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覺得她應(yīng)該看的是那種插花啊詩啊美食啊之類風(fēng)花雪月的東西，畢竟她看起來就自帶甜屬性，瑪麗蘇氣場席卷全場。

    被愛情滋潤的女人，干什么都透著股精致浪漫味兒。

    然而上官蠑翻開她的書皮，發(fā)現(xiàn)她在看一本：《解剖與達(dá)芬奇》。

    嗯……

    里面全是醫(yī)學(xué)插畫，封皮上大字標(biāo)著：重口味美學(xué)里程碑之作。

    額……

    尤嘉正在看的一頁畫著一坨腸子，腸腔里還殘留著黃綠黃綠的便便，從便便里開出花來，花枝交錯，延伸出枝葉，枝葉尖細(xì)，往上刺破肋骨，交纏在肋骨上，又從肋隙里探出來，血從葉子上滴下來，落到地上變成血花。

    上官蠑：“……”

    尤嘉看得津津有味。

    半途陸季行過來的時候，她翻開的頁面上，是rufang結(jié)締組織延展成的蝴蝶，兩顆小紅豆豆畫成櫻桃模樣，鮮紅欲滴。

    尤嘉指給他看，“你看這rufang，多飽滿。你看這構(gòu)圖，多妙?。　?/br>
    陸季行：“……”

    其實(shí)尤嘉這個人，很有獵奇精神，從小就喜歡古古怪怪的東西，長大了更是有奇物收集癖，家里那幾排通頂?shù)牟┕偶茏阋宰C明。

    他把書給她合上了。

    尤嘉伸手要，“你干嘛??？”

    “外面光線太強(qiáng)，對眼不好?！?/br>
    尤嘉不情不愿地“哦”了聲，百無聊賴地玩手邊的一只毛球。

    她當(dāng)然知道對眼睛不好，就像經(jīng)常吃泡面的人都知道吃泡面其實(shí)并不健康。就像醫(yī)生都知道熬夜非常傷身，但夜生活還是不能少。

    人生如果這么死板，那得少了多少樂趣??！

    哼，法西斯！獨(dú)裁列強(qiáng)！暴君！他這人有股變態(tài)的掌控欲。

    陸季行走到她身后，說了聲：“閉眼?！比缓笫掷@到她臉前，讓她頭微微后仰，給她做眼部按摩。

    尤嘉舒服地往后靠，然后指揮他，“重一點(diǎn)……哎，再輕一點(diǎn)……”

    屁話特別多，陸季行彈了下她腦門她才老實(shí)。

    憫之和小伙伴去拔花生，弄得一臉土一臉汗的，臟兮兮的，像個小花貓，被嘲笑了，然后遙之哥哥把她抱了過來，讓她找爸爸，讓爸爸帶她去洗臉。

    憫之一過來就看見爸爸在給mama揉揉。

    她把臟手，十根爪子叉開舉著往爸爸那邊去，然后站在兩個人面前當(dāng)一個明晃晃的電燈泡。

    也不說話，就站在那里等。

    憫之是想，爸爸和mama有事做，那她就等著，爸爸忙完了，就能帶她去洗臉洗手了，或者她也可以自己去，但不能怪她，這邊兒水臺太深，小朋友是不能靠太近的，作為一個聽話的好孩子，她肯定是不會自己過去的。

    但在尤嘉看來，這完完全全就是挑釁??！

    于是她扭過頭去看陸季行，“選我，還是她？”

    陸季行沒好氣地彈了下她腦門，停了手上的動作，走過來把憫之抱了起來。

    尤嘉捧著自己的心口。

    負(fù)心漢。有了女兒，忘了媳婦兒。

    ——情敵太強(qiáng)大，打不過打不過。

    ……

    陸季行捏捏憫之的鼻子，“怎么搞成這樣？”

