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水還得好一會兒才能放滿,她的視線順著微信聊天列表從上往下看,其實一眼就能看完,因為她的聊天列表里只有六條橫杠,六個沒被她刪掉的對話信息。 她點進與大胡子的聊天框,“大胡子”是她堂哥饒儒的微信昵稱,饒束一直沒有給他打上備注。 因為饒儒的確是個絡腮胡,雖然很青年才俊,但超過三天沒剃須就會變成大胡子。 差八分鐘就到晚上十點,正適合說晚安。 饒束發(fā)了一句【晚安】給饒儒,這是她每晚必做的事情之一。 有時候饒儒會回復,有時候隔好幾天也沒動靜。饒束已經(jīng)習慣了。 置頂?shù)牧奶焓前嗉壢?,里面發(fā)了一堆考試通知,她掃了幾眼,退出來。 她盯著手機看了又看,想了又想,然后換了個微信號,登上去,一大堆信息涌進來,震得她手腕都微麻。 水已經(jīng)快滿了,饒束只匆匆點開其中一個聊天群,說了句【親測,吃麻辣味的酸菜魚可以放肆地哭出來,毫無負罪感】。 不到五秒,她這條消息立刻被眾人頂了上去,不見了。 下邊一順溜的【束哥!】、【束爺!】、【束束】、【二十一天,束哥你終于出現(xiàn)了!】…… 就這么幾句,簡直跟他媽復制粘貼一樣,刷屏刷了幾分鐘。 饒束在心里笑罵:一群傻逼。 她笑著,又把賬號換了回來,然后退出微信,收好手機。 關了水源,開始脫衣服。 一缸冷水,清澈見底。 光著腳踩進去,饒束面無表情,微瞇了眼,帶著一股狠勁,直接跪了下去。 即使是夏天六月,冷水的溫度也遠低于人類體溫。 她跪在浴缸里,雙手捂住耳朵,把頭也埋進水里。 隔絕全世界,死去三分鐘。 連死都不怕,就別怕暴露。 可她這樣光著身弓著背淹沒在冷水里,明明一點遮蔽和防護都沒有了,此刻還是逃不掉那種感到自己正被剝光保護殼的恐懼感。 也許饒束在張修眼里,也遲早會變成一個畸形的怪胎。 也許她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靠他太近。 不該擁抱,不該說愿意,不該貪戀他的溫暖。 她適合自由腐爛。 突然消失。 4 丁恪被遣送回美國了。 參與有組織的國際販·毒活動,這么一個名頭都沒能使他被中國法律牽制住。 張修隨手把手機扔在電腦旁邊,寫了封郵件給遠在挪威的律師凱爾。 但他沒拿丁恪的事情去問凱爾,丁恪的國籍是美國,一旦被遣送回去了,就很難再利用販·毒一事打垮他,沒多少翻盤的余地。 “你十分鐘之內(nèi)不要進去浴室。”清脆的聲音在后面響起。 張修并沒有停下敲鍵盤的動作,只是發(fā)出一個單音節(jié):“嗯?” “我不小心把好多泡沫灑地上了……”饒束不好意思地笑笑,“你進去會滑倒的。” “嗯?!惫鈽嗽诎l(fā)送鍵上點了一下,他轉過身來,目光在接觸到她的時候,停滯了一秒,難以被察覺。 她裹著一身純白色的浴袍,黑色短發(fā)有點亂。 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一種室內(nèi)穿著,但張修就是他媽目光停滯了一下。 “你在里面玩泡泡?”他問。 “沒呀,”她摸著額頭笑,“就,放多了沐浴露,泡泡從浴缸里跑出來了,活蹦亂跳的,我捉不住它們?!?/br> “描述得如此有畫面感,”他轉回去,半開玩笑,“這就是愛看《大學語文》的成果之一?!?/br> 饒束沒有對此多說什么,只問他:“你不去洗澡呀?” “晚點?!?/br> 于是,他的‘晚點’就是接近零點。 等張修沖完涼,睡前看了一眼手機,發(fā)現(xiàn)上面收到一條饒束四分鐘前發(fā)來的p信息: 【我們好人之間是不會相互傷害的,你說是吧?】 他微蹙了眉,轉頭去看床那邊,正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枕在睡枕上面笑呢。 朝她揚了一下手機,張修動了動薄唇:“解釋?!?/br> “我就試試能不能發(fā)出去?!