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關(guān)戎大喊，伸手沒攔住她去路，一著急，索性把手上的針頭拔了，長腿一抬就追出去：“賀程程！”

    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無數(shù)次催眠，抵不過后面人腿長力大，賀程程覺得手上被人一拽，整個身子都飛了出去。

    關(guān)戎不由分說地將賀程程摟進懷里，兩只手鐵鉗似的死死箍住她肩膀，干凈的下巴靠在她溫?zé)岬念i邊，呼吸異常急促。

    賀程程腦子里一下“嗡”的鳴起警報，掙了兩下掙不開，被他更加強勢地按在懷里。一時間，賀程程因為他劇烈起伏的胸口震得說不出話來：“你你你……放開！”

    “我不放！”關(guān)戎說：“不管你討厭我也好，要我離你遠點也好，我都不會聽的。要是我哪兒錯了，我可以道歉可以改，但你不要動不動就跑得遠遠的?！?/br>
    賀程程：“你你你……手背的血流到我衣服上了！”

    關(guān)戎嘴角抽了抽：“……?。俊?/br>
    第22章

    桌上散了一些帶血的紙團, 賀程程抓著關(guān)戎的手，小心仔細地給他清理著手背。方才拔針的時候太用力, 針頭勾到皮膚的, 居然撕開了一小道口子。

    他又沒來得及壓住傷口，顏色略深的血混著鹽水淌了一手背，賀程程看得背脊發(fā)涼, 捏著紙巾擦在上面, 像是能感應(yīng)到這股疼痛似的，心臟一陣陣瑟縮。

    想要問問他疼不疼, 又覺得這分明是句廢話，于是把所有想說的話一起放心里，仔仔細細地給他擦干凈了，再戳一根食指上去壓好了。

    從兩人坐下來那會起, 關(guān)戎就一直看著她。她歪著頭，含住嘴唇，認(rèn)真的模樣簡直像在搞一項科學(xué)研究。什么都要講究分寸，手按過來的時候還要掀起一邊眼簾，偷偷看他的反應(yīng)。

    咬嘴唇是她下意識的動作，只要專注一件事或是緊張難堪了, 她總愛把下唇含進嘴里, 像是個對吮吸有依賴的小孩一樣。

    壞習(xí)慣被賀mama從小罵到大, 沒效果, 她依舊我行我素。偶爾咬得時間太久, 嘴巴內(nèi)側(cè)泛了一圈白, 他愛做的就是用手捏著她下巴往外一翻，然后聽到混著口水的一聲——

    “噗嘰”。

    賀程程立馬擰眉睨他，對他這小動作很是不滿，拿胳膊蹭了蹭下巴，說：“……你手好了，以后別總這么冒冒失失的。”

    關(guān)戎嗯了一聲，卻一點沒有要把手縮回來的意思，翻轉(zhuǎn)過一百八十度，把她的手握到自己手心，笑瞇瞇道：“嗯，這樣舒服?！?/br>
    賀程程張著的嘴巴動了動，又想咬唇 ，關(guān)戎眼疾手快按住她下巴，說：“不許啊?！蔽惨粲幸稽c點向下，對付孩子的語氣。

    賀程程腦子里一團稀粥，還沒從剛剛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和莫名其妙的話語中回過神，現(xiàn)在又被他過分的親密弄得臉頰更紅。

    沒法退燒了。手在他手心，下巴在他指下，他又湊得這么近，好像稍微一眨眼，兩人的睫毛就能撞到一起去。

    門外緊靠缺了欄桿的圍墻，隨時可能有人過來，看到他們倆在一起。出公差的教官和新來的女學(xué)生，這個舌根嚼起來，恐怖得很。

    賀程程連忙往后一靠，要跟關(guān)戎拉開距離，翹起的凳腳一滑，她幾乎要摔下去。關(guān)戎拽著她手，撈過她腰，硬是把她拖了回來。

    關(guān)戎被嚇得氣息也有些不平，說：“你還敢罵我冒冒失失呢?！?/br>
    賀程程拍著胸口，一陣后怕，鎮(zhèn)定下來，發(fā)現(xiàn)他手又是一轉(zhuǎn)，已經(jīng)跟她十指緊扣了：“……你你你好了吧，我該回去了。”

    好久沒聽到賀程程結(jié)巴，關(guān)戎此刻十分受用，不過他還不打算放過她，畢竟為了這一刻，他可是欠了一堆戰(zhàn)友的情誼。

    關(guān)戎說：“一會兒我送你，再呆著坐一會兒，我們說說話好嗎？”

    賀程程搖頭：“跟你有什么好說的?！痹捠沁@樣說的，可屁股已經(jīng)徹底坐下來。不是她有意要留下來的，賀程程自我麻痹，是今天太累想坐著歇會兒。

    關(guān)戎說：“你跟我怎么沒有什么好說的，咱們還有挺多事情可以好好敘敘的。拿最重要的那件來說吧，你不是一直都是我——”

