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硯眼神比她更好些，看到卻不止這樣，那艘畫舫邊上分明還停了兩三只小船，似乎還有拿著刀劍的人。

    這里可是杭州府內(nèi)城，什么人膽敢在西湖就行兇！

    所以他當(dāng)機(jī)立斷要撤回岸上去。

    齊圳是練武的，又是練過放眼，吩咐靠岸的時候站在甲板上也看到有異，當(dāng)即再高喊催促。

    徐硯撤離果斷，當(dāng)他扶著初寧上岸的時候，已經(jīng)不止一艘畫舫著火，湖面上還有慘叫聲。

    火光與人閃動的身影交織晃動，如同鬼魅在舞動。

    初寧嚇得臉色發(fā)白，手都在抖。徐硯將她護(hù)到身邊，寬大的袖袍遮蓋著她，讓她緊挨著自己，等齊圳去把馬車駛來。

    綠裳和汐楠也嚇得緊緊相攜，時不時回頭看快要連成一片的火光，神色倉皇。

    但徐硯一顆心根本沒放下，岸上也出現(xiàn)了異樣，前面百余米的地方明明人頭涌涌，但并不全是駐足看湖面上的熱鬧。

    仿佛......有人逆行擠著過來，徐硯還沒看清怎么回事，齊圳匆忙折返：“三爺！走！”

    齊圳跟在他身近十年了，兩人極有默契，聽到他的話，徐硯問也不問就往他來的返方向走。

    “徐三叔，怎么了！”

    初寧被她扶著快步走，跟不太上他的步子，驚亂中已經(jīng)習(xí)慣的喊了兩回徐三叔。

    “噓，不要說話?！毙斐幟嬗谐辽?，聲音卻十輕柔，將她往懷里又擁緊了些。

    在幾人匆忙往另一邊奔去的時候，剛才徐硯看到的人群正往他們這里移動，他聽到身后有百姓不滿地嚷嚷：“干什么撞人！”

    然后是一聲厲叫，沖天而起又嘎然而止，緊接著尖叫聲就跟燒沸的水，接連不斷響起。

    一聲一聲，凄厲叫人心驚，后頭的百姓全部開始哭喊著慌亂往后奔跑，街道上亂作一團(tuán)。

    徐硯聽得心頭一緊，不知怎么想到不久前提督府讓倭寇大敗的事，他不動聲色把初寧的耳朵捂上。

    齊圳照看著綠裳和汐楠，為眾人斷后，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握著一把軟劍。

    不過眨眼，混亂的人流已要趕上來，齊圳焦急再喊一聲：“三爺，太慢了！”

    徐硯不由分說，把發(fā)抖的小姑娘直接就打橫抱了起來，齊圳也扯上綠裳的手，讓她帶著汐楠跟著一起跑。

    初寧被他抱起來，嚇得雙手緊緊圈住他脖子，怕自己掉下去，然后就看到后面有人舉著火把。

    他們身后刀光劍影，有人不斷倒下，凄慘的喊叫就是那么傳出來的。

    這......這是......在殺人？！

    她渾身一顫，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卿卿，閉上眼，不要看。徐三叔在，不要怕。”

    徐硯的話在她耳邊響起。

    不遠(yuǎn)處明明就是人間煉獄，他聲調(diào)依舊平穩(wěn)，跑動中也絲毫沒有慌亂，讓初寧定了定神。

    “我不怕！”

    她緊緊圈住徐硯的脖子，把頭埋到他頸間，聽話的不去看。

    她是這么說著，但其實還是怕得直發(fā)抖，徐硯聽著越來越近的聲音，心不斷往下沉。

    敢在內(nèi)城里殺人的，還是朝無辜百姓下手，除了喪心病狂的倭寇在泄憤，他實在也想不到別的來。

    如果是潛在城里的倭寇，那就都是亡命之徒，他們根本不會惜命！

    他腳步越來越快，抱著初寧的手臂不斷用力，他擔(dān)心的倒不是自己。

    有逃竄的百姓在亂間就撞了他一下，他眼明手快護(hù)住小姑娘，回頭看汐楠和綠裳還墜在后邊，齊圳不知道什么時候離他們更遠(yuǎn)些，正和追得快的一個壯漢刀劍相拼。

