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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璧》作者:九月流火 第110節(jié)

    藥童茫然搖頭:“我?一直在?后面切藥,我?不知道。”

    明華裳問:“那你可曾聽?到可疑的聲音?比如?你師父和?什么人交談、爭吵?”

    藥童下意識搖頭,頓了下,不確定道:“師父出去了一趟,算嗎?那會我?正?在?切藥,突然聽?到師父問‘是誰’,我?以為師父在?喊我?,趕緊跑去前堂。但師父沒注意到我?,他從外面抱了一個包裹回來,抱怨‘又是誰亂敲門’。我?見沒我?的事?,就回來繼續(xù)炮制藥材了。再然后,就聽?到了爆炸。”

    明華裳神情一凜,這么說,那個包裹里面極可能是火藥!她忙問:“是什么樣的包裹?”

    藥童拿手比劃:“大概這么高,這么長,看起來挺沉的。我?以為是藥材,就沒在?意。”

    “經(jīng)常有人在?你們門口放包裹嗎?”

    “也不算經(jīng)常吧?!彼幫f,“有些人付不起藥錢,會送自家的雞蛋、布匹來抵,也有人去城外采野菜,送來我?們藥鋪,多少能抵些錢。”

    明華裳若有所思,如?此?看來,應(yīng)當是兇手將火藥藏在?包裹里,放到回春堂門口,故意敲門提醒楚驥后立刻離開。楚驥以為又是抵賬的東西,毫無防備抱進來拆開,旋即被炸死。

    明華裳問:“這幾日有人來找過你師父嗎?”

    藥童搖頭,明華裳拿出柳氏的畫像,又問:“最近你見過這個女?子嗎?”

    藥童盯了一會畫像,還是搖頭。明華裳很意外:“你好?好?想?想?,不拘最近,幾個月前也可以。”

    藥童仰頭想?了好?一會,依然一臉困惑:“不記得了?!?/br>
    藥童被嚇著了,明華裳也不好?繼續(xù)逼問,她看了看周圍,問:“我?可以在?這里看看嗎?”

    藥童瞥了眼明華章身上的官袍,畏懼地點頭。明華裳在?作坊中走過,拿起各種制藥工具看,問:“平時炮制藥草,都是你在?做嗎?”

    “關(guān)?鍵的幾味藥材是師父親自動手,其他都是我?做?!?/br>
    明華裳看著堆積成山的藥草,問:“這么多活,你干的過來嗎?”

    藥童垂下頭,訥訥說:“晚睡幾個時辰,總是能干得過來的。師父怕被人學(xué)走了藥方,從不讓人靠近作坊,我?得師父賞識才能和?師父學(xué)習(xí)炮制。事?情多,正?說明了師父看重我??!?/br>
    明華裳看看才十四五歲的藥童,再看看繁重的炮制苦勞,深深嘆了口氣:“你才多大,你師父為了保護他的秘方,竟壓榨你這么小的孩子,真是自私?!?/br>
    藥童唯唯諾諾說師父好?話:“也不是,之前有大師兄的。只是師兄炮制藥材時中毒死了,這些事?才輪到我?身上。”

    明華章聽?到死人,本?能問:“什么時候的事??”

    “六年前?!?/br>
    馮掌柜之死是三年前,回春堂的事?發(fā)生在?命案之前,應(yīng)當沒關(guān)?系。明華章說不上失望還是松口氣,他見藥童畏畏縮縮被嚇到的樣子,不欲為難一個孩子,示意明華裳出來說。

    他們兩人走到無人之處,明華裳問:“二兄,你說此?次爆炸和?前幾日錦繡樓之事?,是同一人所為嗎?”

    明華章臉色嚴肅:“不能確定。但從炸藥威力和?相隔時間來說,很可能是同一個兇手。”

    明華裳道:“如?果這兩案真的是同一人所為,那這個人就太?可怕了。楚驥之死至少能說明兩點,其一,兇手對回春堂很熟悉,對開門時間、楚驥的習(xí)慣了如?指掌;其二,兇手的炸藥進步了。楚驥看到來路不明的東西后,絕不可能自己點火,炸藥應(yīng)當是提前點燃,藏在?包裹里,楚驥不清楚實情,拆開時正?好?撞到炸藥引爆?!?/br>
    明華章和?明華裳視線相對,都看到對方眼里的擔(dān)憂。這么強大的火藥,還加了延時機關(guān)?,那就意味著任何人都可能是受害者,簡直防不勝防。

    明華章站不住了,快步往外走去,說:“這個人的危害遠比普通殺人犯大,必須盡快將其緝拿歸案。我?這就讓人去查街坊鄰居,我?就不信沒有一個人看到是誰在?回春堂門口放了包裹?!?/br>
    明華章去安排衙役,明華裳沒有出去,依然在?回春堂內(nèi)踱步,最后,她停在?唯一沒被炸藥波及的墻壁上。

    墻上掛著許多匾額,顏色最新、成色最亮的一塊烏木反而掛在?最上方,上面寫著“大醫(yī)精誠”四個字,因此?沒被爆炸波及,看起來依然十分氣派。

    明華裳看了一會,叫來藥童,問:“這些是你師父掛的嗎?”