别埵种貜痛_認:“你收到啦?” “怎么,你以為我給你的是虛假賬號?” “沒有啊,我是怕我的賬號用不了。” “……”張修沒再說什么,低眸敲了幾下手機鍵盤。 饒束那邊很快就收到了一條:【很難說?!?/br> 她眨眨眼,“哎,你這是什么意思嘛?” “幫你證明你的賬號可以用?!?/br> “哦……”饒束盯著手機屏幕里的對話框,小聲呢喃,“可是這兩句對話好不吉利哦……” 第23章 1 第三天, 上午九點,驕陽高照。 八達嶺景區(qū)入口, 古長城山腳下。 目瞪口呆的短發(fā)少女,從容悠閑的高挑少年。 “我以為你說著玩兒的!”饒束抱緊自己的小背包, 瞪著眼前這巍峨群山。 “你看我像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嗎?”張修戴上遮陽帽, 脫下休閑襯衣。 饒束把背包背在肩上,包里面只有紙巾、日記本、鑰匙、手機和其他一些小物品,她根本沒有為登山準備任何東西。 “六月天跑來爬長城,怎么看都很不科學啊。就算你不喜歡開玩笑,你也不是那種喜歡鍛煉身體的人吧, 好好地跑來爬啥長城呀……”她小聲嘀咕,咕了幾句又猛然想起, “而且我沒有帶傘!” 她最后一句拔高了音調(diào),又轉過身去, 搖著他的手臂重復了一遍:“真的,我沒帶傘!” 張修抬眸, 對她臉上那堪稱驚恐的表情無動于衷, 淡聲反問:“所以?你要乘車回去把傘拿過來?” “不是!”饒束撓頭發(fā), “那我也不能這樣、”她低頭瞅一眼自己的穿著,“這樣爬完全程吧!” 她今天穿著短牛仔褲, 搭黑白條紋的半袖棉質(zhì)夏衣, 除了兩截胳膊, 其余四肢都露得相當徹底, 看起來也相當清涼。 張修挑了一下眉, “我提醒過你,讓你穿休閑運動風的衣服,并且注意防曬?!?/br> “都說了,我以為你說來爬長城是假的?!彼Z氣幽怨。 他沒再說什么,只是取下自己的白色遮陽帽,扣在她腦袋上。 饒束反應過來他做了什么,仰起頭,剛想感激涕零一下,冷不防這人又把他臂彎里的襯衣也甩到她身上。 “……”這又是什么意思??? 長指摸出運動長褲褲兜里的手機和耳機,一并塞到她手里。張修理所當然,“幫我拿?!?/br> “……”饒束默默地把他的手機和耳機裝進背包里,再把他的襯衣外套折疊成長方塊,又找出一個小服裝袋。 他的襯衣先是被她裝進小服裝袋,然后才被她裝進背包的內(nèi)夾層。 張修用眼角余光看她做完這一切,沒發(fā)表任何意見。 他穿了一套灰白色休閑運動服,長褲短衣,碎發(fā)遮眉,一張臉曝曬在陽光下。 饒束跟在他后面,默念‘阿彌陀佛’,反正是他自己把帽子給她的,那張白皙水嫩的臉曬黑了也不關她的事…… 兩人在山下的超市里逛了一圈,張修拿了幾瓶純凈水,饒束拿了兩盒薄荷味木糖醇。 但走到收銀臺之前,饒束又折回水果區(qū)去了。 結賬的時候,收銀員等著張修刷卡,他則等著那個在水果區(qū)東挑西選的人。 幸好這個點的超市顧客并不多,沒人排隊。 他不想去思考竹筍少女把水果運到山上去吃到底值不值,因為這件事顯然不需要思考,明擺著就是愚蠢至極的。 饒束抱著兩盒草莓和幾只水蜜桃走回收銀臺,“好啦!” 她見他的長指間夾著一張卡,“不是吧?就這么點,也要刷卡嗎?我有零錢呀?!?/br> 她說著,反手往后,去摸自己的背包。 等她摸出自己的零錢,張修已經(jīng)結完帳了。 他對著那個裝了食品的購物袋輕抬下巴,示意她拿上。 饒束拎起袋子,穿過收銀通道,跟著他往外走。 “你從來不用人民幣現(xiàn)金的嗎?”她在后面問。 而他反問:“你隨身帶著現(xiàn)金的嗎?” “是啊,每個人都會隨身帶點現(xiàn)金吧?!?/br> 他笑,“那我不是人?” 饒束笑出聲,“你要是這么覺得,我也沒意見啊?!?/br> 最后張修只是淺顯地總結了一句:“個人消費習慣不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