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本來以為你沒在意的?！标懺崎砸宦晣@息，搖了搖頭，“如果可以，真不想告訴你?！?/br>
    “這……”

    見陸云樵這態(tài)度，白夜飛也慎重起來，小聲道：“這事很秘密嗎？如果真的不能說，我也可以不問，比如那種知道了就沒命的消息，我膽子小，就不用跟我說了?！?/br>
    “那倒不是?！标懺崎詳[手，“這事其實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你如果不是失憶，肯定也會記得?！?/br>
    “啥？”白夜飛瞠目結(jié)舌，更只覺得難以理解，連聲調(diào)都不自覺太高了幾分，“既然是人盡皆知的事，干啥說得這幺鬼鬼祟祟？我還以為是什幺違禁情報呢！”

    “因為……”陸云樵滿臉苦笑，“這就是一個難堪的禁忌，對天龍一族，這是禁忌，對中土人……則是難堪。所以大家都不會公開提起，表面上就好像從來沒有這回事?！?/br>
    “大家都知道，偏偏都當(dāng)作不知道，難道……”白夜飛撓撓頭，愈發(fā)困惑，最后眼神一亮，“是皇朝性史？太祖與中土七魔女大戰(zhàn)三百回合，最后兩敗俱傷，回家著涼的那種？”

    “我一直覺得，你對史事的期待，實在和普通人很不一樣……”

    陸云樵無奈，開始講述史事。

    當(dāng)年中土大亂，群雄并起，天龍一族趁機南下入侵，除開八旗之外，還有大批獸蠻強者，一路橫掃，直摧萬馬千軍。

    這支混合軍當(dāng)中，不光有天元強者參戰(zhàn)，統(tǒng)領(lǐng)他們的本朝太祖，更是當(dāng)代天元中的佼佼者，領(lǐng)著強兵悍將，一路過關(guān)破陣，無有一合之?dāng)场?/br>
    那時候，中土陣營尚有天元強者，他們原本內(nèi)斗不休，因為天龍一族的入侵，放下過往成見，開始聯(lián)手御敵，甚至曾敗過八旗強軍和獸蠻天元數(shù)次，大有收復(fù)山河之勢，卻最終撞上了鐵板。

    太祖親自出手，威能蓋世，掃蕩群雄，破盡各派絕學(xué)，勢不可擋，親率八旗與獸蠻強者，粉碎了中土王朝與各方勢力的幾次聯(lián)合反抗，最終攻破郢都，徹底滅亡了前朝。

    國都被破，僥幸逃亡的舊臣，猶不肯屈服的各大門派，聯(lián)合逃亡，被八旗軍勢趕絕，一路逃到太乙真宗的總部，龍闕山。

    陸云樵道：“當(dāng)時的太乙真宗，雖是道門正宗，卻因為之前的大亂，閉門自守，不問世事，也不讓弟子下山，因此沒有和天龍一族敵對。郢都被攻破之后，中土聯(lián)軍以九儒宗為首，還想驅(qū)逐韃虜，光復(fù)山河，號召中土各門各派齊心協(xié)力，共抗外侮，途中節(jié)節(jié)敗退，最終逃到龍闕山。”

    ……九儒宗？

    白夜飛聽得一驚，自己還以為這個世界只有佛道，沒有儒者，卻沒想到還有個儒宗，這個世界確實是有儒生的。

    接著，從陸云樵訴說的史事中，白夜飛又琢磨出一些弦外之音。

    ……這些人屢戰(zhàn)屢敗，被打得像狗爬之后，哪里不好逃，偏偏跑去別人家門口打最后一仗？這個別人家，還是之前從未參戰(zhàn)的……用心昭然若揭，若說這不是禍水東引，我的名字就可以倒過來寫！

    從現(xiàn)在的狀況來看，九儒宗早已不存，太乙真宗卻成了天下第一大派，那一戰(zhàn)的勝負不問可知，但……太乙真宗在那一戰(zhàn)中的角色是什幺？

    想到這里，白夜飛問道：“這一仗，中土聯(lián)軍應(yīng)該沒有打贏吧？”

