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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晚冬在線閱讀 - 第48節(jié)

第48節(jié)

    說到這兒,榮明??聪蛱屏睿中牢康匦Φ溃骸霸蹅児媚锛扔写酥鞠?,那是再好不過的事,莫若就請杜大人在旁指點教授,也是一樁美事,督主覺得呢?”

    “咳咳?!?/br>
    只聽杜明徽重重地咳嗽了兩聲,瞪了眼榮明海,朝著東邊的方向恭敬抱拳行禮,淡淡拒絕:“老朽承先帝和太后重托,教授皇上學業(yè),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未有片刻放松?!?/br>
    聽了此話,沈晚冬臉有些發(fā)燒,老先生還是嫌棄她出身風塵,不愿自輕了身份指點教授她。也罷,今兒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日后借著叔父的權(quán)利,糾集些宗師學子,主持修個私家書目也是好的。

    可就在此時,她瞧見杜明徽從懷中摸出個“經(jīng)折裝”的古籍(注7),又從袖管里拿出支毛筆,輕旋出筆帽,將筆和古籍遞給沈晚冬,笑道:

    “老朽還不知姑娘芳名?!?/br>
    沈晚冬忙恭敬接過筆,打開經(jīng)折古籍,在首頁認真地寫下“沈晚冬”三個字,復(fù)將書筆舉過頭頂,送還給杜明徽。

    “字也不錯,日后可幫著老夫抄寫經(jīng)籍?!?/br>
    杜明徽淡淡地說了這句話,他瞇著眼看書頁上的名字,面上波瀾不驚,心里卻無比震動,錯不了,這姑娘的字和那人的字幾乎一模一樣,是有家學淵源的。

    當年沈老弟欽善可是逆賊慕棠的關(guān)門弟子,才學橫溢,尤其精通小學,雖與他政治立場不同,但于學術(shù),他二人卻又是知己好友,那辨學術(shù)考源流的話,正是當年沈老弟與他論道數(shù)日之后所說。

    慕棠三十多年前兵敗如山后,沈老弟竟也失蹤,這些年他不知暗中尋訪多少次,連半點消息都沒有。哎,造化弄人,他的女兒竟淪入風塵,可憐可嘆。

    不對,那閹狗唐令是孩子的叔父,瞧他的年紀,倒是與逆賊慕棠之孫相仿,難不成沈老弟的失蹤,竟?

    杜明徽不敢再想下去了,這事太大了。

    “咳咳咳?!?/br>
    杜明徽咳嗽了數(shù)聲,仍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態(tài)度,冷眼瞅了番唐令與榮明海這等爭權(quán)奪利的俗人,道:“老朽明早還得進宮教授少帝,時候不早了,告辭。”

    榮明海與唐令同時起身,要去送杜老。

    誰知杜明徽大手一揮,十分嫌棄地瞪了眼這兩人,將自己的鞋子脫下,踢給赤腳的沈晚冬,隨后招手,讓阿大阿二將軟轎抬來,坐了上去,淡淡說了句:

    “兩位大人不必客氣,就讓小姑娘送送老夫?!?/br>
    眾人大驚,這老頭子雖未答應(yīng)收了沈晚冬,可卻將鞋子脫給了她,是不是暗示有種傳其衣缽的意思在內(nèi)?

    難得啊,這小姑娘竟有這種福分,怕是以后就不用做冬蛇了。

    沈晚冬忙穿上老先生的大鞋子,腳立馬感到一陣暖意,她激動地渾身顫抖,口干舌燥,可仍保持著得體微笑,給唐令微微屈膝行禮,便隨著杜老的軟轎一齊朝外去。

    在出府的路上,杜老始終閉眼小憩,一句話都沒跟她說過,待上了馬車后,才掀開車簾,對她笑道:改日姑娘到老朽府上來,老朽先考校一下你的小學根砥,這是條枯燥艱深的路,慢慢來,不著急。

