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小鮮(科舉) 第1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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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還覺得三五萬兩撥下去只是仨瓜倆棗的楊昭,也沉默了。 五萬兩,三萬兩,哪怕只有三五兩,就?有可能養(yǎng)活一家?六口……銀子,原來是這?么值錢的么? 想?到?這?里?,他忽然有點(diǎn)氣。 那些?蠻夷,憑什么要走我們這?許多財物! 最先?發(fā)言的李掌局也有點(diǎn)打蔫。 他也沒想?到?事情竟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 本來么,贈書是舊例,他也不過照葫蘆畫瓢辦了而已,有什么錯呢? 原本年底就?是滿朝文武搶錢的時候,各衙門你十?萬,我八萬,都要撥款,誰不要誰吃虧。若今年也是一般,他們造書局不過要個三五萬兩,并不算出挑。 陛下硬要撅了這?一筆,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可現(xiàn)在? 陛下先?說要把這?筆銀子撥給下面的官學(xué),原本還可以掙扎一番,可秦修撰說了這?一大通……民生多艱,讀書不易,誰還好?意思搶這?一口? 你搶了,就?是跟老百姓過不去!跟滿天下的寒門學(xué)子過不去! 于?公于?私,都說不得。 就?好?比自家?關(guān)門過日子,難不成放著自家?孩子要餓死了,沒書可讀了,卻還要打腫臉充胖子,硬生生從牙縫里?擠出一口好?的,轉(zhuǎn)手送人? 沒這?樣?的道理。 第112章 【捉蟲】撥款(三) 稍后退朝,各衙門分東西?走?,孔姿清本欲同秦放鶴一道回去,后者卻笑道:“無疑先走?吧,我大約一時半刻坐不得?!?/br> 正說著,就見都察院那邊汪扶風(fēng)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過去。 秦放鶴對孔姿清笑,“瞧,我說什么來著?” 二人是?師徒,且汪扶風(fēng)對他素來寵愛,孔姿清倒也不擔(dān)心好友會被怎樣,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先進(jìn)翰林院了?。 翰林院和?都察院都在東院,倒也算順道,師徒二人沉默著進(jìn)了?東側(cè)門,腳步未停,徑直又往東走?了?約么一炷香,抬頭能看見冰雪覆蓋的玉帶橋了?,步子才慢下來。 望燕臺城內(nèi)有三條水系穿過,橋梁也不在少數(shù),因此處最早沐浴日光,波光粼粼,放眼望去好似玉帶蜿蜒而得名?。 時值冬日,玉帶么,是?流動不起來了?,然表層覆蓋薄雪,毛茸茸的,倒也有趣。 但此刻汪扶風(fēng)全然沒有賞景的心思。 他轉(zhuǎn)身瞅著弟子,良久才語氣復(fù)雜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最初,他以為這不過是?個野心勃勃渴望機(jī)會往上爬的窮小子,縱然前段時間做了?那奏折,也是?為江山社稷,可今兒聽了?他在朝堂上一番言論,汪扶風(fēng)忽然生出?一種可怕的想法: 或許他和?師父,都看走?了?眼。 這小子自始至終想做的事,都不是?他們?像的那般。 他在策劃某種隱秘的,龐大的,自下而上的事情。 汪扶風(fēng)有預(yù)感,若有朝一日,這件事果然辦成了?,整個大祿從上到下,或許會天翻地覆也未可知。 “我只想耕者有其田?!