    藥童抬頭看了眼,回道:“這些是病人送給回春堂的牌匾,有師父的,也有師祖、太?師祖的?!?/br>
    明華裳問:“哪塊是你師父的?”

    “最上面那塊?!?/br>
    明華裳心道果然。她暗自挑挑眉,心想?這位神醫(yī)楚驥把自己的牌匾掛在?最上方,看起來不像傳言那般忠厚孝順、尊師重道呀。

    她想?著便?問道:“這塊牌匾看起來很新,你師父經(jīng)常擦拭嗎?”

    藥童一板一眼答道:“這是前幾天送來的,師父很高興,立馬讓人掛在?墻上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擦過?!?/br>
    “是何人送來的?”

    “不知道?!彼幫f道,“抬匾額來的人說,有人在?他們店里定制匾額,指明了送給回春堂楚郎中,并?沒有留下姓名。興許是哪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病人吧,以前受了我?師父的恩惠,就悄悄送了塊匾額過來?!?/br>
    明華裳點點頭,行醫(yī)之人收到感恩匾額再正?常不過,但她看著上面的字,總覺得說不出的奇怪。

    她記得“大醫(yī)精誠”是藥王寫在?《千金要方》里,專門講行醫(yī)之德的。病人感謝郎中,不應(yīng)該送些“懸壺濟世”、“再世華佗”之類的牌匾嗎,為何要送藥王規(guī)誡醫(yī)德的匾額?

    明華裳盯著牌匾,心想?或許是自己想?多了。她正?要去別處看看,背后傳來一陣陣問好?聲。明華裳回頭,看到京兆尹來了。

    京兆尹站在?黑黢黢的案發(fā)現(xiàn)場,臉色很不好?看。他注意到明華裳,明華裳垂眸,遙遙給京兆尹行禮。

    京兆尹問:“案發(fā)重地,為何有無關(guān)?之人?”

    旁邊的官差有些尷尬,小心道:“京兆尹,這是明少尹的meimei,算不上無關(guān)?之人?!?/br>
    “本?官竟不知,什么時候官員的親屬,也能隨便?出入現(xiàn)場了?!本┱滓淅鋻哌^官差,“不如?,你來教本?官規(guī)矩?”

    官差冷汗涔涔,忙道不敢。明華裳雖然聽?不到他們說了什么,但看旁邊人的臉色,也知道絕不是好?話。她不欲讓下面人為難,遠遠對那邊笑了笑,就自己出去了。

    走出回春堂,陽光驟然刺入眼睛。身邊人來來往往,每個人都很忙,明華裳用手擋住眼睛,茫然了一會,決意去找明華章。

    此?刻明華章正?挨家挨戶詢問。斷案沒那么多靈機一動、神機妙算,更?多的是繁瑣而重復(fù)的笨工夫。明華裳被衙役領(lǐng)到明華章跟前,明華章看到她,驚訝問:“你怎么出來了?”

    明華裳不想?挑撥他和?長官的關(guān)?系,笑了笑說:“里面味道太?嗆人了,出來走走?!?/br>
    明華章想?到剛才衙役說京兆尹來了,沒有再問,道:“你在?旁邊休息一會,很快我?就問完了?!?/br>
    明華章問了一條街,終于在?最后一家問到些像樣的線索。這戶人家的老婆婆出去倒水時,無意看到有人在?回春堂門口放了東西,然后就低著頭走了。只可惜老婆婆眼睛昏花,兼之對方穿著斗篷,她沒看到具體長相,只記得對方個子不算高,但長得很瘦。

    老人家說話顛三倒四,口齒也不清晰,明華章一直耐心聽?著,等終于問完,日頭已經(jīng)升到當空。

    明華裳看著手中只有一個背影的畫像,愁的頭都大了:“連正?臉都沒有,這可怎么找?”

