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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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忽然傳來貓咪的大聲嘶叫,聲音又刺耳又尖銳,桑桑被猛地嚇了一大跳。 一個粉衣小姑娘跑過去抱它,黑貓就像癲狂的人一樣,止不住的嘶叫,桑桑聽見小姑娘有點生氣的聲音,春春,不許亂動。 朝著貓咪看過去,外面又傳來有些模糊的聲音,似乎是螺子和馬的聲音,驚慌失措的在亂叫亂跑,桑桑還在想怎么了,二表舅母突然跑了過來。 “大家快收拾收拾,可能要發(fā)洪水了?!?/br> 發(fā)洪水…… 桑桑和蘇澤蘭緊緊的抓住了彼此的胳膊,桑桑出門以后,就看見了蘇陳氏他們,桑桑沒有見過洪水,可是舅外祖父和外祖母十多歲的遇見過,他們本來還有一個兄弟,就是在洪水中沒了的。 騾馬不進圈,貓狗亂叫,剛剛還聽到了樹木斷裂的沙沙聲,和巨大的爆破聲,這一切看在他們一群上了年紀的人,就是洪水要來了。 桑桑和蘇澤蘭相互攙扶著走著,所有的人都向山上撤離 ,走了一會兒,桑桑發(fā)現(xiàn)不僅僅是他們家,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上山的腳程。 最近一直都在下雨,泥巴做的山路又濕又滑,踩上一腳,鞋底全都陷在里面了,鞋面上的泥巴又濕又厚,尤其這個時候還在下雨,一開始他們還拿了傘,還沒有到山腳,他們所有的人都沒有撐傘了。 這個路很難走,桑桑拎著裙裾,咬了咬牙,艱難的向上走著。 似乎走了才一會兒,又似乎走了很久,后面忽然傳來轟轟的聲音,桑桑下意識的往回看了一眼,渾濁的洪水已經(jīng)席卷而來,幾乎是片刻之間,陳家村全都被淹沒了,房屋田舍,人馬雞狗,而且洪水還在不斷的增加,桑桑聽到了有人在哭,然后是不停的催促。 她們現(xiàn)在才到了開始爬山,而水位上漲的速度明顯加快了,桑桑努力的上爬,旁邊傳來一聲輕微的呼痛,“jiejie,你怎么了?!?/br> 蘇澤蘭搖了搖頭。 桑桑發(fā)現(xiàn)她走路的速度變慢了,喘氣聲也越來越大,臉色也越來越蒼白,桑桑朝著她的腳踝看了一眼,很擔心, “jiejie,你是不是扭到腳了?!?/br> 蘇澤蘭對著桑桑勉強的笑了笑。 “來,姐,我背你?!碧K葉走在她們姐妹的后面,聞言立刻道 ,蘇澤蘭還沒有說不用,桑桑已經(jīng)給蘇葉讓了一個位置,山路泥濘,不太好走,蘇葉背著蘇澤蘭,沒有他自己走的平穩(wěn),也幸好這一兩年的武功不是白練的,也不太顛簸,而且也沒有落下速度。 蘇澤蘭趴在蘇葉的肩頭,拒絕的話沒有再說,她自己走,恐怕真的走不了多快,而家人恐怕不會落下她,只能時不時的給蘇葉擦擦臉上的雨水。 桑桑也用手擦了擦臉上的雨水,用力的向上爬,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東西上,一個趔趄,差點滑了下去,幸好后面有結(jié)實的臂膀牢牢的撐住了桑桑。 手掌按在陳汝景的胳膊上,桑桑才借著他的力道,努力的站穩(wěn)。 她吸了一口氣,又繼續(xù)朝著上面走。 路上的聲音很雜亂,催促聲,著急聲,哭泣聲,都比不上后面滾滾而來的洪水來的讓人懼怕和傷心,桑桑忘記了自己走了多少路,只是機械性和大家爬山。 