    “……一場屈辱性的慘敗。”

    陸云樵搖了搖頭，“儒宗與道門同氣連枝，最終太乙真宗開了山門，全派高手盡出，配合九儒宗布下大陣，想聯(lián)合兩方之長，輔以地利，抗衡八旗強軍?！?/br>
    最終勝負早已知曉，白夜飛無奈問：“他們死得……夠悲壯嗎？”

    陸云樵嘆道：“連半日都沒撐到，他們就大敗虧輸。那已經(jīng)是中土最后的反抗力量，被八旗圍在龍闕山，連逃都沒得逃。這場失敗，就是天龍王朝掃平中土的最后一仗?！?/br>
    “這樣的話，太乙真宗早該被滅門了，怎幺還會有現(xiàn)在的地位？”白夜飛想了想，“后來發(fā)生了什幺？就是你提到的龍池一戰(zhàn)？”

    “后來的事情……被傳得神乎其神，據(jù)說破去大陣之后，八旗直接將道儒聯(lián)軍數(shù)千人擒下，太祖要就地處理戰(zhàn)敗者，還要火焚龍闕山，宣告中土就此被征服?！?/br>
    陸云樵露出幾分神往之色，“結(jié)果，一名道僮離奇穿過層層護衛(wèi)，直接來到太祖面前，請他上山入龍池，邀請他共同論武?！?/br>
    “論武？是單挑吧？”白夜飛問道：“約戰(zhàn)龍池，是白大先生？”

    陸云樵點頭，“對，在此之前，白大先生的存在，是太乙真宗的絕密，即使答應(yīng)九儒宗所請，要舉全派之力打那一戰(zhàn)，他們也沒想要暴露這個秘密，但在最后關(guān)頭，白大先生還是出手了。”

    白夜飛搖頭道：“有點奇怪，太祖為什幺會答應(yīng)的？我是說，他只要一聲令下，所有人直接就被砍了和燒了，遇到挑戰(zhàn)，他大可以一笑置之，沒人會說他膽小，為什幺他情愿接下這個邀約，扔下這些人跑上山去論武？”

    陸云樵一呆，“傳說中沒提這點，也沒人問這問題，據(jù)說太祖一生嗜武嗜戰(zhàn)，可能……真的聽到挑戰(zhàn)就忍不住吧？”

    白夜飛沉吟不語，想的事情卻復(fù)雜得多。

    能夠成為一國太祖的人，雄才大略自然不缺，更往往決斷極強，意志堅定，決定的事情自不會輕易改變。

    這

    位太祖還是天元強者，在世神人，是真正靠自己拳頭打出江山的狠角色，哪會這幺意氣用事？恐怕……白大先生提出的不只是論武，還有某些覷準太祖心態(tài)，讓其不能拒絕，必須咬餌的好處……或賭約？

    白夜飛道：“這就是龍池一戰(zhàn)？最后是白大先生打贏了太祖？”

    “這幺說其實也未必對，實際上，具體的經(jīng)過沒人知道，太祖是一人上山的，這一戰(zhàn)的經(jīng)過，沒有目擊者，只有兩名當(dāng)事人知道?！?/br>
    陸云樵搖頭，“但太祖對待降卒從不留情，當(dāng)時八旗軍連柴薪都堆到一半，準備殺人兼燒山，如果是太祖勝了，定然殺得人頭滾滾，龍闕山也要燒成白地?？勺詈筇嫦律?，卻立刻下令撤軍與滅儒……”

    白夜飛一怔，連忙問道：“什幺？”

    他本意只是想確認，陸云樵卻神色黯然。

    “那是千百年來，中土人最黑暗的一天……”

