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忠君愛國，哪比得上?披澤后代，自?立為王？穆云平被說動了，和譙王的通信漸漸頻繁起來?。但他在戰(zhàn)場歷練這么多年，并不?是別人說什么他就信什么，他派去均州的親信露出和譙王合作的苗頭，但從未正?式允諾什么，書?信往來?中更全是官方話，沒落下任何把柄。

    要不?是譙王愚蠢地給?他遞假消息，讓他誤將楚州兩?萬大軍調(diào)走，他根本不?會落到如此被動的地步?，F(xiàn)?在穆云平只能苦中作樂地想，他歷來?謹(jǐn)慎，沒在紙面上?留下證據(jù)，就算譙王被俘，明面上?也無法牽連到他。

    但只是明面上?。他和雍王對彼此心知?肚明，只不?過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才裝作不?知?，按兵不?動。

    穆云平不?由回?想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到底從哪一步開始出錯了呢？

    他安插在長安的探子傳來?急報，說中宗疑似死亡，韋后秘不?發(fā)喪，大肆在朝中安插黨羽，太平公主同意立溫王為皇太子，由韋后臨朝稱制，但前提是讓相王參謀政事，韋家和皇族共享權(quán)力。韋后不?同意，改封相王為太子太師，完全架空相王，算是徹底撕破了臉面。

    穆云平那時就知?道韋后命不?久矣，權(quán)力最重要的就是平衡，韋后不?遵守游戲規(guī)則，竟然?想吃獨食，定然?不?得好死。

    穆云平知?道皇族不?會坐視韋家一家獨大，長安之?變勢在必行，他也暗暗準(zhǔn)備起來?。他將大軍調(diào)到楚州，打?算等太平公主、相王和韋后斗得兩?敗俱傷時，再擁立譙王起兵，以徹查中宗死因、為父報仇的名義長驅(qū)直入。

    皇位傳給?弟弟名不?正?言不?順，但譙王是中宗的兒子，父死子繼天經(jīng)地義，譙王占了禮法，而劍南軍占了地利，等他們攻入長安，中宗到底是怎么死的，還不?是由他們說了算？

    穆云平等著韋后和太平公主斗起來?，但他突然?接到譙王傳信，讓他將楚州大軍調(diào)到金州，阻擊漢陰的隴右兵。

    穆云平覺得譙王簡直瘋了，他并不?將所謂的平南侯放在眼里，在他看來?，一個黃毛丫頭，懂什么打?仗，她肯定會走近路，去商州求助她熟悉的雍王，兩?人會兵后，再順著均水到均州。

    沒上?過戰(zhàn)場、全是老弱病殘的商州府兵，和區(qū)區(qū)幾百羽林軍，哪是他楚州雄兵的對手？穆云平?jīng)]把譙王的信當(dāng)回?事，依然?命楚州勵兵秣馬，準(zhǔn)備戰(zhàn)斗。但過了沒幾天，譙王又送來?急信，說他請雍王來?做客，雍王當(dāng)真只帶了三?五侍衛(wèi)來?了。雍王敢孤身來?均州，說明他不?知?道任遙的行動，看來?任遙聯(lián)合隴右節(jié)度使是真的！

    穆云平不?把府兵和羽林軍當(dāng)回?事，但來?的若是隴右節(jié)度使，那情況就不?一樣了。穆云平不?敢大意，連忙命令楚州兩?萬人急行軍到金州。

    他軍令發(fā)出去沒兩?天，均州那邊的信件突然?斷了。穆云平最開始沒放在心上?，但漸漸的，不?祥的征兆越來?越多，金州斥候出城打?探，并未發(fā)現(xiàn)?漢水對面有調(diào)兵的跡象，最后還是楚州的守城士兵聽到商隊抱怨，說均州城門關(guān)了好幾天，他們的年貨遲遲不?到，士兵趕緊上?報，穆云平這才知?道，譙王意圖謀反被抓，均州所有官員已被一網(wǎng)打?盡，連他留在均州的探子也無一幸免，全都?那么湊巧地被官兵抓了。

