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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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憐的話還未說完,胳膊就被人猛地拽住了,動作被迫停了下來,手腕有些疼,她不由看向他。 對上他神情的時候,她心底沒由來的一跳。 那眼底的厭惡與怒意,讓她覺得她不是不小心灑了茶水在他身上,而是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 “皇兄——” “沈若憐,孤同你說過沒有,你絕不可能做孤的太子妃?” 晏溫的聲音同他往日大相徑庭,冷得仿若數(shù)九寒天檐下墜著的冰凌,又冷又鋒利。 直直戳向沈若憐心里。 她因為他的那句簡單直白而又冷硬無情的話,從心底泛起細(xì)細(xì)密密的疼,全身上下被冷意覆蓋,眼底酸脹發(fā)澀。 她帶著潮氣的羽睫輕顫,聲音里含了哭腔,委屈道: “我知道啊——” “你知道?” 晏溫氣急反笑,用了些力氣丟開她的手。 他覺得他已經(jīng)沒有耐心同她慢慢說了,方才回頭的時候,他一眼看到了她放在床上的那件寶藍(lán)色衣裳。 那是什么? 那日樓蘭館,那個胡姬穿的便是這樣一身衣裳! 再想起那日她喊出的那句話,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還是要勾他! 今日御花園里同裴詞安那一幕,定也是故意做給他看的吧!還有這茶水,這亂蹭的手! 他竟不知,她現(xiàn)在居然會跟自己耍起了心眼! 晏溫看著面前委屈到幾乎落淚的少女,心里再沒有一絲心疼,反倒全是失望。 他從小行端坐正,克己復(fù)禮,對她也多加教誨,自認(rèn)為雖嬌寵卻也從不嬌慣。 可她看看,她現(xiàn)如今像什么樣子?一個姑娘家跑去青樓,學(xué)那風(fēng)塵女子勾人的本事,然后用在自己兄長身上? “沈若憐——” 晏溫閉了閉眼,勉強壓下翻騰的燥怒,冷冷開口,“你還有沒有點兒羞恥之心。” 這話他早就想問,那日她將他騙到房中,對他笨拙地搔首弄姿的時候,他就想問。 但那時他覺得她是年級小,不懂事。 可她如今—— 晏溫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番,她如今哪里看著像年紀(jì)小不懂事的樣子! 晏溫?zé)┰甑啬罅四竺夹?,想不通從前乖巧可愛的小姑娘怎么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你若是實在心里浮躁,孤不介意將你送去寒山寺清清心?!?/br> 沈若憐還蹲在地上,好半晌,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說什么了?她、她不是遂了他的心愿說裴詞安很好嗎? 他為什么還要說她? 她知道她做不了太子妃啊,她都快勸自己放棄了啊,可他為什么還要說她……說她沒有羞恥心? 為什么啊…… 她不過是喜歡他,不過是太著急用錯了方法,可她不都已經(jīng)知錯了,還去找他道歉了嗎?是他自己不見她的??! 心底的委屈猶如翻滾的江水,一瞬間劈頭蓋臉地朝她砸了下來。 她甚至顧不上反駁晏溫的話,只覺得心里難受得喘不上氣,鼻子一酸,抱著膝蓋,眼淚順著臉頰緩緩滾落。 可沈若憐不想讓他再看見她哭,她怕他覺得她又在博取同情,只能將自己的臉埋在雙膝之間,咬著唇小聲地啜泣。 房間里針落可聞,氣氛緊繃到了極致。 晏溫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這般動過怒了,他隱隱覺得,在怒意和失望之下,似乎還有一種他無法分辨的情緒攪得他心緒不寧。 他視線落向窗外的玉蘭花,靜靜看了半晌,才收回目光,將視線重新落在身前蜷縮著身子的沈若憐身上。 小姑娘抱著雙膝,將自己縮成小小一團(tuán),兩片單薄的小肩膀一顫一顫的,隱隱還能聽見悶悶的嗚咽聲。 可憐極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方才似乎有些過了。 晏溫輕嘆一聲,將手朝她伸了過去,“嘉寧,孤同你是不可能的,你聽話,孤會給你尋一門好親事——” “什么好親事?!” 沈若憐忽然一把揮開了他伸過來的手,揚起小臉,用哭得通紅的眼睛瞪他,邊抽泣邊用自以為兇巴巴的語氣說: “我、我都說了,裴、裴家小公子很好!皇兄還不明、明白我的意思嗎?” 小姑娘跟個被惹炸毛的小野貓一樣,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臉,鼻涕眼淚糊了一整張臉,吸了吸紅紅的小鼻尖,繼續(xù)兇道: “是,我從前是心悅皇兄!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了!我不喜歡你了!不喜歡了!我要嫁給裴詞安!” 說著說著,她眼淚又流得更兇了,眼睛里水光盈盈,小嘴癟著,梨花帶雨的模樣委屈到不行: “我都、我都答應(yīng)嫁給裴詞安了!你怎么還能說我不知羞恥!晏溫——” 她氣得直呼他名諱,“我再也不喜歡你了!