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節(jié)
連商計額頭冒汗,頻頻后退。 郝瑟、尸天清、南燭、文京墨神色一動正要上前,卻見朱佑樘突然掙脫連商計雙臂,上前一步,抱拳道:“二叔,你誤會韋山長了,此次,大約是山水入井,混入了臟污,所導致我們有些腹瀉罷了?!?/br> “原來是這樣——”連商計顯出恍然大悟之色,忙向韋苓之抱拳,“是連某誤會了,還望韋山長大人有大量,莫要見怪,莫要見怪?!?/br> “無妨的。”韋苓之撩起眼皮,勾唇一笑。 “既然是井水不凈,那老爺不如先將少爺接回家小住幾日調(diào)養(yǎng)一番,待井水澄凈后再送來如何?”文京墨上前建議道。 “對對對,如此甚好。”連商計連連點頭,“諸位以為如何?” 可余下富商看起來卻皆有些猶豫。 “如此,也是一個辦法。只是考學在即,若是中途離院,只怕會延誤諸位學子的課業(yè),不過——不如這樣吧,請諸位學子自己決定,想暫時歸家小住的,只需去李監(jiān)學處登記便可?!表f苓之道。 “不,課業(yè)為重,不過是井水有污,只需沉淀干凈,燒開即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是,考學在即,怎可懈怠?!?/br> “我們不會離開書院?!?/br> “學業(yè)為重!” 學子們紛紛表明決心。 諸家長皆顯出欣慰之色。 “看來我們是白來一趟了?!蔽木┠[眼。 “別急,還有幾個學子沒說話呢?!焙律疽饽沁呂迕骘@憂色的學子,其中就有馮乙。 “看來這五人尚存心智?!笔烨宓?。 果然,下一刻,就見馮乙上前,低聲對自己的父親道:“父親,孩兒覺得這幾日身體不適,不若歸家——” “胡鬧!”突然,馮父一巴掌將馮乙扇了回去。 四周驀然一靜。 “你看看這書院中的諸位學子,皆是以學業(yè)為重,不肯離開書院半步,唯有你,只因小小的病痛,竟就打算半途而廢,我馮家怎么有你這種沒出息的兒子!”馮父指著馮乙高聲罵道。 馮乙跪在地上,愣愣看著自己父親,腮邊,掌印赤紅,襯得眼瞳緋色朦朧。 “父親,孩兒只是想——” “想都別想,你知道為父廢了多大功夫才將你送進這十渡書院嗎,豈容你說走就走!”馮父一甩袖子,“留在書院,好好用功,年內(nèi)定要給我們馮家考一個功名出來!” 馮乙漆黑無底的瞳孔之中,水光一閃而逝,慢慢垂頭,起身,恭敬施禮:“父親教訓的是?!?/br> 馮乙身后,余下的四名未出聲的學子,慢慢垂頭,不再多發(fā)一言。 “犬子還多勞煩山長多加照拂了!”馮父氣呼呼喘了兩口,又朝韋苓之抱拳道。 “馮老爺放心?!表f苓之輕笑回禮。 連商計口中嘖了一聲,暗暗搖頭。 “唯一的求救——”南燭閉眼。 “那么,連堂,你要如何?”韋苓之立于高臺之上,目光瞥向朱佑樘。 朱佑樘身形筆直,衣袖下的手指死死攥緊,臉上卻是半分情緒也未顯露,僅是平靜抱拳,道:“學生自當留在書院,勤學用功?!?/br> “甚好?!表f苓之淡笑頷首,陽光透過窗欞射在他半邊臉上,竟是襯得那笑意扭曲變形。 “果然……”南燭嘆氣。 連商計抹汗:“郝少俠,現(xiàn)在怎么辦?” “涼拌!”郝瑟狠狠翻了一個白眼。 文京墨微一挑眉,尸天清眉頭深鎖,全身溢出清冷劍意。 第207章 十四回 二十四節(jié)行祭祀 血中重生耀黎明 月影東廂, 燈花結(jié)淡。 秋分苑內(nèi),寧靜無音。 尸天清抱劍倚窗,閉目養(yǎng)神, 郝瑟躺在軟塌上, 臉上蓋著書卷呼呼大睡, 朱佑樘端坐桌邊, 垂眸不語,南燭坐在一旁, 有一下沒一下翻著醫(yī)書。 一片寧寂之中, 唯有紙頁翻動聲沙沙作響。 良久, 朱佑樘輕輕嘆了一口氣。 南燭翻書的手指一停:“怎么,還想不通?” 朱佑樘搖了搖頭, 未做聲。 “有何想不通的?這世間名為父子、實為陌路之人不在少數(shù), 莫說那馮乙求救之時說得甚是隱晦, 只怕就算他張口呼救,他的爹爹也只會認為他是懶于學業(yè),無理取鬧罷了?!蹦蠣T又翻開一頁醫(yī)書。 朱佑樘眼睫一動:“父子倫常,本不該如此。” “父子?他的父親何曾當馮乙是兒子了?”南燭合上書卷, 又重新選了一本醫(yī)術(shù)翻開, “馮乙只是馮家光耀門楣的裝飾, 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馮乙的意愿, 根本無關(guān)緊要,家族的榮耀、家族的傳承才是最重要的?!?/br> 朱佑樘猝然抬眼, 一雙眸子亮得驚人,直直瞪著南燭。 “怎么,我說錯了?”