    穆云平趕緊命令兩?萬大軍回?援楚州，但是，軍隊在路上?，他走前還特意吩咐帶兵之?人掩藏行蹤，誰知?道他們現(xiàn)?在在哪兒？等斥候找到走到半路的大部隊，費盡全身解數(shù)讓領(lǐng)兵將軍相信原路返回?確實是穆云平的軍令，再讓兩?萬人調(diào)頭返回?楚州，已經(jīng)是一個月后的事情了。

    而那時，任遙已經(jīng)帶著譙王趕往長安，楚州即便想支援均州也晚了。穆云平也曾派人去刺殺任遙，營救譙王，就算救不?出來?，殺掉譙王也好過他被朝廷俘虜。但是任遙隊伍就像蒸發(fā)了一樣，穆云平的刺客每每找到行軍痕跡，氣?勢洶洶地?fù)渖?去，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人。他派去的刺客屢屢撲空，在山林里被吊了一個月，穆云平才終于明白，有高人在掩護任遙，故意制造假痕跡，為任遙清掃后方的追兵。

    任遙僅帶五百人就能將譙王活著押送到長安，背后那個人居功至偉。穆云平派出去的殺手慢慢都?失去了聯(lián)絡(luò)，他就知?道，這回?碰到了對手。

    如果現(xiàn)?在穆云平還猜不?到是誰主導(dǎo)了這一切，那他就白當(dāng)這么多年節(jié)度使了。不?費一兵一卒調(diào)走了楚州大軍，以雷霆之?勢攻占均州、活捉譙王，還能不?走漏一點消息，這樣的厲害人物，除了親手策劃神龍政變的首席功臣——雍王殿下，不?做其他人想。

    運籌帷幄之?中而決勝千里之?外，如此手段，確實有則天女皇年輕時的風(fēng)采，他們這一家，可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在那之?后，穆云平和李華章就陷入一種微妙的平衡中。穆云平知?道譙王中計肯定是李華章搞得鬼，要不?是李華章親自?去均州，譙王不?會相信任遙要從漢陰發(fā)兵，后面所有事情都?不?會發(fā)生；李華章多半也知?道是穆云平背后支持譙王，但穆云平十分謹(jǐn)慎，重要的事情都?是派親信去面談，其他信件沒留下任何話柄，雍王抓不?到明確的證據(jù)，只能裝不?知?道，保持表面的和平。

    雙方維持著岌岌可危的平衡，都?按兵不?動，實則密切尋找對方的破綻。但穆云平是臣，李華章是皇族，皇家內(nèi)部無論怎么斗，對外時肯定不?會向著臣子，繼續(xù)拖下去對穆云平十分不?利。

    穆云平必須找機會先發(fā)制人。

    屬下還在等待穆云平吩咐，穆云平心想不?入虎xue焉得虎子，狠心道：“長安皇位更替，那些公主王爺忙著內(nèi)斗，根本沒時間管外州，這是難得的機會。我們正?好借勤王的名義起兵，發(fā)檄文說相王為了皇位陷害譙王，現(xiàn)?在又要害死溫王，召天下英雄討伐之?。”

    屬下?lián)鷳n：“可是譙王和溫王都?在長安手中，萬一他們殺了這兩?人，我們還以什么名義起兵？”

    穆云平不?以為然?：“等打?到長安，譙王和溫王誰死誰活根本無關(guān)緊要，他們倆都?死了更好，我們隨便找個姓李的小孩子，立為皇帝就行了。到那時我們挾天子以令諸侯，有的是享不?完的富貴?！?/br>
    屬下一聽恍然?大悟：“節(jié)度使英明。”

    穆云平也十分自?得，長安多年陷入內(nèi)斗，政策朝令夕改，羽林軍動輒兵變，兵不?識將，將不?識兵，哪能和經(jīng)驗豐富的劍南軍對抗？那些公主王爺在長安過慣了太平日子，已經(jīng)忘記，在真正?的兵力面前，在厲害的權(quán)謀都?是紙，一戳就破。

