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格老子的，發(fā)?大財(cái)！”

    第108章 年底

    秦放鶴寫的折子十分工整，簡(jiǎn)明扼要?，并不比積年老官油子差多少，董春斟酌幾遍，竟無甚可改的?，只起承轉(zhuǎn)合處略添了幾個(gè)天元帝喜歡的?詞和典故，瞧著更圓潤流暢了些。

    十月初十，各處衙門休沐，翰林院也排了班，秦放鶴不必上?衙，便在家中重新抄折子，只待天元帝心情好時(shí)呈上?。

    阿芙前幾日就接了賞花宴的帖子，一早就跟姜夫人走了，直至下午方?回。

    進(jìn)門沒瞧見秦放鶴的?影兒?，阿芙便問：“今日可有客來訪？老爺哪里去了？”

    外頭小廝便道：“并無客人登門，只是略有?兩張會(huì)?友的?帖子，老爺接了，倒沒說去不去。方?才往廚房去了……”

    阿芙聽?了，命人卸了沉甸甸金燦燦首飾、拆了烏壓壓繁復(fù)復(fù)云鬢，赴宴的?滿繡大衣裳也換做半舊家常，不緊不慢往廚房去。

    才剛走到?一半，就聞到?奇香，阿芙進(jìn)去一瞧，廚房上?下一干人等俱都習(xí)以為常，各自忙活，戶主秦放鶴則挽著袖子自顧自忙活。

    “冷不丁的?，又做什么呢？”阿芙笑道。

    秦放鶴聞聲抬頭，“你怎么來?了？快好了，里頭油煙大，別進(jìn)來??！?/br>
    有?機(jī)靈的?仆人搬了一把椅子來?，阿芙坐了，跟秦放鶴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這才知道董春這幾日有?些上?火，牙齒疼痛，只好吃些軟爛食物，已是有?些絮煩。

    秦放鶴就覺得吧，老頭兒?上?火，他們師徒倆多少有?點(diǎn)責(zé)任，難免心虛。

    正好今日有?空，自己也想?換換口味，就來?廚房里炒醬，預(yù)備給老頭兒?拌面?吃。

    有?用肥瘦豬rou末爆香，加了菌菇丁、豆干丁和胡蘿卜丁的?葷醬，出鍋前再打個(gè)?雞蛋進(jìn)去，攪碎了，紅棕棕油亮亮，越發(fā)?濃稠。

    還有?只用木耳、雞蛋、胡蘿卜、蒜苗和豆干切絲切丁的?素臊子，五色對(duì)五行，也算文雅了。

    炒好的?素臊子看著不見油花，其實(shí)是用撇干凈油的?雞湯打底，細(xì)細(xì)燉得入了味，一點(diǎn)兒?不比rou臊子差。

    胡蘿卜傳入大祿也不過幾十年，最初不少人吃不慣它的?怪味兒?，奈何這玩意兒?相當(dāng)耐寒耐旱，產(chǎn)量也可以，便漸漸推廣開來?，如今已經(jīng)?成為百姓飯桌上?常見的?食材之一。

    切胡蘿卜丁的?時(shí)候，秦放鶴就在想?，要?是什么時(shí)候土豆、紅薯和玉米也進(jìn)來?就好了。

    尤其前二者，產(chǎn)量頗高，紅薯葉、紅薯藤也可做菜，若能?順利推廣，就不怕百姓們餓肚子了。

    冬日晝短，秦放鶴炒完醬也才申時(shí)，可天色已不甚明亮。

    昨兒?晚上?就飄了點(diǎn)小雪花，早起時(shí)地上?白了一層，白日里化了。這會(huì)?兒?瞧著，說不得三五日內(nèi)又有?大雪。

    他叫人翻了兩只精致小瓷罐出來?，把醬裝了，再貼封條，表示期間沒有?任何人碰過。

    另有?一份清蒸后用醋腌漬過的?肥厚海帶，也依樣裝好。

    人年紀(jì)大了，越發(fā)?要?保證營養(yǎng)均衡，醋制品據(jù)說可以軟化血管，配上?海物，可以多用些。

    鍋里還剩了些，秦放鶴都叫人盛出來?，對(duì)阿芙笑道：“你雖才從?宴會(huì)?上?回來?，必然也沒吃飽，且略等等，我先把這個(gè)?送過去，回來?咱們一道吃，也說說話?！?/br>
    這些日子翰林院，或者說整個(gè)?朝廷都忙得厲害，但凡輪值，晚上?基本?就要?在衙門里湊合一宿了，他已許久沒能?同阿芙好好說話。

    怪想?的?。

    阿芙應(yīng)了，目送秦放鶴出門。

    到?董府時(shí)，發(fā)?現(xiàn)董蕓母女也在，正勸董春多用飯。

    老頭兒?抱著紫砂茶壺窩在大圈椅里，頭也不抬，話也不接，就是消極不合作。

    只這么瞧著，倒有?些尋常人家的?溫馨。

    汪扶風(fēng)拜董春為師，跟董蕓就是名義?上?的?師姐弟，而董娘是董蕓之女，跟秦放鶴就是一輩，故而見他進(jìn)來?，便小大人似的?笑問，他和阿芙什么時(shí)候生小侄子侄女同她玩。