    “但至少可以確定,投放炸藥之人身材瘦削?!碑斨娙说拿?,明華章依然鎮(zhèn)定自若,冷靜地鼓舞士氣,“有了進展就是好?事?。接下來去查近期大量買火藥的人,定能找出他?!?/br>
    明華裳嘆氣,如?今也唯有這樣了。

    ·

    來了長安后,女?皇的身體就一直不大好?,今日城里又傳來炸死人的消息。遷都至今,事?端不休,這不得不讓女?皇多想?,大唐的龍首之都長安,是不是克她?

    女?皇靠在?榻上,雖然面無表情,但無人敢大聲出氣??佞Q監(jiān)的宮女?跪在?榻下,流利地總結(jié)今日玄梟衛(wèi)傳上來的有價值的消息。這里面最值得關(guān)?注的,無疑是和?爆炸相關(guān)?的事?,宮女?說到最后,小心加了一句:“雙璧說這兩起爆炸很可能是同一人所為,請命調(diào)查此?事?。”

    女?皇聽?到熟悉的名字,難得主動提問:“雙璧?”

    “是?!睂m女?說完垂下頭,不敢窺探天意。女?皇靜靜靠了會,平淡說:“允?!?/br>
    “雙璧還說,此?案關(guān)?系重大,僅憑他自身無法勝任,請求援助。”

    女?皇隨意點點頭,說:“傳令給他們組,一起行動。之后無論他需要什么,只要不過分,就都允了?!?/br>
    宮女?聽?到女?皇的態(tài)度,心里轉(zhuǎn)了一圈,明白?了。她稟報后就輕手輕腳離開,等人走后,女?皇看著空蕩蕩的紫宸殿,第一次發(fā)現(xiàn)大明宮是這樣大,這樣空。

    她下意識想?喊人,然而真開口時,她卻思忖了許久。

    叫誰來呢?上官婉兒避出去了,現(xiàn)在?不在?殿外,其他宮女?畏畏縮縮的,看著叫人掃興;太?平貼心,但每一句話都在?揣度她的心意;二張兄弟太?吵,女?皇現(xiàn)在?沒心情消遣;太?子、相王她信不過,梁王、魏王倒是可信,但她著實累了,不想?聽?他們耍心機。

    思來想?去,女?皇貴為天子,竟連一個能陪她安心養(yǎng)病的人都找不出來。女?皇靠在?榻上,望著面前金碧輝煌的紫宸殿,輕輕扯了扯唇角。

    這煌煌大明宮,還是她說服高宗皇帝建的。年輕時眼光總是那么高,看什么都覺得不夠,老了才知宮殿太?寬敞,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上官婉兒在?女?皇身邊侍奉多年,早鍛煉出一副玲瓏心竅。她知道有些時間不能去打擾女?皇,便?主動找事?離開。她悠然穿行在?大明宮中,度量控鶴監(jiān)的人應(yīng)當走了,才施施然回去。

    她帶著人推門進來,本?來姿容怡然,儀態(tài)萬方,等看到女?皇歪在?榻上,她霎間嚇得花容失色,驚慌地撲過來:“陛下,您怎么了?”

    女?皇龍體不適的消息很快傳遍宮廷,御醫(yī)從屏風(fēng)后出來,外面的人聽?到聲音,紛紛起身。

    御醫(yī)看著這天下最有權(quán)力的一家人,垂下眼眸,微微拱手行禮:“臣給諸位殿下請安。陛下龍體無恙,只是氣急攻心,日后還需好?生將養(yǎng),忌勞累,忌動怒?!?/br>
    對于尋常人家的老太?太?,這是很容易實現(xiàn)的事?情,然而對一個帝王來說,這些話無異于空談。李武兩家人都認真應(yīng)下,御醫(yī)也不在?意他們聽?沒聽?,又將醫(yī)囑說了一遍,便?行禮告退。

    御醫(yī)走后,在?場中人面面相覷,最后是太?子打頭,去內(nèi)殿探望女?皇。

    女?皇卸了發(fā)冠靠在?榻上,女?官們跪在?榻邊,為女?皇捏腿。太?子只掃了一眼就趕緊垂下頭,反倒是太?子妃韋氏,忍不住瞥了好?幾眼,才有些驚訝地收回視線。

    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那個強悍到不可理喻的女?人,那個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婆母,竟然已經(jīng)這么老了。

    女?官們無聲讓開位置,太?子跪坐在?女?皇手下,韋妃跟著坐在?太?子身后。她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在?女?皇的手上,哪怕保養(yǎng)得宜,依然能看出這雙手老了,上面甚至長出丑陋的斑點。

    韋妃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手。原來,慣握玉璽和?權(quán)杖的手,老了以后也會長斑;曾經(jīng)那個一句話就能讓她從云端跌落淤泥的太?后,如?今也和?尋常老嫗一樣。

    殿內(nèi)安安靜靜,李武兩家都沒有說話,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還是太?平公?主先開口道:“母親,您怎么了?”