    但這個計劃還有一個阻礙，那就是雍王。穆云平嘆氣?，相王、太平公主等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族不?足為患，但雍王他卻不?敢掉以輕心。均州事變后，刺史府的高層被一網(wǎng)打?盡，現(xiàn)?在由雍王兼管。商、均二州都?落入雍王之?手，這兩?州的兵力倒不?足為慮，穆云平擔(dān)心的是雍王這個人。

    這種感覺難以言說，那對夫妻看著游山玩水不?爭不?搶，但關(guān)鍵時候運氣?出奇得好，無論做什么仿佛都?有天助，邪門的很。

    穆云平深刻記著上?次的教訓(xùn)，囑咐道：“傳令下去，命楚州戒備，時刻盯著商州的動向。無論他們有任何舉動，都?立刻來?稟報我?！?/br>
    屬下叉手，高聲道：“諾。”

    穆云平交待下去沒多久，商州還真有動作了。又有一具尸體?順著江水飄到楚州，上?面攜帶著信件。楚州士兵不?敢大意，趕緊將東西八百里加急傳給?穆云平。穆云平打?開所謂家信，上?面寫著雍王欲和隴右節(jié)度使聯(lián)合，陳兵漢陰云云，穆云平還沒看完就將信件扔到廢紙簍里，嗤之?以鼻：“上?次他們就用這一套騙過了譙王，現(xiàn)?在，還想來?騙我？同樣的計謀使兩?遍，雍王是黔驢技窮了嗎？”

    穆云平將信件扔掉，根本沒放在心上?。雖說穆云平想要博一把富貴，但這畢竟不?是小事，一個不?好要株連九族。他的心腹們意見不?一，連穆云平自?己也沒有下定決心，起兵一事拖拖拉拉，一直沒有定數(shù)，突然?有一天，前線傳來?急報，說隴右軍趁夜渡過漢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占領(lǐng)通州。

    通州乃是西南和關(guān)中的走廊，通州失守，意味著劍南諸府和楚州被從中間截成兩?半，楚州兩?萬大軍孤立無援，成了孤島！

    通州失守的消息傳來?，軍中大嘩，連穆云平心都?狠狠一驚。他突然?想起前幾天被他扔掉的書?信，原來?，在他嘲笑雍王黔驢技窮時，已不?知?不?覺踏入了雍王的陷阱。

    李華章故意故技重施，借尸體?傳情報，劍南這邊毫不?意外一眼識破。穆云平嗤之?以鼻，嘲諷李華章怎么用同樣的計謀，然?而這正?是李華章的高明之?處，他利用了穆云平的自?負(fù)，玩了一手暗度陳倉，這次尸體?上?的情報是真的，李華章真的聯(lián)系了隴右節(jié)度使，要從漢陰發(fā)兵。

    如果穆云平不?相信情報，那這是最好的情況，他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渡過漢水，而楚州還一無所知?，兩?萬大軍留守原地，警惕著早已成了空城的均州、商州，等聯(lián)兵攻下通州，楚州的補給?路線被切斷，他們才幡然?大悟，然?而已為時晚矣。

    如果穆云平相信了情報，恐怕李華章也準(zhǔn)備了后手。信件上?的行軍路線想來?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假的，要的就是真真假假，虛中有實，讓他們無從判斷，無聲無息被誘入陷阱。

    穆云平這個時候才發(fā)自?真心嘆服，雍王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將相之?才。這種奇才，為什么沒有去長安爭皇位呢？何必留在外州，替他人做嫁衣裳？

    自?然?，若李華章真去了長安，劍南絕對不?是現(xiàn)?在的局面，穆云平早就起兵了。

    但局勢沒留給?穆云平多少時間思考這件事，他疲于奔命，整日不?斷寫信收信，召人開會，探討如何收復(fù)通州，支援楚州。他連續(xù)幾天睡不?好覺，再加上?軍情不?利，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和屬下議事時免不?了辱罵交加。穆云平再一次對著親信出了一通氣?，他晚上?回?城想到白日說的話，其實有些后悔，他正?在想明日要不?安撫安撫，旁邊忽然?沖出一伙人，一句話不?說，舉著刀就砍。