    陸云樵嘆道：“在此之前，中土歷朝歷代，都是尊奉儒術(shù)，以大儒治國。儒門教化世人，引領(lǐng)風(fēng)氣，孚民心，得民望，當(dāng)真一呼百應(yīng)，又講究中夷之辨，不肯屈服異族。天龍一族有鑒于此，龍闕山一戰(zhàn)后，下令坑殺在場所有儒生，更封禁儒門，中土再不允許儒學(xué)流傳，學(xué)堂內(nèi)雖有教書先生，卻只教專業(yè)，不涉文史與思想，從此中土不儒?！?/br>
    涉及民族榮辱，陸云樵雙拳握緊，對天龍一族的霸道蠻橫極為抗拒，但同樣的事，聽在白夜飛耳里，就只是聳聳肩，不以為意。

    對這班古代土著，焚書坑儒是好大件事，簡直就像祖墳被人刨了，難怪視為恥辱、尷尬，不愿提起，但就自己而言，只要換個角度想，其實太祖所為還挺現(xiàn)代的。

    前半生的日子，從幼兒園教師到大學(xué)教授，這些傳道授業(yè)者全都不是儒者，他們擔(dān)負起傳道、授業(yè)、解惑的工作，地球也沒因此就不轉(zhuǎn)了，天下無儒，壓根沒什幺大不了，太祖只是現(xiàn)代化教育的先行者。

    要說黑暗，被異族統(tǒng)治本身，要比這黑暗多了。

    這種話，自然不能當(dāng)著陸云樵面講，白夜飛道：“所以龍闕山下，活埋了很多儒生嗎？在人家本部門口埋了一堆尸體，太祖可真會惡心人……這是輸了不服氣，撒尿報復(fù)?。∫淮?，學(xué)起孫猴子的手段，未免下作了?！?/br>
    “這倒不是?！标懺崎該u了搖頭，“那一戰(zhàn)是死了不少人，但也沒有那幺多，太祖下山后頒了旨意，只殺儒生，不傷道人，因此后人才猜測龍池一戰(zhàn)，是白大先生贏了。而那時在場的儒門中人，只要當(dāng)場出家為道，永世不下龍闕山，也同樣得到赦免，不再追溯前罪。”

    “還有這一條？”白夜飛訝然脫口道：“這樣看，太祖在龍池輸慘了?。　?/br>
    一代開國太祖，絕代強人，橫掃天下，莫敢不從，卻在以為贏了最后一仗后，重重輸了次大的，只能做出屈辱性的退讓，放過那些與自己做對的人。

    難怪這一戰(zhàn)，天龍一族當(dāng)成禁忌，而道門雖然反敗為勝，中土卻還是輸?shù)舻籽?，自然覺得難堪，更無怪白大先生被奉為當(dāng)世第一人，太乙真宗又會有如此地位。

    白夜飛總算搞清事情來龍去脈，正想說點輕松的話，忽然一個念頭閃過，笑容直接僵在臉上。

    ……如此說來，那些死里逃生的儒者，他們身上背負了最深的仇恨和最后的希望，縱然出家，又立下誓言，永世不下龍闕山，卻真能從此出世解脫，放下怨恨和復(fù)仇的意志嗎？

    如果不能，他們的情緒會不會一直流傳下來，哪怕身死道消，也將這份意志傳于后人，讓后人屈辱傳承，銘記仇恨？

    這基本不是個問題，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堦I山有白大先生坐鎮(zhèn)庇佑，又有舍儒入道的傳承內(nèi)藏，幾百年持續(xù)下來，那里簡直就是反賊的溫床！

    ……這樣想的話……

    白夜飛目光陡然一凜，想到一件細思極恐的事情，喃喃道：“整個中土，就這幺一個反叛組織，這個組織們有這樣的背景，內(nèi)部是反賊的傳承，其真面目是原中土各門各派勢力的大聯(lián)合，致使能在中土每寸土地上無孔不入，而與他們最緊密相關(guān)的，就是太乙真宗了……”

    陸云樵似懂非懂，“你在說些什幺？為啥我都聽不懂的？”

    白夜飛倒吸了一口涼氣，駭然道：“創(chuàng)造出興華會的，就是太乙真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