    秦放鶴失笑，“這個(gè)?么，需得看天意?！?/br>
    “小孩子家家的?，問這些作甚！”董蕓招手叫女兒?過去，又對(duì)秦放鶴笑道，“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可給我遇上?了，說不得要?在這里混一頓。”

    “只是兩樣家常，不值什么，倒是有?些滋味……”秦放鶴當(dāng)眾打開食盒，當(dāng)著他們的?面?拆了封條，把里面?的?醬與眾人看。

    董娘拍手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董春也看了，耷拉著眼皮對(duì)秦放鶴哼了聲，“只在這些上?費(fèi)工夫……”

    董蕓一聽?就知道老頭兒?故意使性子拿喬，便忍笑道：“既然父親不喜歡，不如我們娘兒?倆吃了。”

    話音未落，老頭兒?的?白眼就丟過來?，董蕓母女和秦放鶴一起非常膽大包天的?笑了一回。

    稍后廚房里果然煮了一碗面?來?，董蕓幫著拌好了，董春慢吞吞吃了大半碗，雖沒說話，瞧著是極受用的?。

    董蕓娘兒?倆要?拉秦放鶴一起吃，后者直說媳婦還在家里等著，董蕓聽?了，又是笑，又是羨。

    “也罷，你們小夫妻正是如膠似漆的?時(shí)候，我哪里好做個(gè)?惡人？”

    秦放鶴才要?走，卻聽?董蕓忽道：“我家里著實(shí)有?幾盆好玫瑰，也快開了，月中叫阿芙去家里瞧瞧。”

    正看著董娘吃面?的?董春聽?了，往這邊看了眼，沒說話。

    秦放鶴嘴上?應(yīng)了，回去的?路上?還在想?，這會(huì)?兒?還沒開的?花，怎么就知道月中一定能?行？

    玫瑰而已，也算不得什么稀罕，再者若是正經(jīng)?賞花，依照董蕓的?作風(fēng)，必然要?下帖子，可這會(huì)?兒?卻讓自己口頭帶話……為什么？

    月中，會(huì)?有?什么事？

    “月中？”阿芙一怔，“哦，昨兒?我倒是接了個(gè)?帖子，是孟家那邊的?賞雪宴，可去可不去，我正琢磨怎么回呢。”

    孟家，就是之前曾與秦放鶴不睦的?小爵爺孟鳴家里，祖上?憑臉做過駙馬的?。如今家中雖然沒了實(shí)權(quán)，但孟鳴之父極其擅長吃喝玩樂，養(yǎng)花養(yǎng)馬不在話下，又生得好看，故而在京中人緣極佳，時(shí)常做中人舉辦各樣宴會(huì)?。

    “既然董夫人相邀，”阿芙笑道，“那我正好推了孟家那邊，左右也不熟?！?/br>
    “也好，”熱騰騰的?面?上?來?，秦放鶴給她舀了一大勺醬，拌勻了才遞過去，“今兒?宴會(huì)?上?可有?什么事么？”

    宴會(huì)?，說的?好聽?是吃吃喝喝，可其實(shí)誰不是帶著目的?去的?，又有?幾人真正能?敞開吃喝？

    故而阿芙去了大半日，這會(huì)?兒?反倒餓得肚子咕咕叫，聞了面?香醬香，越發(fā)?等不得，先吃了一大口。

    “我正要?同你說呢，”阿芙道，“我碰見壽王妃了?！?/br>
    壽王，就是當(dāng)今的?三皇子，幾年前因江南鹽稅一案被斥責(zé)，連同四、五兩位皇子一并攆出宮中。

    當(dāng)時(shí)天元帝很不高興，非但降了其母位分，三皇子出宮后也只是個(gè)?光頭皇子，身上?半點(diǎn)爵位也無。

    可到?底是親生的?，又是喜歡的?兒?子，自然沒有?隔夜仇，于是次年便借機(jī)封了壽王，也偶爾派點(diǎn)差事與他做。

    秦放鶴瞬間明白了董蕓的?意思。

    那位孟爵爺交游廣闊，其中多半是大祿有?名有?姓的?達(dá)官顯貴，又因多少沾著點(diǎn)皇室血脈，便是親戚，幾位皇子年少時(shí)也曾頻頻出入，想?必這次也不例外。

    若阿芙去了，少不得又要?碰上?哪位皇子妃。

    見了麻煩，說話間也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索性提前找個(gè)?由頭，直接不去。

    年底易生事端，能?躲就躲。

    “……之前我尚在閨中時(shí)，其實(shí)也曾與母親見過壽王妃兩次，雖未交談過，但總覺得是個(gè)?十分清高孤傲的?人，”阿芙慢慢說道，“可今日她卻一反常態(tài)，十二分溫柔和氣，還單獨(dú)叫了我近前說話……”

