悅,“人?人?都喜歡他,他竟是個神仙不成!”

    一個汪扶風(fēng)就夠叫人?討厭了?,如今又冒出?來個什么秦放鶴。

    那起子人?專跟自己作對。

    話音剛落,就有人?笑?道:“那倒也不盡然……”

    便是銀子,也有人?討厭,更何況人?乎?

    同一時間,高麗使?館。

    使?團(tuán)成員各自閉門歇息,有人?悄悄來到王煥的房間,“殿下,您對今天的事,有何感想?”

    王煥嘆道:“這讓我不禁想起大祿民間一句俗語,請神容易送神難?!?/br>
    那位六元公看上去斯文俊秀,不曾想內(nèi)核如此尖銳。說是幫著?開化,但?他也非無知孩童,許多人?一旦來了?,可就不那么容易送走了?。

    他的心?腹聽?了?,既欣慰又無奈。

    真要論起來,人?家趁機(jī)提條件也很正常,但?關(guān)鍵就在于高麗的地理位置太過特殊。

    要說大祿朝一點(diǎn)兒歪心?思?沒有,打死他們都不信。

    他們這趟來,本為求援,北拒強(qiáng)遼,可千萬別躲開豺狼,迎入虎豹。

    他憂心?忡忡,“殿下,引狼入室,非同兒戲,此事處理不好,只怕便是千古罪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