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愛世人？

    放屁放屁，全是放屁！

    昔年春秋戰(zhàn)國混戰(zhàn)，孔子帶著一群人游走各地?而須發(fā)無損，靠的是什么？嘴皮子嗎？

    錯！

    靠的是他娘的一個兩米多高腰跨長刀的巨漢帶著一群成分復(fù)雜的小弟以?理服人！

    汪扶風(fēng)心中作何感想暫且不提，反正聽著弟子侃侃而談，神色越發(fā)微妙。

    良久，他用?力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簡短有力道：“走，去你師公家?用?早膳！”

    秦放鶴樂顛顛跟上，又聽汪扶風(fēng)道：“帶上御賜斗篷?！?/br>
    去的路上，汪扶風(fēng)忽然越想越不對勁，皺巴著臉質(zhì)問弟子，“這果然是陛下賞賜？”

    秦放鶴點頭點得毫不遲疑。

    我都帶回來了，陛下也沒要回去……怎么不算呢？

    第104章 早飯

    人?上了?年紀(jì)，覺就少，董春丑時才勉強(qiáng)瞇過去，這會兒剛?cè)胨坏絻蓚€時辰就被吵醒，聽明白誰來了?之后，整個人看上去非常陰沉。

    汪扶風(fēng)推秦放鶴上前，笑容可掬，“師父，這小子得了?御賜狐裘，特意?帶來給您瞧瞧?！?/br>
    秦放鶴乖乖上前，轉(zhuǎn)了?一圈。

    董春掀開因為睡眠不足而越加下垂的眼?簾，滿臉都寫著臟話。

    皇帝什么脾性他不知道嗎？沒個由頭，輕易不會賜人?東西。你?小子才入翰林院幾天，能干出什么大事來！

    況且即便是御賜的，你?們就不能天亮了?再來找老夫？

    三更半夜登門，能有?什么好事！

    眼?見董春的耐心即將告罄，汪扶風(fēng)搓了?搓手，委婉道：“師父，子歸他……”

    然后師徒二人?就被趕出來了?。

    天很黑，風(fēng)很冷，爺兒倆看著唯有?冷風(fēng)呼嘯的空曠大街，相顧無言。

    汪扶風(fēng)撓撓頭，欲言又止，又轉(zhuǎn)身?敲門，“真?就飯都不給？”

    被那小王八蛋半夜吵醒，這會兒正餓呢。

    管家不為所動，隔著門熟練道：“三爺，您就趕緊去找吧?！?/br>
    “別啊，來時我都吩咐下去了?，說不得現(xiàn)下都做好了?……”汪扶風(fēng)道。

    方才一進(jìn)董府大門，他就叫管家多準(zhǔn)備兩個人?的飯，他們有?要事與閣老談。

    顯然類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fā)生?，董府管家甚至都不必入內(nèi)請示主人?，直接就吩咐下去了?。

    說話間有?腳步聲傳來，有?小廝氣喘吁吁結(jié)結(jié)巴巴道：“閣老，閣老說了?，多出來的飯喂狗。”

    給狗吃都不給你?們吃！

    汪扶風(fēng)：“……”

    秦放鶴：“……”

    秦放鶴瞇眼?看他，這師父不行啊，帶著徒弟出來要飯，還被拒之門外！

    汪扶風(fēng)就重重嘆了?口氣，抬手往秦放鶴腦門上彈了?一下，抄著袖子溜溜達(dá)達(dá)下臺階，“走吧，小討債的?！?/br>
    秦放鶴捂著腦門兒小聲嘀咕，“您這也不中用呀……”

    上了?門，連頓飯都沒討著。

    汪扶風(fēng)氣樂了?，抬腿踢了?他一腳。

    還有?臉說！

    夜幕正在悄然褪去，東邊天際漸漸泛起摻雜著青灰的魚肚白，幾顆啟明星摻雜其?間，閃閃發(fā)亮。

    大祿入夜后只關(guān)城門，并不宵禁，許多宴飲娛樂場所通宵達(dá)旦，此刻雖然天色未明，往外走走，抬頭就能看見煙氣繚繞的飯莊食肆。

    街邊店鋪門口懸掛的燈籠尚未熄滅，正隨風(fēng)輕輕搖擺，但?里面?透出來的光暈，已不如夜里顯眼?了?。

    空氣中浮動著酒香菜香脂粉香，偶爾經(jīng)過某處酒肆?xí)r，伴著大笑，還能聽見里面?傳出來的帶有?濃烈異域風(fēng)情的歌舞聲和鼓點。

    那是胡姬在做旋舞。

    有?一夜未眠，也有?早起忙碌的。

    裹著包頭的健壯女人?cao著油亮的剁骨刀，砰砰斬rou，汗水順著鬢角流淌；

    眼?窩深陷鼻梁挺拔的異域來客背著褡褳，穿街過巷，熟練地cao著大祿官話與人?交談；

    狹窄的城內(nèi)河道上漂來一角細(xì)舟，滿面?皺紋的老叟在船尾捕捉魚蝦，船頭的小泥爐邊擱著面?團(tuán)，要不了?多久，這些就會變成?一碗碗粉色的蝦rou餛飩；

