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蕭奇這人多精啊,自然是說些口頭上的話,還把張富貴給糊弄得真以為蕭奇這么厚道,還請蕭奇吃了回大排檔。 “蕭兄弟,我這日子愁啊,你看我這腦門兒是不是都禿嚕好多了?晚上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 蕭奇沒幾下就把單元樓下面的臺階給測出了數(shù)據(jù)交給了張富青,張富貴就拉了拉褲管子往那里一蹲,從衣兜里掏出煙盒撥開蓋子,先給蕭奇遞了一支。 蕭奇工地那邊暫時也不忙,心里還算著要從張富貴這工地上搞點人手,順勢就跟著張富貴蹲下接了煙。 張富貴自己也叼了一支在嘴上又忍不住嘆了口氣,把煙盒塞回去又摸出打火機,一手擋風一手咔嚓滑燃火苗,蕭奇瞇著眼叼著煙湊過去對著火苗吸了一口把煙給點燃了。 張富貴自己伸著脖子也點了煙,滅了火把打火機塞回上衣兜里。 估計是蹲著不舒服,張富貴干脆直接往地上坐,先深深的吸了口煙,一支煙就被一口吸了三分之一。 “蕭老弟,不瞞你說,從這個月月初開始上頭的大老板就一分錢也沒給了,工程用料也拖拖拉拉三催五請的,咱們這種包勞務的能有啥辦法?除了停工啥也嚇不住人家?!?/br> “可停了工大老板沒著急,我們這里就要火燒屁股了,工人沒活要鬧事,沒錢花也要鬧,哥哥我如今是上不得下不得,就擱蒸鍋那中間的屜子上蒸著!” 蕭奇張唇讓煙從唇畔漏出來,搖頭露出感同身受的無奈表情,“這種事兒就跟打仗一樣,誰先穩(wěn)不住誰就輸了?!?/br> 張富貴拍大腿點頭,“可不就是嘛!” 不停工,大老板那里就繼續(xù)拖欠工錢,這都七月下旬了,距離九月娃娃們開學還能有多久? 每年不僅手底下的工人在一年兩個開學季以及開春播種下肥的那三個時間段著急煩惱,張富貴這樣的包工頭也在那三個時候煩惱,畢竟工人沒錢,肯定是要逼著他這里拿的。 而他沒錢墊付咋辦? 只能找大老板拿啊。 停工逼大老板拿錢?他這手底下四十多號人四十多張嘴,他墊著錢先開這生活費且不說,工人知道吃的都是要從他們工錢里扣,閑久了沒活干只出不進那肯定是要著急的。 蕭奇又陪著張富貴抽了兩口煙,側(cè)頭張嘴想說什么,可最后又皺著眉頭嘶了一聲,止了話頭。 這明顯有話想說卻又有所顧忌的表情,張富貴只要不眼瞎都不可能看不見。 這二十來天張富貴是真給逼急了沒法子了,這會兒看蕭奇露出這個表情,跟那抓住救命稻草的落水之人也差不離了,趕忙掰著蕭奇胳膊追問,“蕭老弟,你這是想到啥了?盡管跟哥哥說,我現(xiàn)在都這樣了,還能怕聽啥話?” 蕭奇只搖頭不說話,張富貴又催了幾回,蕭奇這才掐著煙屁股長嘆一口氣,“張大哥,我之所以不敢說是怕你誤會,以為我是趁機奪你工人?!?/br> 張富貴搓著下巴想了想,一咬牙一豎眉,“蕭老弟你的人品哥哥我還是信得過的,再說了就算是真的我現(xiàn)在也是豁出去了!” 這話說得蕭奇心底暗暗撇嘴,這家伙看著圓潤,其實還是滑不留手的,但凡要點臉的人聽了這話也不好干啥了。 可蕭奇啥都好,就是臉皮夠厚這一個缺點兩輩子都是改不了的,所以蕭奇半點沒猶豫梗著脖子哎嗨一聲,“大哥你這話說得我心里舒坦,沖著大哥你這句信任,那我就把話說出來了,還望大哥不要多想?!?/br> 有一句回一句,你軟話抵我我話里帶話戳你,誰特么也不占誰便宜,蕭奇就是這么追求公平的人。 張富貴眼角抽了抽,做豪爽狀干脆的點頭,這特么話趕話說到這里來了,這是逼著好漢上梁山啊。 “我這段時間剛接了個活兒,本來我是想著就靠我手底下那幾個人慢慢做,做個一兩個月也不礙事,一來甲方?jīng)]規(guī)定交工期限,二來我這也不確定還能再接到別的活兒,手底下的工人要是沒活干,可不得就這么散了么?” 這話剛好戳到張富貴沒說出來的那點憂慮了,張富貴在地上把煙屁股給按滅,抬手摸了摸胸口,看著像是準備再摸支煙,可其實張富貴是像揉胸口,這話戳他心窩子里了。 蕭奇假裝沒看見,食指拇指捏著煙頭,中指熟練的一彈,就把煙頭給彈了出去,嘴上繼續(xù)戳人心窩窩,“我想著就把活兒捏在手里,讓工人慢慢干,要是這期間我再接到其他的活兒,那到時候從這里面派幾個人過去,再在外面找點小工,活兒也就干出來了。” “現(xiàn)在外面找小工還是挺容易的,那西大橋邊上天天坐一堆,只要給現(xiàn)錢,想要多少有多少,還能跟挑豬崽兒一樣挑揀挑揀?!?/br> 戳完了,蕭奇見戳得也差不多了,終于一桿直入,點明自己的想法,“大哥你現(xiàn)在停工是肯定要停的,要是你真咬牙把活兒給干了,大老板一看,喲,不給錢這群人照樣在給他賺錢,拍拍屁股使勁拖到交完工,你這里更是拿他沒轍。” 這就是房建這行當持續(xù)了十幾二十年的老大難。 張富貴也不由自主跟著點頭,這種后果他肯定是想過的,畢竟這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的了。 很多包工頭交了工,當初修的房子都住進人了,可那筆勞務費卻根本沒要到,更有甚者到后面包工頭都找不到那雙包老板要工錢了。 張富貴不想自己也步了那些倒霉蛋的后塵,自然只能趁現(xiàn)在能用工程拿捏住大老板的時候咬牙停工,逼迫大老板不得不想法子結(jié)算一筆勞務費。 “既然大哥你現(xiàn)在遇見這么個難事,我想了想,要不然到時候你這邊就撥幾個人過來我那邊干吧,我也不強行留人,等大哥這邊啥時候重新開工,工人們想回來隨時能回來。” 蕭奇一副我完全不在乎有沒有那些工人的態(tài)度,看得張富貴充滿了無力感。 想想也是,人家本來就是打算留給自己工人慢慢干的,現(xiàn)在為了他愿意分點活讓他的工人過去干著,也算是一種冒險了。 萬一活干完了蕭奇還沒接到下一個活,那蕭奇自己的那幾個工人說不定也要因為長期沒活干而收拾包袱找別的工頭去了。 張富貴自然不知道蕭奇自信短期內(nèi)還能接到別的活兒,畢竟誰也不是蕭奇這種奇葩,剛?cè)胄芯湍苋玺~得水的混得搖頭擺尾游得歡快。 作者有話要說: 蕭奇:哥啥都好,就是臉皮厚這一個缺點,哎,人無完人嘛,有個缺點也顯得更真實么【憂傷的彈煙灰 張富貴:好特么不要臉的王八蛋! ps:晚了幾分鐘,中午歇了一會兒,鬧鐘響了捂被窩里不想動。 今天這邊吹好大的風,嗚嗚的感覺房頂都要被吹沒了,我捂被窩里面居然都感覺怕怕的,一會兒卻還要出門,我真勇敢【就是這么不要臉的自夸 看看數(shù)據(jù),欠的更是越來越多了,而我還不慌不忙的,真淡定,真勇士 第四十四章 剛開始在蕭奇提出要工人時張富貴還心生警惕,可等蕭奇戳了他一頓讓他更清楚的認識到他別無他選的現(xiàn)狀之后, 再擺出一副為了他才分出手上活兒的姿態(tài), 老油條如張富貴也忍不住站到蕭奇的位置上考慮了一番,最后隱約對自己剛才隱藏在言語里的機鋒感覺有點兒臊。 平心而論, 要是他張富貴站在蕭奇那個位置,自己不能確定下一個活兒什么時候能接到, 手上還有幾個工人要養(yǎng)著不說還要確保有活兒給工人干不讓人走, 這時候還能分出活兒來讓別人安排工人進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張富貴反思了一回,嘆著氣拍拍蕭奇肩膀, 然后十分誠懇的跟蕭奇道謝, “蕭兄弟你說的這是啥話, 哥哥我還能不相信你?” 