    遲早會被追上，巡邏的士兵呢？！

    徐硯越來越覺得不對。

    重大節(jié)日都是有人巡防，這邊動靜那么大的，怎么會沒有一個人前來！

    正想著，他聽汐楠尖叫一聲，是有人破開的齊圳的防守，伸手去抓住了汐楠。

    齊圳忙回防，一劍將人刺了個對穿，徐硯神色一變，發(fā)現(xiàn)他身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一個人。

    刀鋒居然直朝他后背砍下。

    “三爺！”齊圳嚇得面無人色。

    初寧聽到驚喊就睜開眼朝后看，結(jié)果看到讓她心跳都差點停了的一幕，驚懼中一句徐三叔卡在喉嚨里發(fā)不出聲，本抱著徐硯脖子的手無意識緊緊圈護(hù)在他后背。

    電光火石間只見徐硯一矮身用胳膊直接朝人撞了過去。

    堪堪避開刀刃，把人撞翻在地上滾了兩圈。

    用力過猛使他身形踉蹌，差點沒能直起腰，往前沖了兩步才站起來忙抱著初寧往街對面跑。那人顯然是從水岸邊沖過來的！

    而齊圳已經(jīng)給翻倒的人補了一刀，一手拽著汐楠丟給了綠裳，護(hù)著兩人也往街對面走。

    追上來的倭寇越來越多了！

    這樣的形勢仿佛道盡涂窮，陷入絕地。

    “卿卿，不要怕，沒事的?！?/br>
    即便是到這種時候，徐硯還是一聲聲安撫著他，但他沒注意到小姑娘根本沒應(yīng)聲。

    “官兵來了?。」俦鴣砹耍?！”

    就連徐硯都想著實在不行背水一拼的時候，不遠(yuǎn)處的人群中有人發(fā)出高喊，馬蹄聲和腳步聲震得大地都在回響。

    徐硯忙往掀起塵土的方向繼續(xù)跑，在士兵穿過自己的時候也沒停下腳步，直到看見后排明亮的火光，軟甲被光照得刺著他雙目，他終于停了下來。

    “徐......大人？！”

    身著軟甲士兵前有位武將坐在俊馬上，看清沖過來的人，喊了聲。

    原本要圍上前的士兵當(dāng)即又退下。

    徐硯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已氣喘，緩了會朝馬上的中年男子說道：“吳提督?！?/br>
    “三爺！”齊圳此時也帶著汐楠和綠裳趕上來。

    看到他完好無損，重重松口氣。

    兩個丫鬟再也跑不動，腳一軟癱在地上，眼淚再忍不住嘩嘩落下，劫后余生的驚魂未定。

    “徐大人沒傷著吧。”吳提督見過齊圳，見是相識的也沒讓他們退避，去關(guān)切徐硯。

    只是徐硯并顧不上回答，他終于發(fā)現(xiàn)小姑娘不對，接連喊了幾聲都沒有回應(yīng)。

    齊圳就上前打量了幾眼，神色有幾分復(fù)雜：“三爺，姑娘暈過去了?！?/br>
    昏過去不說，三爺?shù)囊路凰谑掷?，明明失去意識，兩手都還緊緊交叉護(hù)著他的背后。

    齊圳想到剛才危及的一幕，不由心中肅然，朝昏迷的初寧說了聲：“得罪了?！鄙焓秩グ阉种敢桓_。

    徐硯看不見背后，大概能猜到齊圳在做什么。

    等到后背一松的時候，初寧的手才軟軟耷拉下來，他忙把她胳膊都一塊抱進(jìn)懷里。

    吳提督從沒在他臉上見過這種緊張的樣子。徐硯在他跟前向來是沉穩(wěn)內(nèi)斂，今日的慌亂讓他頗感興趣，再就著火光看到他抱著的人有一張還帶稚嫩的面容，不由得沉思。