    有?稚氣的孩童趴在窗口，好奇地打量街景……

    秦放鶴近乎貪婪地看著，用力呼吸。

    大唐后的歷史拐了?個彎，經(jīng)歷數(shù)十年亂世后，終被統(tǒng)一，定都望燕臺，國?號大祿。

    這是一座極富包容性的國?際大都市，這是一個他所在的時空未曾出現(xiàn)，卻依舊強(qiáng)盛而繁榮的王朝。

    他迫切地希望這份繁榮能延續(xù)下去。

    汪扶風(fēng)看著小弟子的神色，一言不發(fā)，來到熟悉的食肆坐下。

    早有?跑堂瞧見他，笑著過來招呼，“汪御史，還是老樣子？”

    又看秦放鶴，“呦，這位公?子瞧著面?善？”

    汪大人?的公?子他曾見過，不是這個模樣。

    汪扶風(fēng)笑道：“他是我的弟子?！?/br>
    那跑堂一怔，旋即用力拍了?下巴掌，又輕輕往自?己面?皮上打了?下，“瞧瞧，小人?這記性！”

    又對秦放鶴作揖，“可不是面?善？當(dāng)日六元公?大婚，還從小店門前經(jīng)過哩！”

    說得秦放鶴也笑了?。

    不多時，桌上就擺了?一罐雪白魚片粥，一碗紅燜鴨，幾籠蝦仁rou泥的小包子，外加一小筐摻了?番瓜rou的金絲椒鹽小卷子。

    那跑堂還替汪扶風(fēng)去街對面?的館子要了?幾樣精致小菜，親自?捧了?來擺上。

    米粥熬了?一宿，米粒都炸開花，上頭浮著厚厚一層米脂，瑩潤如玉。雪白的魚片極其?嫩滑，微微卷曲著，風(fēng)吹芙蓉也似，很鮮美。

    紅燜鴨是這家招牌，用的紅棕油亮好糟油，添了?肥厚嫩筍干，小火慢煨，軟糯香甜。

    秦放鶴吃了?幾口，甚好，扭頭對那跑堂道：“這個極好，幫我再弄一份，半個時辰后送去家里?！?/br>
    今日雖不上朝，各處衙門仍要輪值，時候不早，他就不家去折騰了?。

    翰林院眾人?值班都有?經(jīng)驗了?，后頭一整間屋子里劃出小間，擺滿了?各人?的替換衣物和日常用品。

    那跑堂笑著應(yīng)了?，“能得六元公?青睞，是小店的福氣，再加幾份小菜如何？”

    秦放鶴道謝，朝汪扶風(fēng)努努嘴兒，“記在這位老爺賬上。”

    汪扶風(fēng)：“……”

    你?小子可以的。

    稍后跑堂的走開，就聽汪扶風(fēng)漫不經(jīng)心道：“百姓的喜怒都很簡單，現(xiàn)在他們可以對你?笑臉相迎，來日只要稍有?差池，也可能一口啐過來……”

    秦放鶴的提議并非不好，只是風(fēng)險太大，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遺臭萬年，這才是汪扶風(fēng)真?正擔(dān)心的地方。

    “我明白您的意?思，”秦放鶴將嘴里的包子咽下去，“可是師父，有?些提議現(xiàn)在不說，以后就未必有?這樣好的機(jī)會?！?/br>
    倒不是說他一定要剛進(jìn)朝堂就開始攪風(fēng)攪雨，畢竟風(fēng)險太大，但?實在是一切剛剛好！

    政治之所以復(fù)雜、危險，就是因為時局瞬息萬變，構(gòu)成?時局的一切因素也都在變。

    所謂掌控時局，順勢而為，根本不像提筆寫字那樣簡單，你?自?己想怎樣就怎樣。

    你?是活人?，你?的對手和周圍的所有?人?都是活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主張和思想，而這種主張和思想也隨時可能變化?。

    何謂宦海沉?。?/br>
    便如人?在汪洋，起起伏伏，保證自?己不溺亡的前提下，抓住想要的魚，談何容易？

    剛好他在御前侍奉，剛好余忠顯的折子來了?，剛好天元帝流露出一點不滿，而又剛好他被單獨留下談心，又剛剛好天元帝問他的意?思！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個剛剛好！

    汪扶風(fēng)聽了?，也是無言。

    方才雖然責(zé)罵了?秦放鶴，但?他太了?解這個弟子的脾性，素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既然這么做了?，必然有?不得不為之的道理。

    只是……

    但?凡換個人?，汪扶風(fēng)都不會在意?。

    死?就死?唄，與我何干？

    想到這里，就見秦放鶴砸吧下嘴兒，誠懇道：“沒吃飽?！?/br>
    太費腦了?，人?都餓瘋了?。

    汪扶風(fēng)：“……吃吧吃吧，想吃什么自?己叫?！?/br>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你?也不小了?，怎么還這么能吃！

    秦放鶴美滋滋叫了?一大碗羊rou面?。

    今日他不用去御前，可以吃的飽一點，也可以大膽吃氣味濃烈的東西。

    看著熄哩呼嚕扒面?的小子，汪扶風(fēng)心中感慨萬千，莫非自?己真?的老了?不成?？飯量就罷了?，想當(dāng)初自?己這個歲數(shù)的時候還在忙活鄉(xiāng)試呢，這小子竟已經(jīng)開始在朝堂興風(fēng)作浪了?。

    汪扶風(fēng)正結(jié)賬時，董府的管家就找了?來，只一句話：“閣老說了?，寫完了?先拿給他看?！?/br>
    師徒倆對視一眼?，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