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的人說什么的都有，有說他是受了重傷，有的說他可能被敵方暗中抓走了，就跟親眼在戰(zhàn)場看見了一樣。

    徐硯思索著往自己的班房走，覺得程錦失蹤得古怪。

    初寧那頭跟著安成公主焦急進(jìn)了宮，終于知道太后昏過的原因——

    土默特部傳來消息，慶賢長公主去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徐硯：夫人救命！

    宋霖：混賬東西，又耍老子！

    第102章

    太后寢殿門窗緊閉著, 湯藥的澀苦味散不去, 又燒著地龍, 這一蒸之下竟有些憋悶。

    初寧跟著安成公主來到室內(nèi), 明德帝也在，正聽著太醫(yī)絮絮叨叨說著什么。她左右瞅了瞅了, 走到關(guān)得嚴(yán)實(shí)的菱窗前, 將一扇推開絲縫隙。

    有宮人看見忙上前要阻止，被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止在當(dāng)前。

    她再走回原位，太醫(yī)正好說到室內(nèi)要通風(fēng)的事情。說太后是受驚過度，不是驚風(fēng), 透氣無礙，又說了要養(yǎng)神固元?dú)獾囊恍┰挕?/br>
    此時又有一名太醫(yī)面有喜色前來：“陛下，娘娘醒來了?！?/br>
    原是先前施了針，剛剛起針，便見人醒來。在場的太醫(yī)都松口氣。

    明德帝顧不上說別的，匆忙來到太后床邊，輕聲喚母后。

    太后得知慶賢長公主去世的消息，一驚之下, 沒提上一口氣來，直接就倒下了。如今睜開的雙眼，眼珠子渾濁, 像是蒙上了霾，盯著帳頂良久沒有作聲。

    明德帝又喚了幾聲，安成也帶著初寧上前, 太后見到初寧終于有了反應(yīng)，一下子就伸手拽住了她袖子。

    小姑娘忙跪在跟前，靠近她身邊，想聽她說什么。可是太后拉著她的袖子，張了張嘴，又再度閉上，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字。眼中是愧是哀，神色復(fù)雜得初寧看不懂。

    明德帝和安成公主大約是知道母親想說什么的，無外乎初寧是慶賢長公主那支的親人，但太后無言，是不能說，所以才又愧又悲傷。

    安成公主安慰了太后幾句，帶著小姑娘跟著去太醫(yī)院看煎藥，初寧被那一抓抓得疑惑，滿腹心事。

    待兩人走后，久久沒說話的太后開口便是先咽嗚了兩聲，但眼中干澀，竟是一滴淚也流不出來了。

    她聲音沙啞得厲害，就像是破了洞的窗紙，被風(fēng)倒灌進(jìn)來的那種嘶啞。

    “皇帝！慶賢都去了！你就真忍心她連個明正言順服孝的后人都沒有嗎！！”

    明德帝心中亦哀，他知道邊陲穩(wěn)固有著姑母的功勞，他這皇帝才當(dāng)?shù)庙樞囊恍??？裳巯?......

    “母后！朕亦想昭告天下，但如今韃子那盤散沙已經(jīng)開始擰成一股繩在犯我邊界，土默特部是大部。若是朕昭告了，如何跟那邊交待？”

    太后聞言閉上眼，想到當(dāng)年先帝將慶賢嫁過去的一幕幕，想到慶賢遠(yuǎn)去時都咬緊牙關(guān)沒說已育有一女的事。

    是朝廷欠了慶賢?。。?/br>
    太后酸澀的雙眸終于淚涌如決堤，明德帝跪在邊上，拿著帕子不斷為她拭淚。

    初寧回來的時候，明德帝已經(jīng)走了?；屎箢I(lǐng)著一眾嬪妃在跟前侍疾，安成公主親自喂的藥，初寧在邊上端著清水，隨時服侍。

    而周貴妃那里端了個痰痰罐子在邊上，擰擰巴巴的一臉菜色，被皇后推前了一步。等著太后漱口后去接。

    周貴妃心里慪得要死，可她在這個時刻是不敢有一絲怨言的。

    上回周氏子弟犯了大錯，明德帝眼都沒眨一下，直接就讓人給砍了。兵部近日聽說調(diào)兵上有疏漏，她父親被猛批一頓，三皇子如今是在朝里，可被改了封地后更加是夾著尾巴做人。

