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整個工地上最危險的工種，還屬架子工。所謂架子工，就是利用鋼管、扣件、夾板等工具，在高空搭設(shè)cao作平臺、支撐架等，屬高空作業(yè)的特殊工種。

    例如路經(jīng)一棟正在建設(shè)的高樓大廈，外墻那一層層一排排的腳手架，就是由架子工搭建而成。

    架子工歷來待的就是工地里最高的地方，一棟大樓想蓋多高，架子工是首先達到那個位置的人。

    往上對的藍天白云，往下是一根根直沖天際的鋼管，他們需要穿梭在每一根鋼管之間，為施工人員搭設(shè)cao作平臺，才有一棟棟高樓平地而起。

    高空作業(yè)最注重的就是安全問題，關(guān)于架子工的行為cao守及安全準(zhǔn)則，都是被人說爛了的。安全帽、防滑鞋、安全帶是必備的，但這個必備只是表面上的，實際上cao作中會認真佩戴安全帶的架子工沒幾個。

    安全帶要求的用法是高掛低用，也就是說安全帶的鎖扣，必須懸掛在比佩戴人更高的位置?？杉茏庸ぴ谑┕み^程中，他們就是站在最高處的人，那一層層的架子是經(jīng)由他們搭建而起，從下往上搭架，高掛低用顯然不符合實際。

    而他們身處在一根根鋼管和鋼筋之間，流動性太大，身處在高空中，走幾步就要彎腰掛上安全鉤。別說這么做會不會增加安全隱患，架子工本身和包工頭也不太愿意。因為這么干，注定影響效率，可能一天干下來，就只顧懸掛安全鉤了，根本做不了多少活兒，趕工期的時候，非常耽誤時間。

    所以很多時候，人們總是會看見架子工赤手空拳行走在腳手架上，什么安全措施都沒有，讓人膽戰(zhàn)心驚。

    而這次高子鬧出的這場事，就和安全帶有關(guān)。

    平時在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情況下，沒人管架子工需不需要佩戴安全帶。但有甲方的人來檢查時，安全帶就是必備標(biāo)準(zhǔn)了。甲方的人不一定什么時候來，有時候會提前打聲招呼，有時候臨時突擊，高子很倒霉，被撞見過兩次。

    上一次是兩個月前，甲方對于沒有佩戴安全帶的懲罰很嚴格，抓到一次罰款三千。

    那次被罰了三千塊錢，高子心里就挺不忿，不過忍了下來。這兩天監(jiān)理林兵就跟工人們打了招呼，說可能會有甲方的人來檢查，讓大家都注意點，高子并沒有放在心上，誰知又倒霉的被抓了個正著。

    “你的命就只值三千塊？我記得你說家里還有老婆、女兒，你真跳下去，你老婆孩子怎么辦？”

    “我的命不值三千，三百、三毛都不值，誰愿意要誰拿去！磊哥，人活著真他媽太累了，你說我們這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到底為了啥？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了啥，為了老婆孩子？為了一家老小？有時候我站在外面街上就會想，為什么人和人就是不一樣呢，老天讓我投胎的時候，為什么就不讓我投好點，我是不是上輩子壞事做多了？

    “同樣都是人，我們背井離鄉(xiāng)，妻兒分離，睜開眼干活，閉上眼做夢都在干活?？捎行┤耸裁炊疾挥酶桑挥么荡悼照{(diào)動動嘴皮子，就能賺到很多錢……好不容易把工錢拿到手，不敢花，一分錢都舍不得花……磊哥，我想我媳婦，想我姑娘，可我連回去看她們一眼都不行……””

    “你想就回去看看，又沒人攔著你。”秦磊說。

    他調(diào)整角度，換了個姿勢，在架子上坐下。用腳勾著下面的鋼管，一只手固定自己，另一手從褲兜里掏出煙盒。

    接下來他表演了一出怎么用一只手取煙、含住、點燃的戲碼，這都是干熟了的，所以他整個動作如行云流水。直到他深吸一口，吐出煙霧，才抬頭看了高子一眼。

    “要不要來一根？”