鼻胤批Q垂著眼,揣著手,看似十足恭順,但汪扶風(fēng)卻越看越來氣。 瞧瞧,瞧瞧! 就?是?這個熊樣兒! 就?是?這個騙人的熊樣兒! 裝的小乖乖似的,轉(zhuǎn)頭就?去捅婁子!捅天大的婁子! “耕者有其田”,聽上去好像很簡單,也與國策一致,可結(jié)合方才秦放鶴在朝堂上發(fā)表的一番言論來看,談何容易? 總有人因?yàn)榉N種原因分不到田地,抑或肥田薄田不能公平,即便分到手,他們?有足夠的能力種嗎? 若無能力,自然也就?保不住土地;若保不住土地,自然也不算耕者有其田…… 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這小子用最簡單的幾?個字,丟出?來最大的一個麻煩。 忍一時越想越氣,汪扶風(fēng)干脆利落地往秦放鶴屁股上踢了?幾?腳,看著那青色官袍上清晰的大腳印子,這才覺得氣順了?些。 秦放鶴踉蹌幾?步站穩(wěn),沉默片刻,“先生,可曾后悔收我為徒?”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汪扶風(fēng)直接就?給氣樂了?。 他確實(shí)短暫地后悔過。 之前這小王八蛋半夜來敲自己家門,張口就?是?“先生,我闖禍啦”的時候,他后悔過。 剛才聽這小王八蛋在大殿之內(nèi),字字句句戳陛下心窩子的時候,也后悔過。 世?上從不乏聰明人,他汪扶風(fēng)自認(rèn)也不傻,但最可怕的莫過于,聰明人敏而自知。 在外?人看來,那種人或許有些瘋狂,想起一出?是?一出?,但自始至終,他們?本人都非常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想要什么,也不畏懼為此而付出?貌似慘烈的代價。 這樣的人,往往極其狠辣,對自己狠辣,真正意義上的狠辣。 說完,汪扶風(fēng)又自嘲一笑,“不過事到如今,后悔也無用了??!?/br> 后悔是?真,愛才也是?真,汪扶風(fēng)從來沒見過哪個年輕人像眼前這個小子這樣,既克制又張狂,罵罵咧咧替他擦屁股的同時,又忍不住有所期待,想看看他究竟能在大祿朝這潭水里攪起什么風(fēng)浪! 秦放鶴就?沖他嘿嘿一笑,滿臉都寫著“我知道先生舍不得我”。 汪扶風(fēng)給他氣得夠嗆,干脆又踢了?一腳。 打?孩子得趁早,等以后自己老了?,想打?都打?不動了?。 唯一欣慰的是?,目前看來陛下好像很中意這小子,愿意為他擋去最大阻力,不然但凡那折子一面世?,他就?將?尸骨無存。 將?斯文儒生送去蠻荒之國,為當(dāng)?shù)厝碎_啟民智,這是?好人能干出?來的事? 罷了?,若說這小子是?cao刀劊子手,那他這個當(dāng)師父的,就?是?幫兇。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汪扶風(fēng)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擺擺手,示意往回走?。 經(jīng)歷了?這么多回,汪扶風(fēng)也算看明白了?,指望著小王八羔子樁樁件件都提前向自己報備,那是?癡心妄想。 所幸他瘋歸瘋,可也隱約有分寸,總能精準(zhǔn)地踩中陛下的底線,放浪起舞…… “你?很聰明,也很大膽,”地上有薄雪未化,踩上去嘎吱作響,汪扶風(fēng)用力吐了?口氣,看著那股白色汽龍轉(zhuǎn)瞬間便被風(fēng)吹散,嘆道,“但是?子歸啊,不要過分倚仗這份聰明和?大膽,因?yàn)榛实垡彩?人,是?人就?有反復(fù)無常的時候,圣恩無情,便如空中云、眼前風(fēng),飄忽不定。今日他愛你?欲生,明日就?可能恨你?欲死……你?失寵之日,便是?他人落井下石之時……” 遠(yuǎn)的不提,光前后這兩次秦放鶴上的建議和?