    太?子作為皇儲,自然跪在?離女?皇最近的地方,二張兄弟雖然身份不夠,可是有女?皇的寵愛依仗,他們也擠在?榻邊。

    女?皇緩緩掃過他們的臉,在?場有她的男寵、兒女?、侄兒、孫子孫女?,每個都是年輕美麗,青春正?好?。他們自以為掩飾的很好?,然而在?以識人著稱的女?皇面前,他們那點小心思,實在?不堪一擊。

    外面層出不窮的爆炸,是不是就是他們中某一個人主使的呢?就算和?他們沒關(guān)?系,他們聽?到女?皇病倒的消息時,想?的到底是老母親的安危,還是女?皇死后,皇位就終于回到李家了?

    女?皇注意到,太?子的嫡長子李重潤在?張昌宗挨過來時,嫌惡地皺了皺眉,將自己的衣袖抽走。

    李重潤才十九歲,還是少年人心性,喜惡不加掩飾,然而正?是因此?,他下意識的嫌棄才深深刺痛了女?皇。

    為什么不想?碰張昌宗的衣服呢,因為嫌棄二張兄弟臟。為什么嫌棄臟呢,因為他們在?侍奉他年老體衰的祖母。

    韋氏是她的兒媳,女?皇本?也沒指望過韋氏真心對她,可是李重潤是東宮嫡長子,她的皇位繼承人。她將皇位傳給李家,如?今她還沒走,下下任繼承者就敢嫌棄她的男寵。

    女?皇心中震怒,面上卻不動聲色,說:“今日長安城中又有爆炸案,聽?說,民間已興起王道失德的說法?!?/br>
    眾人靜了靜,東宮一家深深低頭,生怕女?皇注意到他們。魏王瞇了瞇眼睛,笑著道:“姑母,您這是說什么話?大周奉天承運,國祚綿長,百姓擁戴您還來不及,怎么會說這種話?定是有心人散播謠言?!?/br>
    在?場姓李的人都坐不住了,太?平公?主涼涼掃了魏王一眼,笑著對女?皇道:“母親,一群愚民胡亂編排而已,不值得您上心。女?兒這就去懲治亂嚼舌根的人,五日內(nèi)定平息謠言?!?/br>
    女?皇淡淡道:“你管得了他們說什么,還能管得住天下百姓想?什么嗎?自遷都以來,長安接二連三出事?,如?今更?是出現(xiàn)了爆炸。上天降火本?就是兇兆,無論爆炸到底什么原因,百姓只會看到人被無緣無故燒死,他們懷疑是天子失德,降下天譴,在?所難免?!?/br>
    眾人默然,飛快琢磨女?皇的意圖。魏王拿不準姑母的心意,但將主動權(quán)掌握在?自己手中總沒有壞處,他立刻說道:“侄兒愿為姑母分憂,徹查此?事??!?/br>
    太?平公?主一聽?心道壞了,趕緊給兩個兄長使眼色。臨淄王嘴唇微動,想?要請命,被相王按住。

    臨淄王很不服氣,但相王卻給兒子飛了個眼刀,示意他不許出頭。

    如?今太?子是三兄,他們家已不是皇儲了。這等瓜田李下之事?,自該乖覺遠離。

    最后,太?子在?眾望所歸中,開口道:“既然百姓質(zhì)疑皇室失德,兒臣作為太?子,理當為母親分憂,向天下人自證。兒臣請命調(diào)查此?案,望母親成全?!?/br>
    女?皇既然已經(jīng)決定傳位于李,這種事?就只能交給太?子。她掃了眼優(yōu)柔寡斷的三兒子,很不喜他的軟弱愚笨,但還是說道:“傳令下去,令左羽林軍、京兆府聽?從太?子調(diào)遣,全力調(diào)查長安爆炸一事??!?/br>
    城北頻繁調(diào)兵,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長安百姓對此?早已麻木,唯有出門買菜的蘇雨霽嗅到一絲不尋常。

    果然,她在?每日都要經(jīng)過的墻上發(fā)現(xiàn)了暗號。她順路拐去秘密聯(lián)絡(luò)點,接到了新的任務(wù)。

    “監(jiān)視雙璧隊伍。”

    與此?同時,謝濟川、任遙、江陵也接到了新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