    沈晚冬眼里泛著淚,趕忙跪到泥地,恭恭敬敬地給沈老磕了三個頭,目送著沈老的馬車遠去。

    正在此時,榮明海大步從唐府走了出來,他趕忙過去將沈晚冬扶起,輕揉了下女人的柔發(fā),嘖嘖稱嘆:“你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一面?好姑娘,那日白云觀一別,我真是有許多話要跟你說。才剛出來時,看見你叔叔家里有個“醉月亭”,你在那兒等等我,我去送一下舅舅,他脾氣大,又不怎么待見我,我可不敢失了禮數(shù)?!?/br>
    說罷這話,榮明海眨眨眼,俯身湊到沈晚冬耳邊,小聲道:“順便,再在他跟前給你說上兩句好話,這下咱們可真要成一家人了?!?/br>
    沈晚冬紅著臉,忙推開榮明海,小聲說了句:你去吧,我在醉月庭等著你。

    *

    馬車內(nèi),杜明徽撫著古籍的頁冊,看著沈晚冬三個字發(fā)怔。

    三日前,外甥女文珊忽然來府,多年未見,這丫頭還是那般孱弱,一臉的病容,眼睛哭的又紅又腫。說:請舅舅去一趟唐府,幫一個叫沈晚冬的姑娘,其他話也不必說,就是夸兩句那沈姑娘便行。

    他杜明徽是何許人也,怎會踏入唐府半步。

    誰知文珊竟給他說了件關(guān)乎麒麟的隱事,她說虧欠沈meimei,如今就算讓她割rou流血,都要極力幫襯沈meimei。說罷這話,文珊竟又犯了瘋病,拿匕首割自己胳膊上的rou,逼他去唐府。

    他雖氣文珊糊涂,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可一想到皇家和榮氏這些年是如何利用戚家、又如何一步步打壓戚家,活生生將文珊逼出一身傷病,他再也怒不起來,勉強答應(yīng)文珊,就去唐府瞧瞧麒麟的生母。

    誰知卻發(fā)現(xiàn)這姑娘竟是……

    “沈老弟啊?!?/br>
    杜明徽食指輕撫著那幾十年未再見過的筆畫,老淚縱橫,低聲呢喃:“我該不該將關(guān)于唐令的疑惑告訴安定侯呢?如若說了,那孩子又該何去何從?!?/br>
    正在此時,馬車忽然停了,車外響起個醇厚低沉的男聲,是榮明海。

    “舅舅,今兒你能來唐府,外甥真是覺得意外?!闭f到此,榮明海停頓了下,似有些畏懼,又似有些心虛,嘿然一笑,說了聲:“也多謝文珊幫她,其實她真的很不容易,還請舅舅以后能好生指點她,讓,”

    “哼!”

    杜明徽重重地冷哼了聲,打斷榮明海的話頭,他最是厭惡這等喜新厭舊之輩,都快十年了,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還是沒有生出半點感情。哎,當年若是順了文珊的意,站出來反對這門政治親事,說不定一切都大不一樣,也不會接連發(fā)生這么多的不幸,造化弄人啊。想到此,杜明徽又無奈地一嘆,他皺眉,壓低了聲音道:

    “晚冬姑娘的父親和唐令,算了,沒什么?!?/br>
    杜明徽終究沒說出口,罷了,一切就看運數(shù),這宗隱秘,他還是帶進黃土里吧。

    “舅舅不必說?!?/br>
    榮明海冷笑了聲,低聲道:“其實外甥一切都了如指掌?!?/br>
    第65章 醉月亭

    沈晚冬將杜老先生的鞋子脫下, 捧在懷里,赤著腳朝醉月亭走去。已經(jīng)四月底了,夜風也變得溫柔至極, 撩動人的裙角和發(fā)梢, 暖暖的,讓人對那深不見底的將來不再迷惑與恐懼。

    醉月亭在荷花池邊, 亭子不大,外頭是一棵綻放得正好的玉蘭花樹, 里面則擺了張古樹根制成的茶桌, 桌子旁有張青竹躺椅, 在星月夜躺在椅子上,一邊品著略苦的茗茶,一邊躺在椅子上看漫天星斗, 再瀟然恣意不過了。

    沈晚冬將杜老先生的大鞋子放在茶桌上,隨后赤腳小跑到荷花池,坐到池邊,看著自己在水里的倒影, 黑乎乎的,但卻隨著月光泛著微弱光彩。

    她凈了下手,隨后掬起捧水撲臉, 真是涼快!