    壽王妃只比阿芙大三歲，又都是成了親的?，倒也有?些共同話題。

    原本?阿芙就有?些警惕，聽?到?后面?什么“我那個(gè)?孽障，只一味混鬧，能?有?六元公五分靈光，便心滿意足了……”，便警鈴大作。

    阿芙慌忙告罪，“王妃說笑了，世子才三歲，還小呢，又活潑，自然愛玩鬧。他是龍子龍孫，得上?天眷顧……”

    連中六元，確實(shí)光彩，但若阿芙真的?應(yīng)承這話，豈不貶低了皇家？

    這話壽王妃可以說，壽王可以說，但阿芙卻不能?接！

    “我隱約聽?著，她似乎有?想?讓你為世子啟蒙的?意思，”阿芙蹙眉道，“并不敢應(yīng)，也不敢推辭，只好裝作聽?不懂的?，胡亂應(yīng)付過去?！?/br>
    若以秦放鶴的?戰(zhàn)績(jī)，為孩童啟蒙自然不在話下，但也得看是誰家孩童。

    若果然應(yīng)了壽王妃，就相當(dāng)于直接站隊(duì)了，且不說日后前程如何，必然遭天元帝猜忌，也得罪了其他幾位皇子。

    秦放鶴聽?了，毫不吝嗇地給予肯定，“你做得很好?！?/br>
    歷來?朝堂都伴隨著皇權(quán)之爭(zhēng)，大祿也不例外。

    但這里有?個(gè)?好處，就是早在開國之初，為防外戚干政，朝廷便立下規(guī)矩，后宮嬪妃和諸皇子妃只可選五品以下官員家的?女眷，甚至是平民之女。

    故而現(xiàn)在幾位皇子雖然漸漸成人，但外家都沒什么助力，鬧起來?的?也有?限。

    壽王妃有?此舉動(dòng)，顯然是壽王的?意思，他有?點(diǎn)急了。

    他想?做太子。

    之前不是沒立過太子，但這項(xiàng)榮譽(yù)仿佛帶有?魔咒一般：

    皇后所出的?皇長子當(dāng)年剛滿周歲就被天元帝立為太子，名正言順，也曾寄予厚望，誰知九歲時(shí)騎射摔死了。

    然后二皇子順勢(shì)遞補(bǔ)，結(jié)果幾年前，又因病夭折。

    天元帝為此大受打擊，連著消沉數(shù)日，再也不敢輕易立太子。

    但國無儲(chǔ)君不穩(wěn)，太子之位雖未定，但過去幾年中，三皇子一直最受皇帝喜愛，分明成年了，也依舊住在宮中，許多人早已將他視為實(shí)際上?的?太子。

    然而福兮禍之所倚，吹捧的?人多了，三皇子一派也漸漸有?些飄飄然起來?，后來?就發(fā)?生了震驚朝野的?江南鹽稅案，三皇子就此被打壓，母妃并一干黨羽殺的?殺、抓的?抓，一時(shí)風(fēng)聲鶴唳。

    如今幾年過去，四皇子二十了，五皇子生子了，后頭的?六皇子、七皇子一個(gè)?十一、一個(gè)?六歲，也漸漸長大，前不久又有?后妃有?孕……而天元帝卻還健壯。

    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壽王每每想?起來?，便覺心驚。

    雖說祖父、曾祖父都非長壽，然多少也有?些征戰(zhàn)和疾病的?緣故，如今父皇龍精虎猛，再延續(xù)二十載恐不在話下。

    待到?那時(shí)，我就四十多歲了，而下面?的?弟弟們也才二三十歲，正是朝氣蓬勃，最有?野心和能?力的?時(shí)候。

    昔年父皇未及弱冠就繼位，日常也偏愛年青官員，焉知不會(huì)?將當(dāng)初對(duì)自己的?寵愛，轉(zhuǎn)移到?那些年富力強(qiáng)的?弟弟們身上?？

    第109章 年底（二）

    “我隱約覺得?，今年氣氛不同以?往，”阿芙夾了一片醋海帶來吃，“可是朝中要有什么動(dòng)作么？”

    她出身隴西，后來又久居望燕臺(tái)，喜食牛羊rou，總覺得?海產(chǎn)腥氣，可這個(gè)醋海帶軟軟爛爛，酸溜溜的，就很開胃。

    秦放鶴笑道：“你很敏銳。近幾年倭寇頻頻犯邊，尤其東南沿海一帶，陛下已是不悅，前番高?麗新王登基，借機(jī)討要財(cái)物，只怕今年使者來朝，不會(huì)太融洽?！?/br>
    無論生活還是政治上，官員夫妻二人都是盟友，這方面也沒什么好瞞的。

    阿芙就懂了，“如此，我便減少對(duì)外交際，若實(shí)?在覺得?悶了，只管找?guī)熌铩⒍蛉撕湍?那幾位好友的夫人就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