雖然很感動, 可還是要為難一下兄弟, 張富貴直接撥了十幾個人到蕭奇手上。 蕭奇臉上頓時一陣為難, “人太多了我這......” 張富貴站起身拍拍屁股,“放心吧, 過幾天我這邊肯定就把人給叫回來了?!?/br> 人就先送過去了, 在哪里干活工人就吃誰的伙食,到時候是不是過幾天就叫回來, 誰知道?反正張富貴自己都不知道。 大老板這么難搞,肯定是不可能幾天就妥協(xié)的。 蕭奇跟著站起身,為難一陣勉強點頭答應了。 既然要用人,那肯定是蕭奇自己挑人, 不管結(jié)果是不是蕭奇挑,反正說法肯定是要這么來的。 蕭奇當初在這邊的時候就偷偷盯上過一些人,這段時間偶爾過來也會跟這些人聯(lián)絡感情。 當然,肯定不可能大搖大擺的表現(xiàn)出對這些人的特殊關注,畢竟這群人大多數(shù)都是張富貴的同鄉(xiāng),要是他這里做的太明顯了,那工人那邊為了以后回老家也能跟張富貴面子上過得去,絕對會先跟蕭奇保持距離避免被張富貴盯上。 挑人的時候蕭奇一下就客氣起來了,跟張富貴退讓了一番,然后十三個人,算是兩人一起挑出來的人。 “張大哥,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先安排你信任看重的那些人,可咱也不能做得太過,不然其他工人肯定要鬧意見?!?/br> 這么一勸,張富貴也覺得蕭奇說得有道理,雖然他安排自己信任的人手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防止蕭奇趁機收買人心撬了工人走。 于是蕭奇很自然的隨手點了幾個人,而那些人里絕大多數(shù)都是當初跟蕭奇關系好的。 那幾個人被蕭奇點出來,意外的看了蕭奇一眼,然后就是滿滿的感激。 包工頭這里要停工逼大老板拿錢這事兒底下的工人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畢竟這工地上也就這么大點兒,張富貴肯定是嘴緊,可大鍋飯那里張富貴那做飯的大姨子卻不一定。 畢竟那是一個嘴巴大得很成天咧咧嘴說個不停的女人,要讓她保守秘密還是很為難人的。 這幾天工人們情緒明顯不高,要不然張富貴也不會走投無路到把工人趕到蕭奇工地上。 這段時間錢拿不到,老家的婆娘娃娃已經(jīng)捏著幾塊錢熬了兩三個月了,便是再不顧家的男人,自己手上煙錢斷了那也要著急。 如今明顯的活兒也要斷了,那他們該咋辦? 老板能安排人肯定都是安排他那些親信,普通工人全都得靠后。 老板安排人的時候果然是先安排的親信,普通工人原本都已經(jīng)心慌慌的失望了,卻沒想到蕭奇說了兩句話就轉(zhuǎn)了風向,最后點了他們幾個。 沒被點到的人肯定是失望的,被點到的頓時心情激動,暗暗想道,原來小奇發(fā)達了也沒忘了他們,關鍵時刻還是念著當初一個工棚吹過牛一起蹲馬路牙子看過女人的情分。 “你們就先好好跟著蕭兄弟干,在工地上不能偷懶給我丟臉知道吧?” 張富貴裝模作樣的訓斥了這十三個人幾句,這是在提點這些人他才是他們老板呢。 蕭奇坦然的笑著沖工人們點頭示意,等張富貴說完,蕭奇抬手拍了拍站自己身邊的張富友,“你們過去了那就是分我手底下老人的飯碗,我會去安撫他們一起,要是有什么矛盾,你們就直接跟我說。