    這會兒荷花還未綻放,但殘荷已經(jīng)慢慢活泛過來,只等著天再暖些,就綻放滿池的清芬。

    一陣風吹來, 帶來了玉蘭花的漫漫清香。

    沈晚冬疾步走到花樹下,仰頭,看著那一樹的冰清玉潔,踮起腳尖想要摘花,但卻夠不著,沒關(guān)系,待會兒明海來了,讓他幫著摘。

    她坐到了花樹底下,將發(fā)髻上的長發(fā)帶解下,輕綁在眼睛上。

    直到現(xiàn)在,她的心都砰砰跳個不停。多好,以后能跟在杜老先生身邊點校古籍,如今她算是徹底從風塵里走出來了,有錢,有宅子,還有點微薄才名,是不是意味著她以后不用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活著了?

    就在此時,沈晚冬鼻酸了,她想起了故去的父親。

    父親在三十五上才娶親,次年有了她。還記得小時候,同村的頑童總是取笑她其實是父親的孫女兒,她氣的從地上抓起泥巴去打,叉著腰,哭著大喊大叫:我爹爹不老,你們爹才是爺爺呢

    父親總是莞爾淺笑,無奈地吟一句:南村群童欺我老且皺……

    那時候,父親秉燭讀書,母親紅袖添香,他將自己多年來的善本古書全都藏在老家的那口枯井里,常常把她抱在懷里,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教她寫字,還教她六書、教她切韻、教她訓(xùn)詁、教她讀經(jīng)……

    父親總是驚喜她過目不忘的本事,常撫著她的額上的絨發(fā)嘆息:只是苦了妞子,本該是官家小姐,現(xiàn)在倒成了個玩泥巴的鄉(xiāng)下野丫頭。

    她摟住父親的脖子,扭股糖似得撒嬌:那您教堂哥讀書嘛,他年紀比我大好多,肯定比我厲害,讓他以后考學做官,就能讓我做官小姐啦。

    父親聽了這話,沉默了良久,淡淡地笑了笑,說:你哥哥還是種地比較安生,你是個女娃娃,讀點書能開闊眼界,長些見識,將來也不會有禍事。

    到現(xiàn)在,她似乎曉得父親說的禍事是什么了,大約和唐令有關(guān)吧。

    正在此時,沈晚冬忽然聽見遠處傳來聲沉穩(wěn)的腳步聲,隱隱還有酒味,她不禁掩唇輕笑,榮明海來了。

    沈晚冬抬手,準備將蒙在眼睛上的發(fā)帶取下,可卻又停下,這樣似乎有些情/趣。她用手背輕碰了下發(fā)燙的臉頰,似有些害羞,小聲笑道:

    “怎么才來?我和玉蘭花等了你好久?!?/br>
    緩緩走來的唐令聽了這話,登時一愣。他抬眼看向那株開得正好的玉蘭花樹,又垂眸去瞧樹下的她,癡了,那天夜里,他就是將玉蘭花擺放在她的私.處,為她作畫。

    唐令緩步走過去,隨手摘下一朵花,笑著蹲在沈晚冬跟前,將花放在她的胸前,看著這名花傾國兩相歡,笑的溫柔。

    原本他瞧見小婉和榮黑鬼前后腳出去了,這半天都沒回來,擔心這兩人又做了什么茍且的事,不放心,這才跟著出來,問了守夜的侍衛(wèi),說是小姐一個人在醉月亭那邊,而侯爺出府了,并未回來。

    他急忙過來醉月亭,是,他真的有太多太多的事想要質(zhì)問這孩子,可是一瞧見她靜靜地坐在樹下,那么柔美,他心里所有的氣都沒了,舍不得罵她啊。

    “給我摘的?”