    “提督大人，下官恐怕要先行離開?！?/br>
    前方街道還傳來混亂的動靜，不少百姓已經(jīng)跑到這里來避難。

    吳提督點點頭，轉(zhuǎn)頭朝身后的一個士兵吩咐：“牽馬來，帶一隊人護(hù)送徐大人回府?！?/br>
    徐硯也不跟他客氣，道謝一聲，把初寧送上馬，自己再翻身上去將人圈護(hù)在懷里疾馳離開。

    齊圳想跟又不能，還有汐楠和綠裳，只好心焦地留在原地，心想有提督府的士兵應(yīng)該能順利回去。

    但想想內(nèi)城里居然發(fā)生這樣的事，心里怎么都不踏實。

    吳提督看著絕塵而的背影，視線重新凝在還在拼殺的遠(yuǎn)處，目光一點點變得冷厲。

    在他要請功的節(jié)骨眼出事。

    徐硯那頭用最快速度回到無名居，那一隊士兵也沒有離開，而是直接就在外院站著值守。看到士兵們無聲的舉動，徐硯心頭再度一沉。

    初寧還沒有意識軟在他懷里，他神色沉凝將她抱回內(nèi)院。

    在他回來的時候，安成公主的老仆人啞伯已經(jīng)焦急上前比手勢詢問，見他不說話，只好一路跟著他去內(nèi)院。

    見到他把初寧抱進(jìn)房間，他又轉(zhuǎn)身就跑，拽了一個婆子比劃，那婆子就跑去接了一盆熱水過來。啞伯卻還往外跑。

    婆子也是聾啞的，敲門進(jìn)到內(nèi)室后，就開始用熱水絞帕子。

    徐硯正在按小姑娘的人中：“卿卿，卿卿！”

    他不停的喊著，按了好幾回，初寧也沒見清醒的樣子。

    正是措手無策的時候，啞伯喘著氣又跌跌撞撞跑進(jìn)來，手里拿著個小瓶子，湊到跟前拔了塞子放到小姑娘鼻子下。

    毫無動靜的初寧終于咳嗽兩聲。

    徐硯忙幫她拍背順氣，看著她慢慢睜開眼：“卿卿！”

    初寧睜開前，那聲堵在嗓子眼里的聲音終于發(fā)出來，一聲徐三叔尖銳刺耳，下刻是撲到他身上拼命去摸他的背。

    她的記憶就只停在劈來的一刀上。

    徐硯忙架住她，怕她摔下地，被她的動作鬧得眼眶微酸。

    小姑娘在摸什么，他知道，在齊圳在身后掰她手指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小姑娘在最要緊的關(guān)頭，居然是舍身要護(hù)他。

    萬一......萬一那刀真的砍下來，他光是想，整顆心都在顫抖。

    “卿卿，我沒事，我沒事。你快躺好?！?/br>
    初寧摸了半天，聽到他這樣一句話動作猛然停住，然后呆呆傻傻地仰頭看他，兩行清淚毫無預(yù)兆滑落。

    “卿卿......沒事了?！毙斐幈凰錅I樣子驚得忙安慰，兩年多前她在自己懷里大哭的一幕再度涌現(xiàn)眼前。

    初寧聞聲還是怔怔看著他，徐硯實在后悔，就不該帶她去游什么湖的！

    他把她輕輕擁在懷里，伸手摸她的發(fā)：“卿卿很勇敢，沒事了，是徐三叔不好。”聲調(diào)中有他不知自的后怕。

    初寧渾身發(fā)涼，他身上的暖意一點點傳來，讓她終于恍惚回神。從看到湖面有船著火，再到被他擁在身邊，又被他抱到懷里，那些惡人殺人不眨眼。就連徐三叔也差點要喪命在那些人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