終于到了山頂,桑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喘了一口粗氣,桑桑數(shù)了數(shù)自己親人,他們一家和陳汝景一家都還在,心里繃著的那根弦就落下去了,后面依舊很多焦急的聲音,一會兒是大寶他娘,沉哥兒,爹,剛剛發(fā)現(xiàn)山洪要來的時候,大家都一個勁兒朝著山上跑,有些家里人多了,很容易就跑丟。 剛剛桑桑就聽見了后面?zhèn)鱽砹艘宦暠Q,一個七八歲的小童不小心滑下去了,一下去就是滾滾不盡的洪水,她娘要跟著下去找他,被大家給攔住了。 桑桑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她向下看了一眼,天色擦黑,渾濁的黃水掩蓋了整個陳家灣,上面飄浮著樹木瓦片等各種各樣的東西,桑桑以前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她**的一身站在原地,唇色蒼白,有些冷。 “去山洞吧。”陳汝景在后面溫言提醒道,陳家灣的里正就是桑桑的舅外祖父,他們老一輩的人都知道山上有一個大山洞,尤其是經(jīng)歷過這件事的人。 蘇澤蘭從蘇葉的背上下來了,她腳踝要好很多了,桑桑扶著她,雨聲漸漸的小了,但還是不停的下著,山洞里有一些遺留的干枯草,幾個年輕的后生點了幾個火堆,大家的身上都淋了雨,也不知道洪水什么時候能夠褪去,還有的熬。 桑桑他們坐在一個火堆前,烘干了衣裳。 蘇葉戳了戳桑桑,摸了一個饅頭給桑桑他們,饅頭被雨水打濕了,潤潤的,可能不太干凈,但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也只能將就了,陳汝景去到火堆前,把饅頭給烘干。 今天一說發(fā)洪水,他和蘇葉兩個腳程快,讓桑桑蘇澤蘭跟著表姐妹們跑,他們兩個先去了廚房,也幸好在陳家不大,剛剛隨意的逛了兩圈,知道廚房的位置。 今天要招待客人,廚房準備的材料不少,機靈的人已經(jīng)在那東西了,陳汝景和蘇葉兩個專挑厚實飽肚子的大餅和饅頭拿了一些,小時候,陳老太太就給他講過她小時候經(jīng)歷過的大洪水,沒有想到這輩子他們也有機會。 被烤過的饅頭有一點干,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桑?,F(xiàn)在不太餓,還是努力的把饅頭吃完了,誰也不知道要在這上面待上多久,兩三天,四五天,抑或是十天半個月。 或許更久,桑桑有些冷,咳嗽了一聲。 第73章 相公 洞口已經(jīng)完全沒有燈光了, 黑乎乎的, 只有從火堆里蔓延開的橘色火焰。 桑桑他們一家人坐在一起,陳老太太和自己的親娘在一起, 曾外祖母被她最有力的一個孫子背上來了。 蘇陳氏抱著蘇澤蘭, 陳林氏摟著桑桑,女人都怕冷,她們也不例外,桑桑這種情況更盛,七八月的夏日, 她覺得合適,到了寒冬臘月, 總是能把她凍得澀澀發(fā)抖。 青色的外衫蓋在桑桑和陳舅母的身上,桑??匆婈惾昃暗拇浇菧\淺的彎了彎, “我去火堆前坐著。” 桑桑和陳林氏擠的更緊了一點, 桑桑聽見陳林氏說,“景哥兒是個好孩子, 我們會有福氣的。” 桑桑心里也是這樣想的,她們都已經(jīng)跑到了山上, 熬上幾天, 會好的。 