    現(xiàn)在的周貴妃可一點(diǎn)錯也不能犯，她在這個時候終于看明白枕邊人的心。

    二皇子都放走了，為什么獨(dú)獨(dú)留著她兒子，以前她還會傻傻以為這是特別疼愛她兒子，但其實(shí)明德帝一直在防著他們！

    留著她兒子在京城，不過是更好監(jiān)視！

    明德帝心里能繼承正統(tǒng)的，自此自終就只有太子一個，誰也亂不了他的心！

    周氏遭了幾翻變故之后，明白自己和兒子都只是別人的墊腳石，大病一場。病過之后，她的跋扈也收斂了。

    初寧見周貴妃如今敢怒不敢言的，只能感慨帝王家里的恩寵真是虛幻。

    慶賢長公主去世的事情很快就滿朝皆知，明德帝下旨讓百官服喪一日，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儀制。禮部尚書是想問清楚服制的名目，卻被明德帝僻頭蓋臉一陣罵，罵他們文官如今還能站在這里問東問西，當(dāng)年是靠的誰去聯(lián)姻。

    一句話把快要消失在眾人記憶里的慶賢長公主又給鮮活起來。想到幾十年前邊陲危及，連吃數(shù)場敗仗，士氣低落，慶賢長公主回京三震來使，結(jié)果卻被土默特部的王看中了。

    兩邦結(jié)親，雖不至于說一個政局完全靠女兒回旋，但慶賢長公主嫁給當(dāng)時最強(qiáng)的土默特部，也算是壓制了韃子的氣焰。后面才慢慢掰回戰(zhàn)局，從而大戰(zhàn)沒有，邊陲迎擊的也是不成氣候的sao擾戰(zhàn)，這才得已休養(yǎng)生息。

    有了禮部尚書挨罵一事，誰還敢說不符合禮制，乖乖地就回家都去了鮮艷的東西，換上素縞。

    初寧進(jìn)宮一趟回徐家，家里已經(jīng)收到消息，統(tǒng)一換了東西。而初寧也是一身素色從宮中回來的，直接去了碧桐院給老夫人說明宮里的情況。

    “萬幸太后娘娘只是受了驚，不然陛下那頭恐怕更得難過?！?/br>
    徐老夫人雙手合十拜了拜。

    他們這一輩的人都和太后及慶賢長公主有過來往，聽到這些事情，心里總也會跟著難過。

    徐硯在邊上沒有作聲，等回到跨院的時候，他去拉了拉小姑娘手。初寧回頭看他，眼里雖有難過，卻不是悲慟，只是這一眼，徐硯就知道宮里頭還瞞著。

    他先前有猜測過，瞞著小姑娘她的身世是覺得有八成可能，畢竟如今韃子興亂，明德帝也不好解釋為什么慶賢當(dāng)初瞞著老土默王有孩子的事。

    一個不好，老土默王其它夫人的孩子就也得跟著興事。畢竟土默特部如今也很大壓力，被其它部落一直勸說聯(lián)合出兵，若是土默特部內(nèi)部有了矛盾，如今慶賢長公主所出的土默王就得面對威脅。

    所以明德帝不敢說！

    徐硯見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好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在她疑惑地眼光中笑笑，將她輕輕抱在懷里：“太后娘娘這幾天病了，你是不是都還要進(jìn)宮去?！?/br>
    “是的。娘娘對我也好，不去我也不安心?！?/br>
    徐硯低頭，見到她臉上的擔(dān)憂，輕輕嗯了聲：“明兒陛下要百官和命婦給慶賢長公主哭靈的，我們明兒能一塊進(jìn)宮。以后幾天，只要沒早朝，我也先把你送到宮門?！?/br>
    本來是安成公主說每天派人來接，但有徐硯送倒是更方便，初寧應(yīng)下，著人給公主府那里送信。省得讓人撲了個空。

    在小姑娘送信的人回來后，告訴她，她父親就在安成公主府里。

    初寧一愣，徐硯猛然想起今日見過宋霖的那些事。

    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徐硯思索再三，還是決定等宋霖再找他。

    明德帝都還藏著的事，他現(xiàn)在也不敢叫小姑娘知道。

    是夜，初寧累了一天，倒頭就睡著了。徐硯摟著她，心里頭就積著程錦的事，總感覺程錦去大同和失蹤是和慶賢長公主的事相關(guān)。

    不能是他想的那樣吧。

    徐硯在琢磨中慢慢睡過去，次日一早，天還未亮就把小姑娘叫醒，匆忙塞了點(diǎn)東西墊肚子跟著徐老夫人幾位有誥命在身的女眷一同進(jìn)了宮。

    明德帝居然直接在宮中設(shè)靈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觸霉頭，自然都是皇帝說了算。

