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省見他這樣，知道一沾謝靖的事，皇帝就折騰個(gè)沒完，今天再這么下去，就別想睡覺了，明日雖然不臨朝，但也不能這么著，便說，

    “皇上，天色已晚，周大人該睡了?！?/br>
    朱凌鍶一問，才知道已經(jīng)是子時(shí)，心知不好再打攪臣下，被盧省好說歹說，勸上了床。

    第二日一早，周斟不用上朝，便打算和徐蕙妍上街逛逛，他夫妻二人，周斟陪著徐蕙妍梳妝打扮，只畫了個(gè)眉毛，便過了半個(gè)時(shí)辰，著實(shí)好一頓膩歪。

    早飯吃的是碧粳米粥，丫鬟把第一碗給周斟，他吹涼了，遞給徐蕙妍，“夫人請(qǐng)用，”正你儂我儂，忽然接到宮里的旨意，可憐周侍郎早飯都來不及吃，就趕去乾清宮見駕。

    朱凌鍶昨夜雖被盧省哄著睡了，心里卻一直窩著火，半夜身上開始發(fā)熱，一早盧省說宣太醫(yī)，皇帝不依，仍是要找周斟，人一來，就問，

    “上年中秋，謝靖在哪里，子知可知道？”

    周斟先是皺眉，盧省便說，“周大人，這可就難說了，對(duì)不，”用力眨著眼睛，就希望周斟說不記得了，皇帝也就沒法追究。

    周斟卻一拍大腿，“臣記得這回事，”心下又把自己，贊了一遍，朗聲念到：“提壺月下尋靈隱，足踏波心越九橋?！?/br>
    “這里說的是謝九升他喝醉了，差點(diǎn)把水面當(dāng)?shù)亟o踩進(jìn)去，”周斟雖然覺得謝靖這詩寫得不怎么樣，不過很有趣，打算放在自己的年度詩選里面。

    他講得興高采烈，沒注意到皇帝已經(jīng)變了臉色，朱凌鍶咬著牙問，“這是……”

    其實(shí)詩里的“靈隱”，已經(jīng)很明白了，周侍郎覺得既然皇帝需要提示，不顧盧公公的拼命暗示，大聲答道，

    “錢塘?！?/br>
    盧?。和甑傲?。

    周斟為了顯示自己記性很好，特地說，“九升去了南邊，最愛錢塘，去歲冬至，今年春天，各又去了一次?！?/br>
    朱凌鍶臉上，漸漸浮起一個(gè)笑容，周斟瞧著，卻有一股迷之破碎的觀感。

    “如此看來，那錢塘刑獄，倒有不少可以查的地方?！?/br>
    皇帝這話一說，周斟感覺全身的毛都立了起來，想不到一向優(yōu)容的皇帝，居然也會(huì)這么陰惻惻地說話。

    這意思，是說浙江巡撫還是浙直總督要倒霉了？還是浙江布政使，或者杭州知府？

    他腦子轉(zhuǎn)得飛快，朱凌鍶一晃神，也想明白了，知道自己說錯(cuò)話，趕緊補(bǔ)救，

    “子知不必在意，是朕失言了，”周斟還好，若給別的有心人聽去，恐怕要大做文章。

    等周斟走了，盧省趕緊去扶皇帝，朱凌鍶倒在榻上，手腳一點(diǎn)力氣也無。喉間腫痛，血流一跳一跳，燒得臉和脖子都紅了。

    盧省一看無法，只得去請(qǐng)御醫(yī)。

    第37章 移所

    只要沾上謝靖， 就沒什么好事， 內(nèi)廷總管盧公公，把千里之外的謝大人，在心里罵了百遍都不止。

    皇帝自召見周斟之后， 就喉頭腫痛， 叫太醫(yī)來開出藥方， 等到煎完了藥，皇帝已經(jīng)是咽一口水都疼痛難忍。

    朱凌鍶強(qiáng)忍著吃了藥， 飯卻是萬萬不肯吃的， 粥也不愿喝，可把盧省急壞了。

    就這樣還沒完，皇帝不去歇著，反而啞了嗓子， 用手比劃著說要換地方睡覺，從正殿移了出來。

    西邊是謝靖常去的， 以往天色一晚鎖了宮門， 他就在那兒歇下， 朱凌鍶自然也不會(huì)去， 就移到了東邊偏殿，又讓人把正殿鎖上， 他捂著脖子， 氣喘吁吁，這才安了心。

    他想到謝靖只當(dāng)是在這里受了辱沒，便一意往祁王下處投去， 心之所向，可見一斑。要說一句“真真感天動(dòng)地”，手卻氣得發(fā)抖。

    其實(shí)這倒有些冤枉，謝靖到了南邊，先去的是景德鎮(zhèn)，臨近中秋，事情完了，祁王得知他離了京城，便叫人送信來請(qǐng)。

    他信里邊把西湖風(fēng)光，說得十分誘人，謝靖原本就十分向往，左右無事，就騎馬去了。后來冬至，確是因?yàn)榛丶翼樎?，他在江南的老友，只得祁王一個(gè)，路過才去看望。

    花朝節(jié)時(shí)，祁王也確實(shí)請(qǐng)了，謝靖因?yàn)楣珓?wù)，沒趕上日子，想著之后便要去西南，三兩年不得見，告辭加上賠罪，才又去了一次。

    朱凌鏡有心打聽謝靖所來何故，他知道謝靖與皇帝一向相得，謝靖殫精竭慮，皇帝又無所不依，實(shí)在想不到，有什么事會(huì)叫謝靖離了皇帝身邊。

    提及此事，謝靖容色凝重，久之，嘆息一聲。

    朱凌鏡便知一定是和皇帝有關(guān)，他長于宮闈，自然不信尋寶訪仙之說。

    不過，不管何故，他總是慶幸的，不然謝靖也不會(huì)到來此見他。

    謝靖離京，先時(shí)是大亂之下，難以自處。事關(guān)皇帝臉面，他那悖德之行，既不能求刑于恩師，也不能昭之于眾。

    就連皇帝，也要當(dāng)做沒事發(fā)生一般，給他加了官派了差，一入冬便又問他，肯不肯回京。

    皇帝批復(fù)的話，似乎也帶著語氣，神情姿態(tài)，都?xì)v歷在目，仿佛是才寫好，吹一吹墨跡，再向自己遞過來，清澈溫潤的眸子，幾分期許夾雜不安，“謝卿，你看……”

    他腦袋就要炸開，用足了力氣甩了幾道，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做出那種事。

    只有一樣，若離京前，先把盧省那閹賊殺了就好了。留他在皇帝身邊，遲早壞事，謝靖便把這事記在心里，想著要和徐程提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