    沈晚冬兩指拈起胸口的花,放在鼻下輕嗅,真的好香。她咬著唇輕笑,嚶嚀一聲,朝前撲去,正好撲到在男人身上。

    她摟住男人的脖子,一分分湊近,吻了下他的側(cè)臉,然后抱住他輕輕搖:

    “我今兒跳的舞好看么?”

    “嗯?!碧屏蠲Υ饝?yīng)了聲,他感覺自己的身子都在激動地顫抖,小婉,小婉竟也對他……

    “眼睛看直了沒?”沈晚冬咬了下男人的耳垂,笑著問。

    “嗯?!碧屏畲浇呛Γ]上眼睛,盡量按捺住想要輕聲呻.吟的欲望,他環(huán)抱住這溫香軟玉,扭頭,想要親親這一直吊著他的小壞貓。

    可就在他的唇剛要吻到她的鼻尖時,忽然,她笑著呢喃了句:“你說,我什么時候去你舅舅的府上拜見?”

    你舅舅?榮明海!

    一種難以言說的羞辱感登時升騰起來,怒火也猛地竄了上來,唐令一把推開懷里的女人,揚手,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并且厲聲咒罵:

    “自甘下賤!”

    倒在地上的沈晚冬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只感覺左臉火辣辣的疼,當她聽見“自甘下賤”那個冰冷熟悉的聲音時,渾身登時一僵,趕忙將蒙在眼睛上的發(fā)帶扯下。

    借著亭子飛檐下掛著的宮燈和皎皎月光,沈晚冬朝前看去,唐令正半蹲在面前,臉色陰沉的可怕,目中透著兇光,而且在他側(cè)臉和耳垂上還有些許殷紅胭脂痕跡。

    怎么是他?!糟了,闖大禍了。

    沈晚冬趕忙站起來,下意識朝后退了幾步,她整了下略有些散亂的衣衫,將紗裙使勁兒往下拉,試圖遮住赤腳,偷偷朝前覷,唐令這會兒也站了起來,他從袖中拿出方青色手巾,使勁兒地擦拭側(cè)臉和耳朵,厭惡地瞧了眼帕子上的殘紅,冷哼了聲,將帕子隨手扔掉。

    “你這是在羞辱我!”唐令眼睛微瞇住,冷聲喝道。

    “沒有沒有。”沈晚冬忙否認,試圖替自己解釋,干笑道:“我還以為您是”

    那個名字,她終究不敢說出口 ,唐令本就厭惡榮明海,這會兒要是再提起那人,豈不是找死么。

    “以為什么?!?/br>
    唐令陰沉著臉,一步步逼近,他目光落在沈晚冬潔白如玉的小腳上,冷笑了聲,挖苦道:

    “這副風塵模樣,要勾.引誰?我給你說了多少遍,要自重自愛,你是不是不長腦子?今晚上來了這么些文臣武將,你私下里和榮明海在此幽會,若叫人看見,他們可怎么議論本督!”

    沈晚冬按捺住火氣,低著頭,屈膝給唐令福了一禮,淡漠道:“妾身知道錯了,先告退了?!?/br>
    “站著!”

    唐令喝止住想要逃走的女人,他垂眸,看她的如墨青絲,看她的膚如凝脂,還看她胸口隱隱露出的那點牡丹花和乳.溝,真想掐死她!

    “本督有沒有告誡過你,不許撒謊,不許算計!你呢?”唐令雙手背后,冷聲呵斥:“你把杜明徽請來府上算什么意思?成心讓他當著眾人的面羞辱我,給我難堪么?你說是要給叔叔跳舞祝壽,原來竟存了這么個乖巧心思,沈晚冬,你一次次算計我,難道,真以為我不會生氣?”

    他叫她,沈晚冬?看來,這回真的不妙了。

    沈晚冬淚眼盈盈,委屈地抬頭,哽咽道:“小叔,”

    “閉嘴!”唐令直接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