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這個陳娘子! 簡凝此刻心如亂麻,氣不起來,也惱不起來。 她明明覺得應該第一時間去告訴娘,可是卻一直縮在屋里在等,在逃避。覺得只要陳娘子沒把人帶來,她就可以逃避下去,就可以不去告訴娘真相。 甚至,她現(xiàn)在應該氣陳娘子的,可是她卻覺得松了口氣?!笆悄膫€客棧,我現(xiàn)在就去?!?/br> 青黛說了客棧名字。 那是離公主府不過兩條街的一個客棧,簡凝帶了青湘青黛,沒跟安平公主說就出門了。一刻鐘都沒要,她便出現(xiàn)在客棧門口,陳娘子在樓上看到她,迎了下來。 “郡主,您來了。”陳娘子恭敬道。 簡凝恍惚了一路,這會兒忽然清明了過來,不論如何,她得知道確切的真相。哪怕她的確不是娘的親生女兒,她也一定要把真相告訴娘! 即便……即便結(jié)局不可預料。 她一直都沒哭,一直都在忍著淚,在進客棧大門之前,她抬頭看了看天,然后拿帕子用力按了按眼角。 門被推開,陳娘子待簡凝進屋后,又把門關上了。 青湘青黛被隔留在門口,兩人對視一眼,均不理解陳娘子的用意。不過隨后一想,卻是誤會這是在保密,畢竟簡松臨置外室,還讓外室生了一兒一女,這事兒傳出去于皇家于成國公府,都是壞事。 簡凝一進門,簡明珠就抬頭看了過去。 上一次見面,是在五年前,那時候的簡凝也還是個小姑娘,雖然生得漂亮,可簡明珠僅僅不岔她們的待遇而已。但五年后,再看簡凝,簡明珠卻多了嫉妒。 兩人的確像,都生得很漂亮。 可是自小生長環(huán)境不同,所受教育不同,簡明珠看見簡凝,就覺得她像是高高在上,自己永遠也企及不到。她的珠寶華服,她的冰肌玉骨,這些都是需要錢來堆砌,需要人來伺候的。 自己卻長在東山寺。 即便不曾缺吃缺喝,好的首飾和衣裳也不少,但那些又如何能和簡凝的比。簡凝的東西,要么是京中最大的珠寶首飾店最好的,要么就是從宮里得到的賞賜,做衣裳的許多料子更是進貢的,這些簡松臨可買不到。 簡明珠嫉妒的眼睛都紅了。 簡凝的視線卻僅僅是從簡明珠身上掠過,并未停留。她的視線,最終停留在薛小玉的身上,當看到這個女人看著她,眼里一片晶瑩時,簡凝的心里居然是覺得荒唐。 真的荒唐,簡松臨的眼睛是瞎了嗎? 養(yǎng)在外面多年的,居然是這樣一個女人,她的容貌連安平公主十分之一都沒有。她縮在那兒眼圈紅著,看上去畏縮狼狽上不得臺面! 可是,她卻是這樣一個女人生的嗎? 簡凝的眼圈也紅了,卻是氣的。 氣自己,可能會有的出身。 氣自己,是簡松臨和這女人的——jian生子! 她抬腳,慢慢走到薛小玉的面前,薛小玉看著她,眼淚大滴大滴的往外涌。人也站起來,伸出手抖抖索索,似乎是想要伸手抱簡凝,卻又不敢。 簡凝聲音極冷靜,“你有什么想說的?” “阿凝……”薛小玉突然哭出了聲音,“聽說你叫阿凝,是不是?” 簡凝沒理她,但并不妨礙眼里露出的鄙夷。 薛小玉捏了下拳頭,哭道:“阿凝,我是娘,我是……” “陳嬤嬤!”簡凝忽然出聲,打斷了薛小玉的話。 陳嬤嬤走上來,“郡主?!?/br> 簡凝冷聲道:“掌嘴!” 掌嘴? 薛小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簡明珠卻是一下子跳了起來,“簡凝!你說什么?掌嘴?你居然要掌她嘴,你怎么……” 她的話,被陳娘子惡狠狠的一巴掌打斷。 