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您覺得您什么都算到了,是不是?”過了足足半分鐘的時間,呂西安才再次看向阿爾方斯,“就像一個高明的象棋大師,算準了對手的所有可能走法,并把它們?nèi)糠馑懒??!?/br> “我不想這么自夸,”阿爾方斯若無其事地說,“不過我感謝您的稱贊?!?/br> “那么至少有一點您沒料到,那就是我的決心:如果我失去了政治生命,那么rou體生命也沒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您把所有人看作棋子,把我當作任由您揉圓搓扁的粘土——但是可別忘了,粘土也能糊在您的臉上!” “沒有實力做基礎的決心一文不值。”阿爾方斯惋惜地說,“我在您身上花了這么多的功夫,做出來的不過是個廉價的復制品……您還是沒有學到精髓啊。” “恰恰相反,我學到了——您的本質(zhì)就是個亡命徒,而讓您取得成功的特質(zhì)就是這個。您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把自己的腦袋放在賭桌上,哪怕就是為了贏一包香煙!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您不擇手段,如果燒毀巴黎能讓您賺到錢,您會親自帶著油和火把去城里到處點火的?!?/br> 阿爾方斯終于露出了一點感興趣的樣子,“所以您現(xiàn)在也打算把自己的腦袋當籌碼啦?” “這是我唯一剩下的籌碼了?!眳挝靼仓惫垂吹囟⒅柗剿?,“如果您一定要這樣趕盡殺絕的話,那我就自盡。” 阿爾方斯眨了眨眼,大笑起來,“啊,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亡命徒會拿自盡來作為威脅——看來比起我,您還是更像杜·瓦利埃先生一些,或許這就是血脈的遺傳?您覺得用這個就能威脅到我?” “現(xiàn)任的premier已經(jīng)辭職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天總統(tǒng)就會邀請我去愛麗舍宮,他會要我來組織內(nèi)閣?!?/br> “正如我安排的那樣,”阿爾方斯一臉無趣,“說點新鮮的吧?!?/br> “在一周以內(nèi),我會前往國民議會,發(fā)表我的第一次施政演說,那些議員們或許以為自己會聽到一篇充斥著陳詞濫調(diào)的演說——恰恰相反,等待著他們的會是一個驚喜?!?/br> 阿爾方斯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但那股子得意的意味已經(jīng)消退了不少,“您打算說什么呢?” “全部?!眳挝靼草p輕地說出了這個詞,在這一瞬間,他感到一陣如釋重負。 “‘全部’是什么意思?” “這個詞還能有什么意思?”這一次輪到呂西安發(fā)笑了,他看著阿爾方斯臉上肌rou的細微變化,如同一位出色的演員在觀察臺下觀眾因為自己上一句臺詞而產(chǎn)生的反應,“從我們認識起,發(fā)生過的所有事情,我都打算和議會里的同僚分享一番。我會要求議會組織一個獨立調(diào)查委員會對這一切來進行調(diào)查,由儒勒·費里來做這個委員會的主席——他一貫有著公正的名聲,而且我突然想起來,之前因為教育改革的事情,他還欠我一個大人情呢?!?/br> “那您只會自取其辱?!卑柗剿棺焐线@樣說,但呂西安和他相處了這么久,一眼就看出來在布料的掩蓋之下,他身上的肌rou已經(jīng)開始繃緊了。 “我們都知道這不是事實。”呂西安淡淡地回應。 “您應當清楚,”阿爾方斯微微向前傾了傾身,“這種不分場合的,歇斯底里的自白,通常給自己帶來的損害最大?!?/br> “或許是吧,”呂西安吸了一口氣,“但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在乎——我會帶著一把手槍上演講臺,等到我說完了這些東西之后,我就把槍口塞進嘴里,然后扣扳機?!?/br> 阿爾方斯的眼角輕輕抽動了一下,“不,你不敢?!?/br> “若是您真的覺得我不敢,那您大可以當我今晚沒來過?!眳挝靼哺械阶约核坪踉谝凰查g吐出了在胸中一直積攢著的濁氣,“好啦,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把我手里的籌碼都壓上了,您是跟還是不跟呢?” “您這樣做只會自取其辱,”阿爾方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呂西安已經(jīng)確信那不過是故作姿態(tài),“您沒有任何的證據(jù),您說的這些話會被當作瘋子的瘋言瘋語,沒有任何法庭會采信的?!?/br> “我們都知道,在政治上唯一重要的法庭就是輿論的法庭。”呂西安說,“即便您控制了市面上的絕大多數(shù)報紙,這樣的大新聞您也壓制不住,一定會鬧的滿城風雨。而大眾是不講證據(jù)的,他們只會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東西,而我很確信他們都會愿意相信我講述的這個故事——尤其是最近在交易所里輸了錢的那部分人。” 阿爾方斯終于安靜了下來,銀行家變得嚴肅了,那些嘲諷和輕視的微表情已經(jīng)消失不見,這讓呂西安體會到了一種久違的成就感——這或許是阿爾方斯第一次把他當成了一個相同量級的對手,這是一種難得的尊重。 “您在交易所取得了空前的成功,但這樣的成功不是沒有副作用的?!眳挝靼步又f,“在我看來,您的處境比起之前的任何時候都更加危險——您損害了除了金融家團伙以外幾乎所有階層的利益,而單靠一群金融資本家是支撐不起一個政權的,更不用說你們這些同行們都恨不得對方垮臺。您為了這次強盜行為犧牲了不少自己的黨羽,如今您手底下剩下的人對您還有多少忠誠?我看他們?nèi)缃襁€跟隨您不過是出于恐懼罷了。您現(xiàn)在唯一不缺的就是鈔票和黃金,可這些東西說到底不過就是花花綠綠的紙片和冰冷的金屬罷了。您的統(tǒng)治不過就是一座紙牌搭成的高塔,只要有人吹一口氣就會垮塌,而我碰巧還剩下最后一口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