    說到這里，憫之就很委屈了，“二哥哥拿臟手給憫之擦汗?！?/br>
    那當(dāng)然是越擦越臟了，二哥哥還很惡劣地前俯后仰地笑。

    不過大哥哥幫她報了仇。

    陸季行笑著搖了搖頭，抱憫之去水臺邊給她洗臉洗小手。

    憫之洗干凈了，陸季行帶她去換衣服。

    尤嘉還在那邊坐著，偷偷把書拿過來接著看。

    工作人員走來走去，但很少有人打擾她。她看了一會兒就開始犯困，有人拍她肩膀，她還以為是陸季行帶憫之回來了，剛想說我的憫之小寶貝呢抱過來讓mama親親，結(jié)果一回頭，看見高若琳的女兒。

    小姑娘拽了一下她的胳膊，蹲坐在地上，有些迷茫又惆悵地半仰著臉看天，眼睛微微眨了下，顯得很失落，“我mama在逗憫之?！?/br>
    高若琳的女兒之前姓魏叫多蔭，現(xiàn)在隨mama的姓。性格偏陰郁內(nèi)斂，很少和人溝通，很懂事。但這個年紀(jì)，她懂事得有些過分了。出于醫(yī)生敏銳的直覺，尤嘉覺得多蔭這個小姑娘，原始家庭帶給她的負(fù)面影響，還是很大的。

    尤嘉是個很喜歡盯著奇怪的東西看的人，無論是物，還是人。

    自從上次高若琳來探望她，說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話后，尤嘉就難免多關(guān)注了點(diǎn)兒她，但其實(shí)她更好奇多蔭這個小姑娘。

    年紀(jì)小小，心事卻很重。

    小孩子總有表現(xiàn)欲，就連逸之那種不羈的個性，遇上自己擅長的事情，也難免會表現(xiàn)一番，邀功請賞。

    但多蔭很少表現(xiàn)，幾乎可以說沒有，尤嘉聽說過她彈琵琶很厲害，據(jù)說琵琶也很難學(xué)，上次在琴行看見一把鎮(zhèn)店之寶的琵琶，標(biāo)價很高，主持人過去看了眼，還問了老板幾個問題，老板人很熱情，還說你要會彈可以試試，主持人說我不會，但是有小朋友會，問老板介不介意小朋友試試。

    老板說當(dāng)然可以。

    那天去的幾個小朋友，只有逸之和多蔭會彈。

    逸之那完全屬于半吊子，周末上琴課的時候?yàn)榱苏覙纷尤ジ舯诓湔n，為了認(rèn)識一個小meimei，然后學(xué)了幾節(jié)課，勉強(qiáng)能彈出來音調(diào)罷了，主持人給他他還撥弄了兩下。

    遞給多蔭的時候，她拽著mama的衣角，只是沉默地?fù)u了搖頭，高若琳蹲下身來跟她說：“可以試試，沒關(guān)系的?！?/br>
    多蔭還是搖了搖頭。

    尤嘉有看到，幾個人離開的時候，多蔭回頭看了眼那把琵琶。有點(diǎn)兒不舍。

    尤嘉一度認(rèn)為是小孩子害羞，怕彈不好丟臉。

    但后來聽說她考級已經(jīng)考到九級了。

    多蔭很抗拒表現(xiàn)自己。一個小孩子在技能傍身并且相對安全的環(huán)境被mama鼓勵著也無法在擅長的領(lǐng)域發(fā)聲，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害羞內(nèi)向那么簡單了。

    這會兒她這樣說，尤嘉莫名有些心軟，半開玩笑地問她，“多蔭吃醋啦？”

    就像尤嘉抱別家的小孩，三小只都會明顯表現(xiàn)出不滿一樣，那是一種領(lǐng)地被侵犯的不安感。

    多蔭搖了搖頭，忽然看尤嘉，“我mama喜歡陸叔叔?！?/br>
    尤嘉：“……”這是什么新型招數(shù)嗎？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開口問，“多蔭為什么這么說？”