    “高空作業(yè)不準(zhǔn)抽煙?！备咦诱f。

    “你記這倒是記得挺清楚?！彼托σ宦暎统鰺熀型蠐P了揚，一根煙飛了出去，高子本來不想接，可他知道秦磊平時抽的煙很好，都是二十塊一包的，他平時也就抽個五塊錢的紅金龍。

    想到這些，他伸手撈了過去。

    樓下傳來一片驚呼。

    一個帶著紅色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跳腳罵：“你們說找個人去把他勸下來，這在干什么呢，這是在勸？”

    “要不你上去把他勸下來？”人群里，也不知哪個工人插了一句，把這人氣得更是七竅生煙。

    高子把煙點燃，近乎貪婪地吸了一口：“好煙就是不一樣，純?！?/br>
    二十一包的算是好煙？

    這想法秦磊沒說，因為對高子來說，確實是好煙了。

    “你說你活得累，其實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緊了。”

    高子笑了聲：“我也想活得瀟灑，可瀟灑不了。上有老下有小，我媳婦得在家里照顧兩個孩子，我媽有個病，一大家子就指著我。我姑娘學(xué)習(xí)好，我還想送她去讀大學(xué)，讀研究生，千萬別像她爸，活了大半輩子，就是個民工?！?/br>
    秦磊沉默。

    過了會兒，說：“既然都指著你，你死了他們怎么辦？”他掐熄了煙，把煙頭塞進褲兜里。這是高空作業(yè)工種的通病，不隨便高空拋物。

    “行了，我也不會勸人，煙抽完就下去吧，別整些有沒有的，沒有什么事是不能解決的?！?/br>
    高子愣了下，看著秦磊往下攀爬的身影，想了想，也跟著往下爬。

    ……

    等兩個人下去后，大家都圍了上來。

    “施工安全是重中之重，我們是在為你的生命安全考慮，你倒好，還威脅上了?！奔追侥莻€胖監(jiān)理跳腳發(fā)著脾氣。

    “你懂得個屁！”

    “你罵誰呢？”之前這胖監(jiān)理就被人氣得不輕，可惜找不到目標(biāo)，現(xiàn)在秦磊明晃晃地說他‘懂個屁’，當(dāng)即就找到了目標(biāo)對象。

    “我可沒罵人。您說的對，您是為我們的生命安全做考慮，以后我們一定按照規(guī)章制度辦事。您看，這三千能不能別罰了，他家也不容易，又鬧這么一場?！?/br>
    “你說不罰了就不罰了，你算個什么東西？”

    13、第13章

    13

    秦磊總算知道剛才高子說的那些‘只用動動嘴皮子的人’，是指什么了。

    比起總在酷暑下辛苦工作的建筑工，這些監(jiān)理確實是平時就躲在空調(diào)房吹空調(diào)，干什么都只用嘴皮子，從來不動腦。

    “我什么都不算，跟你這種人講不清楚。林監(jiān)理，你是什么意思？”

    林兵幾步走過來，苦笑：“我跟他講過，講不通。這事我也做不了主，我得給張總打電話?！?/br>
    “那你打吧，看張總那邊怎么說？”秦磊看了看天，又說：“按照施工辦法準(zhǔn)則，室外氣溫達到37°以上，上午十點到下午四點，停止戶外施工。40°以上，停止室外作業(yè)。大常，今天多少度？”

    大常掏出手機，看了下說：“磊哥，天氣預(yù)報上說38°?？梢呀?jīng)連續(xù)十幾天38°了，天一天比一天熱，估計又是虛報?！?/br>
    “我說剛才摸那些架子，隔著手套都燙手。走吧，今天休息，等會你陪我買個手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