陳娘子是習武之人,一巴掌下去,直打的薛小玉嘴里有了血腥味。她氣,她為簡凝不平,因此簡凝吩咐,她便想也不想的打了上去。 哪怕這薛小玉真是簡凝的生母,她也要打! 簡明珠還從不曾見過簡凝這樣的人,她自小和薛小玉避開世人而活,交際非常簡單。這種說打,就毫不留情的打,于她而言無疑是震撼的。 她雖然心疼極了,可卻一個字也不敢說了。 簡凝看著她,聲音里卻有些苦澀,“你……我不能叫陳嬤嬤打你,但是,我卻可以打你。你若不信,再亂鬼叫試試!” 簡明珠又氣又委屈,瑟縮著躲到了薛小玉身后。 簡凝這才收回視線,看向薛小玉,“娘?你是個什么東西,一個外室,居然還敢自稱娘?” 便是一般人家正經(jīng)的妾,都不敢這么自稱的。 薛小玉設想過許多回和簡凝見面的場景, 好的,不好的, 方方面面她自認都想到了??蓞s怎么也不會想到,甫一見面, 簡凝就吩咐下人打她, 而緊跟著,是毫不遮掩的鄙夷。 薛小玉的表情一點一點龜裂。 無論如何,她也接受不了這一切。 她和簡松臨分明是自小青梅竹馬,分明是在安平公主之前,簡松臨就決定了要娶她的! 所有人都可以看不起她,可安平公主不可以。 要不是安平公主仗著身份搶走簡松臨,簡三太太分明該是她! 簡凝卻目光冷冷穿過她, 看向她身后床上躺著的小男孩。小男孩皮膚紅潤白皙, 生得白玉團兒一般, 看年紀, 和簡成佳簡冰差不多大。 生了一個不夠,居然還再生一個! 陳娘子見簡凝看向簡成貴,猶豫一瞬, 到底低聲交代了自己犯的錯, “郡主,五年前東山寺的薛娘子, 正是面前這位。” 東山寺! 簡凝瞳孔驟縮,不敢置信的轉(zhuǎn)頭看向陳娘子。 陳娘子滿臉愧疚,“當年是奴婢疏忽了?!?/br> 簡凝愣了片刻, 忽而低低笑起來。 簡松臨好算計??! 五年前,是不是差一點點,就把這孩子跟簡成佳換了呢?是不是,又要故技重施,再來一次?讓他心愛的外室生的下賤東西,去鳩占鵲巢,搶了娘親生骨rou的一切! 簡凝這是把自己也罵進去了,因為她已經(jīng)信了。 信她不是安平公主的女兒,信她實際出身低賤! 這樣,她突然就可以理解前世為什么娘突然不喜歡她了,那不是單純的不喜歡,那是帶著nongnong的厭惡啊!娘一直那么疼她,怎么可能會突然厭惡她? 除非……除非她根本不是娘親生的! 她甚至,還搶了娘的親生女兒應有的一切! 簡凝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為什么? 為什么前世娘受這樣的委屈,受這樣的侮辱,最后卻……卻沒有如何她,而是對她網(wǎng)開一面了? 她想到簡松臨莫名其妙的死因。 她一直想不明白,現(xiàn)在卻突然想到,會不會是娘受不了,所以殺了他?所以,簡家那邊才和娘交惡,再也不管娘和弟弟。而對于她也是同樣,她不過是個jian生子,又一向和簡家那邊的人沒有來往,他們憑什么給她出頭? 她是簡松臨帶給簡家的恥辱呢。 她也是,導致簡松臨死的原因呢! 簡凝忽然覺得心像是被人拿著重錘,一錘一錘的敲下去,悶痛的厲害。娘都能對簡松臨下手,為什么卻容下她,是因為疼愛多年,舍不得下手嗎?又或者,還要顧慮外祖母,不愿讓外祖母知道真相,怕她老人家受不了? 可不管是哪樣,都讓簡凝心痛的厲害,愧疚的厲害。 娘,一向單純不愛管事,一心一意愛著簡松臨的娘,她為什么要承受這些!她憑什么要承受這些!她那時候應該對自己很恨吧,可是卻念著舊情沒能下手,也什么都沒有說,她一定忍的很辛苦。 