    “哎哎！”賀程程用手捂著他嘴：“你別說那個詞！”

    關(guān)戎嗤地笑起來，抓下她手。她兩只手溫度不一，剛剛就被他握住的那個，已經(jīng)捂得熱乎了，現(xiàn)在剛剛拿到的這個還挺涼的。

    關(guān)戎拿在手里正反都看了看，她手白嫩細膩，一點汗毛都看不見，手指不算太長，但筆直纖細，柔若無骨，抓在手里玩著，像揉一團棉花。

    關(guān)戎說：“我是想說，你不是一直留著我給你的卡嗎，為什么一直都沒用？”

    賀程程起初愣了下，后來才想到是他大一那年春節(jié)，給她專程送過來的一張銀行卡。里面存著他的壓歲錢，還有在學(xué)校里每月支取的津貼。

    可她并不記得自己能用啊，關(guān)戎那會說的是：“你暫時保管，隨時征調(diào)。”賀程程當(dāng)然就像饕餮，吃進去不吐，免得有天被他問起來，說她不能擔(dān)當(dāng)組織交與的任務(wù)。

    關(guān)戎刮了下她鼻子：“你傻啊，卡就是你名字，不是給你用的，能給誰用。我那就是一個托詞，直接說是我省給你的，我多沒面子啊?！?/br>
    賀程程扁扁嘴：“我怎么知道，你一會兒真一會兒假的?！?/br>
    關(guān)戎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做的和說的永遠不一致。有時候明明是掏心窩子，想把最好的給她，怕沒面子，總要裝出一副很嫌棄的樣子。

    他mama從國外買的巧克力豆，他爸爸讓外面廚子做的精致點心，他跑了幾條街買的漂亮裙子……還有，他特地給她每月存的銀行卡。

    無一不是用不屑的口吻，裝作厭煩地扔給她，其實每次看到她撿寶似的帶回家時，他的心里都會涌出一種暗搓搓的愉悅。

    可他忘了，賀程程這樣簡單的腦子，筆直的腸子，怎么可能繞過彎來，想到這一切都是他的有意為之呢？所以這些年的心血，其實都付之東流了吧。

    關(guān)戎舌頭卷了好幾下，終于鼓起勇氣，說：“那錢是我提前給的生活費，現(xiàn)在是少了點，等以后畢業(yè)了去地方上，就能多給你了?！?/br>
    賀程程臉紅得要冒煙：“……你給我交什么生活費?！?/br>
    “人家不都是這樣嗎，男人在外面打拼，就是為了讓家里的女人過得好一點。你喜歡什么，隨便去買，要是不夠……”

    關(guān)戎想了想：“我還可以先向關(guān)首長要一點?！?/br>
    關(guān)戎：關(guān)首長對不起。

    關(guān)首長：好兒子?。?/br>
    “……”賀程程這回直接把頭低下來，說什么也不肯抬起來面對現(xiàn)實了。現(xiàn)實就是這樣，直上直下，永遠不給她思考的時間。

    她的日子過得是不是有點太魔幻了？

    賀程程的兩只手都被盤熱了，軟綿綿的，隨著他的動作曲或直。賀程程的腦子也被盤熱了，幾乎沒辦法思考眼前的事。

    “你為什么要說這些??？”賀程程問。

    關(guān)戎忽然默了默，片刻后，眼神深斂地說：“因為我怕再說得晚一點，會把你推得離我越來越遠。我害怕了，程程?！?/br>
    賀程程的頭越來越低，下意識里又要咬唇。

    關(guān)戎視線一直流連在她欲咬欲不咬的嘴唇跟時不時磕在嘴唇的小牙上：“你覺不覺得我這次過來，咱們之間除了吵架慪氣，就沒剩別的了？”

    賀程程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以前我一直覺得，有些話，雖然我沒跟你明說，但咱們從小一起長大，十幾年的交情了，這點默契還是有的?！?/br>
    可是現(xiàn)實是，他藏在心里的那些話，她根本不懂。她表達出的情緒，他也沒辦法正確解讀。就像兩塊不匹配的拼圖，怎么用心都湊不出完整的圖案。

    關(guān)戎說：“我只知道，在我心里，從頭到尾認(rèn)可的就只有你一個。別人給我送信我不想要，是朱天龍那家伙拿過來的。信我連看都沒看，直接推給他處理。

    “她給我送早餐，送藥，我也明確跟她說了不需要。是她一定要給我，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我認(rèn)為給一個女生面子是起碼的男士風(fēng)度。

    “如果你是為她生氣，我覺得沒有一點必要。你怎么不用腦子想想，我要是吃了她的東西，也不會餓得胃疼了……當(dāng)然了，被你氣也是誘因?！?/br>
    賀程程眨巴眨巴眼睛，怎么的呢，三言兩語之間，好像他就把所有問題都推到她的身上了。賀程程翻了個小小的白眼，關(guān)戎被氣笑了。