你給我走!你出去!” 她跌跌撞撞站起來,拉著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出趕,心里傷心得要命,“你走!我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你!你才不知羞恥!你以后就是求著我做你的太子妃我都不做!你走!” 沈若憐七手八腳將晏溫推出去,根本再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哐”的一聲門被重重摔上,她背靠門板上,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氣,終于不用再憋著,猛地?fù)涞酱采鲜曂纯奁饋怼?/br> 哭了許久,直到嗓子都啞了,枕頭濕了一大片,她才慢慢停了下來。 他憑什么說她啊,從前給他造成了困擾是她的錯,但這次他誤會了她,他憑什么還要說她! 沈若憐趴在床上,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他剛才說要送她去寒山寺。 她心底一陣小脾氣上來,一骨碌從床上爬起,喚了秋容進(jìn)來匆匆收拾了幾件衣裳,抱上小包裹,趁著夜色便出了門。 走了兩步,她腳步停了下來,想了想,又倒回去氣沖沖地寫了封信。 不是要送她去寒山寺嗎? 行! 他這么忙,就不勞動他派人送了,她自己去! 第13章 晏溫適才被趕出來的時候,李福安早就聽到了動靜。 他規(guī)規(guī)整整地站在月洞門外,頭低得下巴幾乎戳進(jìn)胸膛里。 見太子出來,急忙跟在他身后,不用想也能知道殿下此刻的臉色有多難看。 果不其然,他見太子腳步在門口頓了一會兒,用冷到幾乎砭骨的聲音同他道,“去大理寺,掖城捉回來的犯人,孤要親自審問。” 太子連夜提審重案要犯,大理寺卿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從家里趕回了天牢,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出了紕漏,才讓太子殿下親自審訊。 思來想去也沒有結(jié)果,心里更沒底兒了。 好在他到大理寺的時候,見殿下坐在那里喝著茶,雖然周身氣息有點沉,然而面色還算平和,甚至在見到他來的時候,還放下茶盞,對他淡笑著點了點頭,溫聲道了句,“深夜勞煩范大人了。” 大理寺卿范忠瞧著面前太子溫潤俊朗的面龐,心里忽的涌過一陣暖流,感慨不已,他們大燕何其有幸,有個如此溫文爾雅,知禮明治的人做太子。 - 大理寺天牢有一個專門審訊要犯的石室。 石室的四周沒有一扇窗戶,就連石室的門也是巨石做的,密不透風(fēng),也傳不出半絲聲音。 晏溫從半夜進(jìn)去,就一直沒出來,范忠在門外等的著急,生怕那要犯沖撞了太子爺。 可他看跟了太子二十多年的李福安都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立在門外,面上沒有多余的神色,他也就不敢多說什么,跟著規(guī)矩地站著。 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石室的門終于開了,隨著轟隆隆的開門聲,太子頎長挺拔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范忠急忙迎了上去,“殿下——” “嗯?!?/br> 晏溫的聲音聽著有一絲疲憊,身上的血腥味兒也有些重。 范忠神情一凜,就見太子朝他溫和一笑,淡聲道,“范大人不必多慮,犯人已經(jīng)招認(rèn)了,勞煩范大人找人進(jìn)去畫押吧?!?/br> 范忠想哭的心都有了,他就沒見過比他們太子殿下更恭謹(jǐn)仁厚的主子了,這時候還反過來安撫他。 他一連聲的應(yīng)了,招呼人進(jìn)去善后。 然而他的腳步才剛踏進(jìn)石室,整個人就呆住了。 石室里散發(fā)著濃重的血腥味兒,一旁的十幾種刑具上也都沾染了新鮮的血液。 邢臺中間吊著的要犯已然暈死過去,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兒好rou,在他的身下,除了一灘烏黑的血污外,還有一灘腥臊味的液體。 范忠看著眼前的一切,腦子有些錯亂,他忽然開始在腦中瘋狂回憶,方才殿下進(jìn)來的時候,到底帶沒帶身邊的薛侍衛(wèi)。 晏溫絲毫沒管范忠會怎么想,他審了兩個時辰,身上沾了血污,若非要維持身為太子該有的儀態(tài),他恨不得立刻就將這身臟衣脫了。 所幸大理寺的耳房早就備好了沐浴用的熱水,小順子也提前回東宮將太子的朝服取了過來。 晏溫進(jìn)去洗了許久,出來的時候身上已聞不出一絲臟污的血腥味兒,一直抽跳的太陽xue也慢慢平復(fù)了下來。 才算順了口氣兒。 李福安站在太子身后,替他理著衣襟,視線倏然一凝,惶恐地定在他耳后某處。 ——那里有一條細(xì)細(xì)的、小小的血痕,瞧著也不深,且又是在耳后,十分不易讓人察覺。 李福安心里一凜,殿下千金之軀,別是方才審訊要犯的時候,被那等低賤之人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