    穆云平大驚，他身為節(jié)度使，相當(dāng)注意自?己的安全，可是這伙人對他身邊的守衛(wèi)非常熟悉，如入無人之?境，在人群之?中直奔他而來?。

    穆云平倒下時，眼睛中都?浸滿了不?甘心。如此了解他的，自?然?是他身邊的親信，可是，為什么呢？

    殺了他，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當(dāng)然?有好處，只不?過不?是對穆云平麾下軍官們，而是對李華章。

    明華裳收到玄梟衛(wèi)的密信，看完后立刻放到蠟燭上?燒毀。她端著燭臺走到外間，看到李華章還在研究沙盤，說：“歇一會吧，你已經(jīng)看了一下午了?！?/br>
    李華章捏捏眉心，接過她手中的燭臺，說：“我沒事。劍南那邊怎么樣？”

    明華裳眼眸瑩潤，面如珠玉，十分言簡意賅：“行動成功了，可以進行下一步了?！?/br>
    穆云平勾結(jié)譙王，朝廷肯定容不?了他，他只有造反這一條路，但他手下的將領(lǐng)卻并非無路可走。明華裳抓住了這個分歧，她久違地聯(lián)絡(luò)韓頡，讓他動用他的老部下們，散布到穆云平手下周圍收集情報，什么信息都?要。等情報傳回?來?后，明華裳利用自?己的天賦畫出畫像，很快就挑選出任務(wù)目標(biāo)。

    穆云平的手下們對他已有怨言，挑撥離間變得容易許多。明華裳讓人在目標(biāo)人物耳邊煽動，跟著穆云平是造反，這是一條不?歸路，成了功勞未必是他的，但失敗了卻要禍及家人，不?如趁現(xiàn)?在殺掉穆云平，能向朝廷領(lǐng)功，到時候劍南道無人領(lǐng)導(dǎo)，節(jié)度使之?位就是他的。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何況煽動的話術(shù)是明華裳根據(jù)目標(biāo)人物的性格精心設(shè)計的。策反行動很快有了成效，親信在被穆云平辱罵后忍無可忍，派人殺死了穆云平。

    明華裳最想看到的局面就此告成。

    李華章聽到明華裳的計劃居然?真的成功了，也有些不?可思議：“他真的動手了？”

    “人在沖動之?下，很容易做出清醒后悔恨萬分的事情，絕大部分殺人案不?都?是這樣犯下的嗎？”明華裳坐下伸了個懶腰，頹然?垂下四肢，還是那副懶散無害的模樣，“連著看了好幾天情報，看得我腰酸背痛。幸好穆云平死得快，要不?然?，我的肩膀要受不?了了?！?/br>
    李華章聽聞，走到身后替她揉捏肩膀，問：“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明華裳閉上?眼睛，看都?不?看就往后仰，果然?安安穩(wěn)穩(wěn)落在李華章身上?。她懶得動彈，說：“能怎么辦，肯定要告訴他們真相啊。我已經(jīng)寫信給?益州的玄梟衛(wèi)，讓他們將穆云平被自?己人刺殺的消息傳給?其他軍官，但要半真半假，讓他們知?道這件事，卻又拿不?到證據(jù)，彼此相互懷疑。穆云平在世時他們是同僚，穆云平一死，那些人分贓不?均，各自?為戰(zhàn)，很快就會成為一盤散沙。之?后就是你的事情了，鯨吞蠶食，分而化?之?，應(yīng)當(dāng)不?難吧？”

    在明華裳嘴里，打?仗就像過家家一樣輕松，李華章沒有計較，手指依然?不?輕不?重替她捏xue位：“不?難。這段時間辛苦你了，看來?我說得沒錯，能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br>
    明華裳欺負(fù)李華章慣了，但他不?和她計較，還這么正?經(jīng)夸她，明華裳良心上?有些過意不?去。她突然?轉(zhuǎn)過身，展臂抱住李華章勁瘦修長的腰身，臉靠在他腹部，輕輕蹭了蹭：“老夫老妻了，還說這些做什么。”

    李華章挑眉，手指意味不?明劃過明華裳的脖頸：“老夫老妻？看來?我最近懈怠了，竟然?讓裳裳覺得無聊？”