    “當(dāng)然了，我有時候?qū)δ銘B(tài)度確實不好。這個我改，但是也不全是空xue來風(fēng)吧？你跟其他男人走得太近，我就是不爽?！?/br>
    說著說著，直接責(zé)怪起來了。賀程程都有點想撅嘴了，把手使勁從他那里抽出來，他忽然惡聲惡氣：“拒絕我對你示好，也是讓我不爽的地方。”

    賀程程朝他吐了個舌頭，想用手搓一搓燒熟了的臉頰，只是剛剛把手舉到半空，她怔了下，手心里這一片模模糊糊的黑墨水哪兒來的？

    她去拿關(guān)戎的手，果然在他手心里看見細細密密的字，被汗水沖得糊了不少，仔細去看還是能分辨出來的：程程生氣的若干可能性。

    下面編了序號，逐條列出，好幾個地方還有修改補充的痕跡。

    “……”賀程程一陣好笑，這人還專門為這個列了提綱打了小抄，怪不得說起話來這么溜呢，他要不要寫一篇論文，名字就叫《我與程程的江湖血淚史》？

    關(guān)戎趕忙將手收回去，尷尬地搓了一搓，老脾氣又上來了，責(zé)備的語氣：“你是因為這幾個生氣的吧，我想得胃都疼了?！?/br>
    放在以前，賀程程一定被轉(zhuǎn)移去關(guān)心他的胃，如今卻活學(xué)活用，轉(zhuǎn)而怪他：“明明是你自己不好好吃飯，胃才疼的?！?/br>
    關(guān)戎想回嘴，卻又說不出什么，頭一次被噎得一句話沒有，最后搜腸刮肚來了一句：“……還生氣嗎？”

    賀程程別開臉，當(dāng)然還是有一點不舒服。關(guān)戎重新牽著她手，真誠但僵硬地說：“別生氣了，錯的我改，好的加強，還不行嗎？”

    一直亂糟糟的房間里終于安靜下來，除了房間外低矮的蟲鳴，就只有兩個人面對面時，細微起伏的呼吸聲。

    賀程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腦子始終不清醒，需要一點時間來回味今晚的話題：“我想先回去了?！?/br>
    凳腿在地磚上拖出長長的一聲“吱”——關(guān)戎跟著站起來，長臂撈過她兩肩，將她重新?lián)砣霊牙铩?/br>
    關(guān)戎難得乖順的像一只試圖依偎的小獸，下巴尖磕在她消瘦的肩上，長長地喘著氣：“別動，我早就想好好抱抱你了?！?/br>
    賀程程身體緊繃，僵硬得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說話的時候舌頭都打顫：“你你……剛剛不是已經(jīng)抱過了嗎？”

    關(guān)戎將兩手摟得更緊些，說：“那個不算……程程，以后咱們倆別吵架了行嗎，起碼別冷戰(zhàn)，有什么不高興的就說出來，我很想跟你多待一會兒，我真的沒那么多時間可以浪費?！?/br>
    身為軍`人，除了信念是自己的，時間跟生命都是國家的。在這一點上，關(guān)戎知道，軍人家庭出身的賀程程也知道。

    她這時候才生出幾分羞愧，知道自己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小聲地說：“……以后我一定會注意的?！?/br>
    關(guān)戎又抱了一會兒，終于依依不舍地跟賀程程分開，弓著身子湊近到她眼前，還是那個老問題：“不生氣了吧？”

    賀程程多云伴有大風(fēng)的表情終于轉(zhuǎn)為晴天，關(guān)戎揉著她下頷，不停逗著她笑：“說真的，從我十多歲起，就沒想過除你以外的其他人。”

    賀程程如愿又紅了臉，將頭埋低，踮著腳來回晃了兩晃。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氳著霧氣的眼睛濕漉漉地看過來。

    “關(guān)絨絨？”

    “……干嘛？”

    “那你十多歲之前，想的是誰??？”

    第23章

    關(guān)戎掛水前稍微吃過一點東西, 幾個小時過去，肚子早就餓了。

    問賀程程要不要一起去吃點什么, 賀程程想到來前答應(yīng)了給宿舍那幫家伙帶夜宵。

    點點頭:“好的?！?/br>
    “那咱們?nèi)ツ某裕俊?/br>
    賀程程又想了想：“東區(qū)新開了一個夜宵窗口, 晚上會有小龍蝦賣的……你愛吃小龍蝦嗎？?！?/br>
    關(guān)戎搖頭：“你愛吃嗎？”

    賀程程說：“還好?！?/br>
    關(guān)戎：“那咱們就去吃吧?！?/br>
    關(guān)戎：“你幫我剝?！?/br>
    “……”白感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