太過心酸,太過心疼,讓簡凝看著薛小玉,恨不得眼睛能噴火,恨不能喝其血,吃其rou!任由眼淚落著,她卻偏偏對著薛小玉笑起來,“娘?你是誰的娘?你這樣的女人,也能算是娘?” 簡凝的反應出乎薛小玉的預料。 不對,不該這樣的,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樣呢? 簡凝應該要么慌亂害怕,要么憤怒暴躁,絕不該這么冷靜,不該這么短的時間就好似接受了現(xiàn)實,還對她涌出nongnong的恨意,這不對。 薛小玉看著簡凝的模樣,心里發(fā)慌。 不知道為什么,她有點害怕,早為兩種情況準備的說辭,一時居然說不出了。 薛小玉不說話,甚至被簡凝逼的神情有些慌亂,可躲在她身后的簡明珠卻再也忍不住了,她緊緊捏了下拳,終于開了口,“她當然是你娘,是十月懷胎,費盡千辛萬苦生下你的娘!是為了你能過上好日子,不惜對不起旁人,不惜冒著天大的危險,也要讓你能過上好日子的人!她就算有錯,就算有對不起,那也該是旁人來說,簡凝,你沒這個資格!” 簡凝愕然,“你知道真相?” 她原還在想簡明珠似乎有點笨,薛小玉話說的那么明顯她還無動于衷。可現(xiàn)在看來,她竟是什么都知道? 既然知道,那為什么她是這樣的態(tài)度?她明明應該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是正經(jīng)的公主嫡長女,她為什么會自甘墮落,寧愿做一個外室的女兒,還對這個外室沒一點恨意? 簡凝的態(tài)度,不用開口,簡明珠都能猜到她的意思。 想到簡凝竟是這般看不上薛小玉,簡明珠怒火蹭蹭上漲,竟是完全壓下了懼意。她終于從薛小玉身后走出來,義憤填膺的對簡凝道:“娘是外室,的確會引得許多人看不起她,可旁人能,你不能!別說你,就是安平公主都不能,當初若不是她仗著公主身份欺壓娘,娘早已是簡三太太,何須這么多年不能見人般躲在外頭?” “簡凝,你還是不是人了!你就這么狼心狗肺的嗎?自以為有了那高貴的身份,所以連親娘也不管了?你長這么大難道沒人教過你規(guī)矩嗎,百善孝為先,娘就算是外室,那也依然是生你的親娘!” “而她待我,雖然安平公主卑鄙無恥搶了她的丈夫,可這么多年她卻一直待我很好,從不曾有半分虧待。這些年她一直安靜的待在外面,從不曾對爹有其他念想和要求,更沒和安平公主作對過,她哪里有錯?哪里就讓你,這個虛假的鳳凰看不起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身份,有這個資格嗎?” “明珠!”薛小玉一直拉著簡明珠,待她越說越多后,受不住般抱住她,搖頭哭求道:“別說了,別說了好嗎,我求你了!” 簡明珠氣得跺腳,“娘!她這樣對你,你還認她!” 薛小玉沒接話,只淚眼婆娑的看向簡凝。 簡凝簡直難以置信,簡明珠居然知道真相,而且還被薛小玉教成了這副模樣! 娘怎么可能會生出簡明珠這樣的東西! 如此是非不分,如此認賊做母! 若是娘知道了,怕是要心痛死! “陳嬤嬤?!焙喣龤獾脺喩戆l(fā)抖,聲音也不自由的打顫,“叫青湘去成國公府傳信給簡松臨,讓他即刻回公主府。另外,問掌柜要繩子,來把這薛娘子和那小男孩捆起來,帶回公主府!” 話落,她轉(zhuǎn)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