抱著這樣的念頭, 桑桑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山洞口亮堂堂的, 桑桑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 她戳了戳蘇澤蘭, 她想去小解。 趁著外面的雨小了一點,兩姐妹也顧不得這么多了,按照蘇陳氏說的,找了一個地方,剛回到山洞,雨又嘩啦啦的下了起來。 桑桑聽見了有人的抱怨,“這鬼天氣。” “今年的收成,都沒了?!?/br> “我的兒子,二狗啊。” 很多人都在惆悵,在哭泣,在抱怨,狂風(fēng)暴雨面前,一切都是這么的無力。 桑桑和蘇澤蘭縮回他們家的位置,彼此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和擔憂,陳汝景叫了叫桑桑。 桑桑抬起頭來,“怎么了?!?/br> “頭發(fā)亂了。 ” 陳汝景輕輕的笑了一下,指了下桑桑頭上的發(fā)髻。 桑桑聞言,讓蘇澤蘭幫她把頭發(fā)拆了,只梳了一個兩個烏壓壓的大辮子,垂在胸前。她抬頭, 又看見二表哥的笑容,輕輕的,淺淺的。桑桑抿了抿唇。 這時候,一個小姑娘跑過來了,小姑娘是桑桑桑舅外祖父的大孫女,今年八九歲的樣子,眼睛亮晶晶的,“表姑,這個珠花我可以看看嗎?” rou嘟嘟的小手指了指桑桑才從頭上取下來的鎏金鑲珍珠的珠花。 桑桑還沒有點頭,小姑娘的娘便趕過來的,一邊把孩子扯過去,一邊道歉,“表妹,小孩子不懂事,您見諒?!?/br> 桑桑搖了搖頭,小姑娘見娘說不能要,雖然依舊依依不舍的看著珠花,但還是乖乖巧巧的走回去了,桑桑叫住了她,把珠花遞給了小女孩。 “給她玩吧?!?/br> 小姑娘沒有接,又看她娘的臉色,見她娘點了點頭,才接過了珠花,大大的一笑,沒有任何的陰霾,又對桑桑說謝謝。 桑桑看著小孩子不禁感慨一番,少年不知愁滋味。 剩下的發(fā)釵簪子桑桑放到后面,她手放在膝蓋上,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忽然想到了李暄,他在干什么,知道青州下雨了嗎,知道她上山了嗎。 第一日就這么波瀾不驚的過去了,轉(zhuǎn)眼又過了四五日,山洞里越來越安靜,說話的聲音都漸漸少了很多,沒有一開始的喧囂和熱鬧。 外面的雨依舊嘩嘩啦啦的響著,仿佛下在了人的心上,嘩啦啦,一刻也不能讓人安靜。 桑桑也不說話了,沒有水,食物也越來越少,大家都開始節(jié)省體力。 桑桑時不時的用舌頭舔一下唇角,她的嘴皮在泛干了。 “這是我家的饅頭?!睂γ?zhèn)鱽硪魂嚑巿?zhí)聲,“你個不要臉的?!?/br> “什么你家我家的,咋們都沒有分家,還不是你在廚房里拿的?!?/br> 有人又吵了起來。 桑桑只抬了一下眼,就低了下去,昨天第一次發(fā)生這種爭執(zhí)的時候,桑桑還嚇了一跳,不過很快也就釋然了,外面的雨依舊下個不停,只是大和小的分別,他們抱著雨停的想法,可誰也不知道這一場雨,還要多久。 一天兩天,或者是十天,半個月,甚至更久。 桑??人粤艘宦?,前面?zhèn)鱽硪粋€水壺,陳汝景遞過來的,桑桑搖了搖頭,二表哥從山下帶上來的一壺水如今也只剩下一點點了。 她用手把它撫開,沒有說話,為了節(jié)省力氣。 山洞里的枯枝干草漸漸用完了,沒有可以生火的東西,石頭做的山洞越來越冷,不過即使沒有火了,陳汝景和舅外祖父溝通過,所有人的生理需要還是趁著雨小了的時候去外面解決,不能在山洞里面。 桑桑每天開始逼自己睡覺,睡著了可能就不覺得渴和餓了。 