    一整日下來，眾人都跟喪了架似的離宮。徐硯等了宋霖一整日，也沒見他跟自己說話，偶然去看他，發(fā)現(xiàn)神思有些恍惚。

    這神色是一種訊號，徐硯估計多半是安成公主那里說了什么。但以宋霖的沉穩(wěn)來說，也不該驚到恍惚才對，徐硯覺得另外還有別的。

    在眾人離宮的時候，宋霖尋了個空叫人送口信給安成，讓她稍等一會出宮。

    安成理也沒理，直接扭頭就走，還走得飛快，留著宋霖在甬道等了她近兩個時辰，凍得臉色鐵青。

    可這個時候宋霖只有垂頭喪氣，腦海里只得安成昨日和他說的，你的妻子到最后都瞞著你這些，你不覺得自己該檢討一下嗎？

    這句話如同驚雷，在他耳邊炸響，又如同一塊巨石，壓在了他心頭。

    往事不斷掠過腦海，他想到妻子離世前的幾年，只有在女兒出生后才真正笑得開心。他終究是錯了。

    錯在他自私想多留妻子幾年，卻忽略她的意愿，到最后，她是帶著對自己的怨走的吧。

    不然，在最后一刻，她為何都不告訴自己身世。

    宋霖失魂落魄地出了宮，當(dāng)晚就發(fā)起熱來。

    家里的老管事要去給初寧送信，宋霖張著干裂地唇說：“不要去，莫要再叫她擔(dān)心。今天她在宮里一整天，已經(jīng)夠累的了?！?/br>
    老管事猶豫不決，最后還是被他眼神震懾，只能跟著丫鬟一塊兒熬著照顧了他整夜。

    而當(dāng)夜，明德帝又收到邊陲的來信，說是敵方突然一下子兵力猛增，已經(jīng)吃了一日敗仗。

    明德帝低頭一看日期，是一日半前的來信。

    那今日情況呢？！

    兵部和內(nèi)閣大臣再度被連夜召進(jìn)宮，宋霖?zé)妹悦院?，來宣召的?nèi)侍只能回宮稟了。左右宋霖不管兵部，明德帝也沒硬讓他進(jìn)宮，倒是讓其它幾個大臣通宵達(dá)旦的，直熬到中午得了最新戰(zhàn)況才出宮。

    初寧進(jìn)宮就聽到了邊陲戰(zhàn)況危及，明德帝留了內(nèi)閣和兵部眾人一夜的事。這時正是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稟的太后，太后面上還帶著病色，憂心忡忡跟著一嘆，吩咐內(nèi)侍多勸明德帝休息。

    就在戰(zhàn)況要緊的時候，消失了不少時日的程錦艱難拉著馬走在戈比邊，馬背上駝著一位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老婦人。

    他走得踉踉蹌蹌，不時回頭看沒有動靜的老人，咬咬牙，又繼續(xù)頂著風(fēng)沙前行。

    他一定要趕回去！

    絕對不能死在這里，不然功虧一簣，戰(zhàn)事亦危急！

    作者有話要說：

    必要的劇情哈，關(guān)系到初寧以后的身后能否大白，所以劇情還是要走，然后才能安安心心地談戀愛嘛~

    第103章

    十月的夜晚寒風(fēng)浸浸, 明明不太算冷的時候, 迎面一吹卻是能滲到骨縫里去一樣。

    初寧與徐硯這晚在碧桐院用過飯往結(jié)廬居走, 徐硯把小姑娘擁在身邊, 幫她擋了一側(cè)的風(fēng)。

    初寧踩著印在地上的燈籠幽光，一邊跟他說話：“明兒您早朝, 我自個兒進(jìn)宮就是, 太后娘娘比前些天看著好很多，我再去哄哄她老人家開心?！?/br>
    “我讓齊圳駕車?！?/br>
    徐硯總是不太放心她的，雖然知道如今的小姑娘內(nèi)斂了許多，但可能就是cao心命, 離開他一刻都覺得不安穩(wěn)。

    小姑娘抿唇輕笑，眸光閃動著，似有星辰落在里頭，明亮清沓。

    現(xiàn)在已經(jīng)離慶賢長公主去世四天了，太后那里還有一些慶賢長公主以前留下的用物，明德帝準(zhǔn)備在皇陵附近為她立一座衣冠冢。太后也就打起精神來，攬了這事。

    次日早朝，徐硯身姿筆挺立在自己的位置, 梁冠兩側(cè)垂貼在耳邊，沉穩(wěn)而內(nèi)斂。

    宋霖站在首輔之后，亦是挺直著身子, 這幾日他都帶著病體上朝。

    徐硯是知道的，擔(dān)憂地看了那背影幾眼，不過宋霖不想叫女兒知道, 讓他密而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