南燭瞥眼。 朱佑樘咬了咬牙,垂下目光:“不,你說的對,可是,卻不對?!?/br> 南燭臉皮一抽,正要回嘴,豈料就在此時,屋外突然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鐘聲,響徹整座書院。 尸天清雙眼猝睜,郝瑟鯉魚打挺跳下軟塌。 “臥槽,真來了?!” “什么來了?”朱佑樘起身驚呼。 尸天清拉起窗扇,透過縫隙定眼看去。 但見漆黑山林之間,亮起了許多微弱的燈光,仿若點點螢火沿著山道曲折向上攀爬,一直延伸向后山方向。 “多少盞?”郝瑟低聲問道。 “二十三盞?!笔烨宓?。 “可有書童丫鬟小廝陪同?” “并無?!?/br> “我擦!” 二人一問一答間,朱佑樘和南燭的臉色已漸泛白。 朱佑樘:“尸大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南燭:“為何這些學子深夜登山?” “來不及解釋了,”郝瑟迅速拿起整套裝備裝扮全身,“南燭,一會兒怕是有一場惡戰(zhàn),你照顧小堂。” 南燭神色一凜,頷首。 “小堂,稍后——”尸天清黑澈眸子定定望著朱佑樘,“莫怕?!?/br> 朱佑樘愣愣點頭。 “走!”尸天清背起朱佑樘,飛檐踩葉而出,郝瑟足踏紫翎靴、南燭施展逍遙游隨后跟上。 四人緊隨二十三盞竹燈,沿著林間小路攀山而行,大約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后山密林之中。 放眼望去,幽林詭色,繁枝縱橫,一處白石祭壇平地而起,映著溶溶月光,白得幾乎發(fā)亮。祭壇四周,火盆圍佇,火燃黑煙隨風晃動,投下詭異的光影圖案。 二十三名學子身著白袍,圈跪祭壇四周,韋苓之負手立于祭壇中央,頭頸高昂,仰望夜空,面帶微笑。 腳邊,監(jiān)學李厲跪地仰首,滿面激動,渾身發(fā)抖。 尸天清猝停身形,示意郝瑟等人隱在了幽林陰影之中。屏息凝視,嚴陣以待。 就見那韋苓之長吸一口氣,猝然雙臂大張,提聲呼喝: “天軌運星,地普大道,四立初始,二至極宙,五氣溫宇,雙分晝夜,雨蟄雷動,明清芒滿,露升霜降,寒雪細細——二十四始,藏歷天道——諸位,今日便是歸于天道之時,我等只需完成最后一項課業(yè),便可不墮輪回,不入三界,遨游于太虛宇宙之中,永獲自由!” “永獲自由!永獲自由!”學子跪地,振臂高呼,寬大袍袖紛紛落下,露出一條條蒼白的手臂。 每一只手臂之上,都密密麻麻布滿了傷痕,有的早已愈合,有的甚至還在滴血。 “天時已至,眾生自由!”韋苓之驟然拔高嗓門。 下一刻,就見所有學子倏然從腰間拔出匕首,猛然朝著自己咽喉刺去。 “不可——” 朱佑樘嘶啞大叫聲中,一抹青色暴旋凌空飆出,席卷整座祭壇,將所有人掃翻在地。 霎時間,寒氣凜冽,狂卷沖天,眾學子手中匕首掉落滿地,叮叮當當響成一片。 良久,風暴減弱,韋苓之和眾學子愣愣爬起身,這才驚覺,所有人的匕首都消失了,而在祭壇中央,卻多出了一人。 相貌無華,青衫飄逸,古樸劍鞘輝映火光,凜凜刺目。 “你是——連堂的帶來的廚子?!”韋苓之慢慢爬起身,冷笑一聲,“你們果然有問題!” “有問題的是你吧!”郝瑟走出樹影,一步一步踏上祭壇,“韋苓之,你蠱惑人心,謀害人命,若真有天道,早就劈一道雷下來滅了你!” 韋苓之看向郝瑟身后的朱佑樘,微微挑眉:“你們想阻止我?” “有我在,你休想傷他們一分一毫!我堂堂大明子民,豈容你隨意欺辱?!”朱佑樘直身而立,震聲大喝,“諸位同窗,這韋苓之只是一個欺世盜名之徒,你們莫要受他的蠱惑!” 祭壇之上,二十三名學子,面無表情看著連堂,毫無任何觸動。 朱佑樘神色一沉,猝然瞪向韋苓之:“放了他們!” “我從未囚禁過他們,這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對于他們來說,活著,是無邊無際的痛苦,死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快樂,”韋苓之眸光閃動,“我只是——稍稍幫了他們一把……” 朱佑樘雙目爆裂:“你——” “錚!”鶴吟劍燦然出鞘,寒凜劍光貼著韋苓之的脖頸刺出,帶出一道血光。 韋苓之微微側(cè)目:“想殺了我以絕后患?沒用的,他們都是成功的作品,就算今日不死,明日、后日、大后日——總有一天,他們都會選擇死亡,選擇自由,就算殺了我,也無法阻止他們——” “你、你——混蛋!”朱佑樘紅目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