另一個路建的工錢比不上房建的,讓大家去賺幾天低工資大家可別介意?!?/br> 張富友一看名字就知道跟張富貴是堂兄弟,蕭奇拍他肩膀說話,別說張富貴了,便是被張富貴提點過的張富友都沒多想。 跟張富貴的訓斥一對比,蕭奇這番姿態(tài)就比較微妙了。 可沒有站在工人那個位置的人卻又很難從這些話里體悟到別的意思,只以為蕭奇這是在打預防針,提前給工人交代話。 然而事實上,像是好不容易因為蕭奇才得到這次機會的那些工人心里卻很有感悟,一來感激蕭奇因為他們委屈了自己原本手底下的老人,二來也對路建那邊降低了心理期待。 等到自己切身體會到低工資卻比他們原本在房建那邊過得更滋潤的生活后,這種降低期待的心理活動就很好的為欲揚先抑做足了準備。 原本都準備好了接受更差的待遇,結(jié)果過去一看,人家大鍋飯比他們吃得好,工錢隔一段時間就能全部發(fā)下來就壓個零頭,工人們自己做飯還能及時拿到錢寄回家給婆娘孩子改善生活,那滋味兒,可比以前他們在房建工地上美多了。 強烈的對比由此產(chǎn)生,要是張富貴那邊再拖一拖,這些人嘗夠了甜頭還能毫無猶豫的再回去? 蕭奇從頭到尾都不用特意花什么錢財好處來招攬收買這些人,他就是要用這種零成本的反襯對比來讓工人們自己想要留下。 老賴他們看蕭奇出去一趟就領了十三個人過來,一開始肯定還是緊張了一下。 “你們先在這里看著點,不說學通,但至少要對咱路建這邊的基本工具有所了解。等一會兒他們下工了你們跟著一起回院子,今晚就先擠一擠,明天抓緊時間把內(nèi)務搞好?!?/br> 蕭奇把這十幾個背著鋪蓋卷的工人暫且往鋪路磚這邊工地上一放,也沒忙著帶人去住處安排啥,先讓人看看。 住宿吃飯還是小事,蕭奇要了工人過來可不是圈養(yǎng)著時候一到就拉到工地上一腦袋問好的瞎干活。 陳大武那幾個是張富貴同鄉(xiāng)不同村的工人,也是蕭奇當初就瞄準想要招攬的目標。 既然是因為蕭奇他們才有干活機會的,這會兒蕭奇一吩咐,自然是二話不說就積極響應。 把背囊往陰涼處一放,十三個工人就分散開來,兩三個人結(jié)伴或是在工地上轉(zhuǎn)或是翻看工具,陳大武他們幾個湊頭一商量,最后跟到了看起來嚴肅但是手腳明顯比別人更利索的彭老六那里。 也不站著,幾個人就蹲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盯著,盯拌灰漿的小工,也盯用抹子糊厚厚灰漿在地基上貼地磚的大工。 蕭奇轉(zhuǎn)了轉(zhuǎn),觀察了一下這些工人的動態(tài),看見陳大武他們四個人在那邊蹲著,心里頓時一樂。 扭著腦袋看其他人只是偶爾飄個眼神好奇的看他一眼,也沒特別關注,蕭奇邁著步子先去老賴老張他們那邊。 老張在帶人拌灰漿,老王帶人專門給大工拎著桶送灰漿,老賴跟彭老六就帶著人貼磚。 “老張,你們是老人,干活的時候稍微說一說自己手上活兒要注意的點?!?/br> 老張雖然平時跳脫了點,可腦子滑溜,蕭奇一沒挑眉二沒擠眼,可一個眼神碰撞老張就心領神會,咧嘴一笑,“明白咧老板!” 拌灰漿說是簡單也簡單,因為就那幾樣原材料倒一堆拌一拌,再中間挖個坑水管子往里面一放水,工人拿個鐵鏟攪合好就行。 可說難也難,因為比例掌握得好的灰漿不僅能讓干出的活更牢固,還能節(jié)省原材料。 要是節(jié)省得多了,工頭這邊想要錢的就可以自己拉去賣掉,要是想討好大老板的那就退給大老板,讓大老板看到這個包工頭確實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