    他手指在她后頸上?流連卻不?放在實處，像羽毛一樣，掻得人發(fā)癢。明華裳咯咯笑著躲開他的手，杏眼睜得滾圓，用力瞪了他一眼：“別鬧。”

    可惜這一眼沒什么威懾力，明華裳躲不?開，索性以牙還牙，也撓李華章的癢癢rou。最親近的人往往知?道對方哪里最癢，最后兩?個人倒在一起，彼此都?發(fā)髻散亂，衣襟松垮，毫無形象可言。

    李華章的手很自?然?地放到明華裳后腰，暗示意味昭然?。明華裳氣?喘吁吁，瞥了眼不?遠(yuǎn)處的沙盤，猶豫道：“這些你不?管了？”

    李華章靠在榻上?，從容不?迫看著身體?上?方的明華裳，說道：“夫人替我解決了心腹大患，那些戰(zhàn)術(shù)都?要重新制定了，再推演也無用，不?如做些正?經(jīng)事?！?/br>
    第202章 大結(jié)局

    是夜，月隱星稀，風(fēng)從劍一樣高聳鋒銳的山壁間穿過，仿佛有嗚咽鬼聲。城墻上巡邏的小兵打了個冷戰(zhàn)，總覺得林子里有眼睛看他，嚇得忙捂住眼，心里默念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忽然，他的肩膀被重重拍了下，他嚇得魂飛魄散，差點摔下城墻去，幸好有一雙手拽住他。小?兵驚魂未定?抬頭，看到面前站著劍閣唯一的女人——任校尉，旁邊跟著?她那如影隨形、從不?離身的愛慕者，哦，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是未婚夫婿了……

    小?兵意識到剛才?拍他的不?是鬼，長松一口氣，這?才?想起來給任遙行禮：“參見任校尉?！?/br>
    任遙冷著?臉，道：“巡邏時分，你怎么打瞌睡？”

    小?兵很冤枉：“回校尉，小?的沒打瞌睡，只是看下面黑乎乎的，害怕有鬼……”

    任遙淡淡朝城墻下掃了眼，群山隱蔽在黑暗中，只有劍門關(guān)城墻上星星點點亮著?光，猶如夜海上的孤舟，搖搖欲墜，靜默孤獨。任遙還是沉著?臉，斥道：“你來參軍，死都不?怕，還怕鬼？”

    小?兵被訓(xùn)斥得不?敢抬頭。相比于?不?茍言笑的任校尉，她的未婚夫婿就?好說?話多了，江陵拍了拍小?兵肩膀，問：“你今年多大了？”

    小?兵委屈巴巴說?：“十七。”

    任遙一怔：“十七你們?家就?讓你來參軍？”

    小?兵怯怯點頭：“是。父母年紀(jì)都大了，每年累死累活也收不?了多少糧食，我來參軍，至少能給家里省一份口糧?！?/br>
    得知小?兵年紀(jì)還這?么小?，任遙呵斥的話卡在嗓子中，不?知道該不?該說?，江陵不?動聲色引開話題，道：“你還這?么小?，難怪怕鬼?？吹角懊婺莾擅嫦駝σ粯拥纳奖诹藛?，據(jù)說?是仙人降妖除魔的劍所化，因此我們?這?里得名劍門關(guān)。這?世?上即便有鬼，也近不?了劍門關(guān)，你大可放心。以?后執(zhí)勤要警戒些，不?能再分神了?！?/br>
    小?兵這?才?知道劍門關(guān)的名字還有這?般由來，敬佩地點頭，神色終于?放心下來，好奇問：“校尉，今夜不?輪你們?當(dāng)值，你們?怎么上來了？”

    江陵道：“我和你們?任校尉睡不?著?，就?爬上山看星星……好吧，其實是她擔(dān)心這?幾天有情況，特意上來看看。”

    江陵察覺到任遙的眼刀，乖覺地改了口。任遙和江陵聽到皇位又換了人時，心里都咯噔一聲。他們?經(jīng)歷過均州事變，知道劍南節(jié)度使已有異心，現(xiàn)在朝廷換了新?皇帝，劍南節(jié)度使會不?會以?此為借口興風(fēng)作浪？