又過了不知道一天還是兩天,已經(jīng)有人忍不住喝外面的雨水,在大家眼里,雨水雖然不干凈,總比空著肚子強,蘇葉手里饅頭也只剩下了一個,晚上的時候,他把她分給了外祖母,外祖母不要,都沒有人要。 桑桑輕輕的笑了一下,她有些累了,陳汝景發(fā)現(xiàn)了桑桑臉上這抹溫柔閑適的笑容,輕聲問她,“怎么了?!?/br> “真好啊?!鄙IH崧曊f,她沒有太多的力氣,說話的時候也是軟綿綿的,陳汝景看著桑桑溫柔的眼神,讀懂了里面的意思。 嗯,真的很好。 她們的至親在這種時候,都還牽掛著彼此。 舅外祖父家的幾個孩子都為了一口干餅吵了半天,這幾天,桑??吹奶嗔?,在一個山洞里里,有一口糧食都要讓上一圈的家庭,自然也就有為了一口吃的爭執(zhí)不休的人。 桑桑曲著膝蓋,打算瞇一會兒眼,前幾天怎么也睡不著,這兩天卻怎么也睡不夠,也不覺得冷了,反而是困。 桑桑再次睜眼的時候躺在蘇澤蘭的腿上,她的眼睛有點紅,桑桑想問她怎么了,喉頭干干干澀澀的,變成了破風(fēng)箱,擠了半天,也沒有擠出幾個字。 蘇澤蘭見桑桑醒了,連忙用帕子給桑桑擦了擦臉,輕聲問,“桑桑,好些了嗎?” 桑桑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全身很熱,像被人用火炭捂著的一樣,很燙很燙,桑桑抬眸朝著前面看了看,雨還在下。 雖然很吵,她又閉上了眼睛。 下一次睜眼的時候,桑桑聽到了外面嗡嗡的聲音,特別的吵鬧,冰涼的帕子蓋在桑桑頭頂,桑??粗媲暗娜?,他又出去了,過了一會兒,桑桑的頭頂多了一個冰冷的帕子。 爭執(zhí)聲音越來越大了。 桑桑聽到陳汝景柔聲說,“不要怕。” 桑桑不怕,她搖了搖頭,她知道陳汝景在說什么,山洞里已經(jīng)吵起來了,上了年紀的人經(jīng)歷的事情很多,知道的事情也比普通的年輕人要多。 比如,大災(zāi)之后的瘟疫。 模模糊糊的聲音傳來過來,桑桑知道不僅僅可能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發(fā)燒了,應(yīng)該還有其他人,發(fā)燒的癥狀,是瘟疫的第一癥狀,很多人的瘟疫都是從發(fā)燒上感染來的。 桑桑用力的豎著耳朵,但是盡管她再用力,落在陳汝景的眼里,也只是輕微的顫抖。 桑桑猛地用力,抓住了陳汝景的手腕,陳汝景靠近桑桑的耳邊,聽桑桑說話,桑桑張了張唇,艱難的說了幾個字。 說完以后,她渴望的看著陳汝景,陳汝景撩開桑桑額頂上的碎發(fā),聞言說,“你會好好的?!?/br> 桑桑笑一下,可惜她沒有力氣,她也想好好的活著,她要孝順父母,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可是她太痛太熱了,她甚至不敢保證,她自己不是瘟疫,她害怕,她害怕她會傳染給大家,寧可她們把她挪到外面去。 可能在外面她更熬不了多少時日,可是她更不想害了她們。 心口泛起一陣痛來,桑桑忽然想到了李暄,她忽然又有了力氣。 桑桑的耳朵動了動,蘇葉還在和村民們爭吵,此時的他,應(yīng)該眉毛是揚著的,緊緊的抿著嘴,即使是長輩,他也不客氣。 桑桑撐了半天,又閉上了眼睛,她撐不住了,腦子太痛,像刀子在鉆她頭一樣,身上也熱,她就像是在火上烤著一樣,眼角的水珠濕漉漉的滑過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