折子吧,倘或哪天天元帝真的不愿意再庇護(hù),一旦抖摟出?去,反戰(zhàn)派和?部分儒生就?能把他撕碎了?。 回到翰林院后,秦放鶴就?發(fā)現(xiàn)?眾人看過來的眼神很復(fù)雜,敬佩者有之,敵視者亦有之,一時竟無人敢上前。 秦放鶴的話說出?了?許多人的心聲,但同樣的,也得罪了?一部分人,觸犯了?一部分囤積土地的世?家子的利益。 敬佩感激他的,擔(dān)心出?頭被世?家報復(fù)排擠,不敢上前。 而敵視他的,卻因陛下態(tài)度分明而唯恐步了?那言官后塵,也不敢出?頭。 孔姿清過來給他派活兒,秦放鶴就?笑,“無疑,恐怕要連累你?啦?!?/br> 孔姿清眼神古怪地瞅了?他一眼,“如今才說這話,不覺得太晚了?些么?” 他們?二人早在縣試作保之日起便綁在一處,豈是?如今說擺脫就?能擺脫的。 秦放鶴一怔,然后跟孔姿清一并大笑起來。 翰林院眾人面面相?覷,心思復(fù)雜。 正笑著,卻見今科榜眼隋青竹從座位上起來,眾目睽睽之下大步而來,在秦放鶴跟前站定了?,以一種全新的目光審視著他,忽而一揖到地。 二人素來不和?,隋青竹突然做出?此舉,直接就?把秦放鶴嚇懵了?,渾身汗毛倒豎。 事反常理必有妖! 隋青竹卻不理他如何反應(yīng),直起身后自顧自道:“看來以往倒是?我錯怪你?了?。。 他確實(shí)一直不喜秦放鶴,并非嫉恨對方搶了?自己的頭名?狀元,而是?覺得這個人分明出?身底層,卻拜入董門,整日與達(dá)官顯貴為伍,且成功之后少說也掙了?幾?萬兩銀子,也不見救濟(jì)什么窮人。 所以隋青竹十分失望,失望之余,自然滋生憎惡。 再如何才華橫溢又如何?恐怕也是?趨炎附勢自私自利之輩,可惜,可惜。 然今日大朝會上一戰(zhàn),隋青竹只覺秦放鶴那番話振聾發(fā)聵,令他渾身顫栗。 這是?頭一個在朝官員,如此立場清晰、條理分明地說出?底層百姓之苦! 回過神來的秦放鶴忙向他還禮,誰知隋青竹竟避開了?。 “我問心有愧,受不起。”他坦然道。 震撼之余,隋青竹想了?很多,不禁有些慚愧,慚愧之前對對方評判太過武斷,慚愧自己口口聲聲救濟(jì)天下,卻不敢當(dāng)眾一言。 他確實(shí)散了?銀子幫人,然天下窮苦人,何其之多?縱然將?他撥皮拆骨稱斤賣了?,也不過杯水車薪。 可秦子歸在朝廷上仗義執(zhí)言,若果然可說動陛下,便會有千千萬萬的百姓受益,豈不比他的方法行之有效的多,也來得快的多。 為民直言,此為真君子。 當(dāng)?shù)闷鹱约阂话?/br> 隋青竹此舉,著實(shí)出?乎意料,秦孔二人自不必說,便是?原本在旁觀的許多翰林也對視一眼,一咬牙,紛紛從自己座位上站起,來向秦放鶴行禮。 “秦修撰敢為人先,我自愧弗如!” “慚愧慚愧,我空有一身所學(xué)?,如今功成名?就?,卻只知自保,有何顏面為官……” “沒得說,受我一拜!” 孔姿清和?隋青竹在這些人過來的第一時間就?避開了?,看他們?對秦放鶴行禮,看著秦放鶴鄭重還禮,心潮翻滾。 這些人之中,最多的便是?如秦放鶴一般庶人出?身的底層,他們?最積極,最大膽,但人數(shù)也最少。 再有就?是?寒門中的寒門,地方中底層官宦之家出?身的,長期耳濡目染,也能體會民生之苦。 另有幾?個世?家子,未必真正能感同身受,卻發(fā)自內(nèi)心的佩服秦放鶴的膽魄和?勇氣,也覺得把送給番邦的銀子拿來造福百姓更?好的,順道過來一拜…… 有贊同的,自然也就?有不屑一顧的,角落里不知誰冷笑出?聲,“嘩眾取寵!” 秦放鶴只當(dāng)他們?在放屁,與眾人一一謝過了?,轉(zhuǎn)身對孔姿清笑道:“瞧,以后你?我便不是?單打?獨(dú)斗了??!?/br> 他們?兩個的熟人中,唯有程璧和?康宏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