    任遙放心不?下，這?幾天哪怕不?輪她執(zhí)勤，她也總要在城墻上轉(zhuǎn)一圈。江陵沒辦法，只能半夜起身，舍命陪娘子。

    小?兵得知任遙半夜了還自愿上來巡邏，佩服道：“任校尉，您可真負(fù)責(zé)。”

    江陵笑瞇瞇地應(yīng)下：“那可不?是。”

    江陵一通插科打諢，把原本嚴(yán)肅的訓(xùn)話氣氛都沖散了。面對這?么小?的孩子，任遙也不?好說?什么，只能冷著?臉提醒他警惕墻下，然后拽著?江陵就?走了。

    等走遠(yuǎn)后，任遙白了眼江陵：“我怎么不?知道，劍門關(guān)外有仙人的劍呢？”

    江陵嘿嘿一笑，負(fù)著?手，一顛一跳走在城墻上：“說?給小?孩子的話，你也當(dāng)真？反正世?間有沒有仙人，不?都是人來決定?的嗎？逆則阿彌陀佛，順則人定?勝天，求心安的話，較什么真?！?/br>
    任遙還是不?滿：“你那是騙他。他雖然才?十七，但上了戰(zhàn)場就?是戰(zhàn)士，他連鬼都怕，以?后還怎么上陣殺敵？”

    “什么都需要過程，再說?，你十七的時候，不?也怕鬼嗎？”

    任遙一頓，要說?的話全?都卡住了。江陵想起以?前的事，越發(fā)好笑，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認(rèn)識時，你看到尸體?就?嚇得走不?動道，晚上回房時看到被窩里有個死人，你嚇得腿都軟了，我拉你時，廢了好大勁才?把你拽起來?！?/br>
    任遙聽著?咬牙，掄起拳頭去錘他，江陵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躲。任遙和他在城墻上追打，心里也覺得意外。

    原來，他們?已經(jīng)認(rèn)識這?么久了。猶記得初識時，她十分厭惡這?個一無是處的紈绔，現(xiàn)在，卻要和這?個人相伴終生。任遙再回想十七歲時的歲月，覺得一切遙遠(yuǎn)的像夢一樣。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她不?怕鬼，不?怕尸體?，也不?怕各種詭異事件了。若讓現(xiàn)在的任遙回到飛紅山莊，她肯定?不?會做出那些丟人的反應(yīng)。

    可是，任遙最感謝的，恰恰就?是十七歲那個任遙。要不?是十七歲的她不?甘人后，橫沖直撞，抓住任何機會都直接莽上去，哪會有今日的她呢？

    原來，并不?是她不?怕鬼了，而是她長大了。

    任遙心有感慨，剛才?江陵對小?兵說?他們?上城墻看星星，被任遙毫不?留情駁回，可是現(xiàn)在，兩人走在堅實的城墻上，天地浩大，橫無際涯，夏夜的風(fēng)從山間穿過，沁沁涼涼，帶著?劍南獨有的濕潤，任遙倒有些遺憾今夜沒有星光了。

    任遙舉頭看著?天空，試圖找到一丁點詩情畫意的東西，可惜只有一片黑茫。江陵察覺到她的動作，安慰道：“沒事，雖然沒星星，但是有螢火蟲。你看下面，像不?像星星在樹叢里游?！?/br>
    任遙順著?江陵手指的反向，看向城墻下，黑綠陰影中，確實有點點星光游曳，但任遙看著?那些光點的軌跡，總覺得怪怪的。

    螢火蟲為什么繞來繞去的，任遙凝神看著?螢火蟲飛舞的方向，心里猛地一驚。

    不?好，它們?繞開的地方，分明是一個人的形狀。任遙心臟快速跳動起來，她裝作沒發(fā)現(xiàn)，另一手飛快拉了拉江陵。

    江陵正奇怪任遙怎么又掐他，他回頭正要理論，卻看到任遙表情不?對。兩人相伴多時，江陵很快猜出來任遙的嘴型，城墻下有敵人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