    或許是尤嘉的表情太淡，多蔭以為她不信，咬了咬嘴唇，說，“我mama經(jīng)常在電腦上搜陸叔叔的名字，吃飯的時候會特意坐在他身邊，就連剛剛，她看見陸叔叔抱著憫之慌忙迎上去，也只是為了和陸叔叔說話，她其實(shí)很不喜歡小孩子。尤阿姨，你不生氣嗎？”

    她都覺得好生氣呢！

    不僅生氣，還很沮喪。

    尤嘉笑了笑，“多蔭像個小大人，那阿姨就以大人的方式和你講話好不好？阿姨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讓阿姨阻止你mama是嗎？你怕她做錯事，對不對？”

    多蔭“嗯”了聲。有些難以啟齒。

    “好孩子，阿姨會幫你，你就當(dāng)不知道就好了，大人的事，還是交給大人來解決。你還是個小孩，開開心心去玩，不要想那么多，嗯？”

    第54章 初戀54次

    憫之不喜歡那位小高阿姨，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她尖尖長長的指甲顯得人凌厲，也可能是她笑起來溫柔得有點(diǎn)兒假情假意，又或者，是因?yàn)樗鲜强堪职趾芙f話。

    每次爸爸都會禮貌地往旁邊躲，但小高阿姨總是能找到恰當(dāng)?shù)臋C(jī)會靠近。

    這讓憫之感覺很郁悶。

    思思表姐說，聰明的的女人會和別人的丈夫保持距離，看來小高阿姨人有點(diǎn)兒不聰明。

    逸之哥哥說過，不要和不聰明的人說話，愚蠢會傳染。

    所以小高阿姨問她最喜歡爸爸還是喜歡mama的時候，她搖了搖頭，沒說話。

    小高阿姨笑了笑，伸手摸她腦袋，狡黠一笑，“憫之選不出來？”

    憫之還是搖頭，她是覺得問這個問題太不聰明了，她不想回答。

    “那憫之喜歡阿姨嗎？”她拿了一顆糖遞給憫之，臉上依舊是溫柔的笑意。像個引誘小紅帽的狼外婆。

    憫之看她一眼，又看了爸爸一眼，覺得這個問題更不聰明，再說mama說過，不能吃別人的糖，于是啪嘰一下趴在爸爸的懷里，不吭聲了。

    陸季行笑了笑，只是唇角的笑顯得有些冷了，“抱歉，憫之最近感冒，不能吃糖，我得先離開了，我太太一個人待著我不放心?！?/br>
    憫之聽見爸爸這樣說，狠狠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旋即又覺得自己這樣好像不太禮貌，羞愧地趴在爸爸的懷里。

    ……

    高若琳點(diǎn)點(diǎn)頭，微笑，“啊，我倒是忘了。那你們快去吧！尤嘉一個人待著，的確是不太方便。”

    ……

    高若琳很長時間里都知道，陸季行對她無意，但那又怎么樣，男人這種東西，定力向來不強(qiáng)，一遍不行就兩遍，兩遍不行就三遍，這世上，沒有堅若磐石的墻角?，F(xiàn)在，他知道她有意，這就夠了。很多事情，都是從知道開始的。

    她知道這樣做有違道德，但人生苦短，何不多為自己打算一些。

    多蔭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這會兒過來牽她手，沉默不說話，眼神里帶著點(diǎn)兒異樣的隱忍和哀痛，她知道多蔭早熟，大概已經(jīng)覺察到了什么，于是蹲下身撫了撫女兒的臉，“阿蔭，大人的事，與你無關(guān)。”

    多蔭猛地甩開她的手，跑走了。

    她沒有去追，小孩子，總是脾氣大一些，轉(zhuǎn)頭就會忘掉的。

    她的女兒，真是隨她爸爸，道德感強(qiáng)到愚蠢。

    你為別人著想，誰又為你著想。

    自己為自己打算，才是真切的。

    有些事，爭取才會有結(jié)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