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低低“唔”了聲，淡淡道：“……已經(jīng)殺了?！?/br>
    裴心蕊原還滿臉怒色，聽了這話，臉上卻迅速閃過一絲害怕。不過看著裴瑾懶散的靠在黑漆描金五蝠云紋靠背椅上，她撲通亂跳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她不是旁人，裴瑾待她，自是不一般的。

    裴瑾卻有些不耐，“太后，您有什么事要吩咐？”

    “裴瑾，這里沒有外人，你同我不須這般見外?！迸嵝娜锫冻鰝€(gè)不是很自然的笑，道：“你還喚我jiejie好了，今兒個(gè)我叫你來，也只是家事?！?/br>
    雖說守寡已經(jīng)七年，可裴心蕊在面對裴瑾時(shí)，卻依然習(xí)慣自稱我。

    裴瑾不置可否。

    裴心蕊等不到回答，只能繼續(xù)，“是如香的親事，如香已經(jīng)十三了，這段時(shí)間家中怕是正忙著為她相看。裴瑾，你幫我跟爹和大哥說一聲，給她擇個(gè)家里簡單，人好的人家就可以了。至于京中高門，叫他們別想了，你幫著分析下利害關(guān)系，莫叫他們糊涂了?！?/br>
    有裴瑾在，齊銘的皇位已經(jīng)坐穩(wěn)，不需要裴家再添助力了。

    而齊銘一日日長大，裴家若是學(xué)不會(huì)韜光養(yǎng)晦，裴心蕊擔(dān)心齊銘日后會(huì)看不慣娘家。

    裴瑾眉頭一挑，直接就戳破了裴心蕊不愿說的話，“這才多久，太后是在幫皇上打前鋒，預(yù)備著過河拆橋，踩下裴家了？”

    裴心蕊幾乎一瞬間心就緊緊縮在了一塊兒，聲音尖利的道：“怎么會(huì)！裴瑾，你怎么會(huì)這么想我？”

    “因?yàn)槟阋呀?jīng)這么做了?！迸徼α诵?，起身道：“話我會(huì)幫你帶到，利害關(guān)系，還是等義母進(jìn)宮，你親自和她說吧。好在我裴瑾無妻無子，孤家寡人一個(gè)，不在乎這些，太后不必顧忌我會(huì)不滿，不會(huì)的。”

    說話間他已行了禮，正欲告退。

    裴心蕊卻也急急起身，匆匆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裴瑾！我……我真沒那意思?！鳖D了下，又道，“你的確年紀(jì)不小了，我一直都想讓你成親，你若是沒有看中的姑娘，jiejie來幫你挑選。這京中那么多的名門貴女，愿意嫁你的自然數(shù)不勝數(shù)，你若是放心，就把此事交給jiejie，jiejie一定給你挑一個(gè)最好的！”

    裴瑾低頭，看了眼裴心蕊抓著他的手。

    裴心蕊符合大齊人以瘦為美的標(biāo)準(zhǔn)，纖纖玉手，素白柔嫩，青蔥一般的指甲染了大紅蔻丹，看起來格外好看。

    可裴瑾卻是只看了一眼，就轉(zhuǎn)過頭道：“太后，為了宮中能少死幾個(gè)人，你還是注意些比較好?！?/br>
    說著，揮袖拂開了裴心蕊。

    裴心蕊看他大步離去，眼圈慢慢就紅了。

    那青松一般的背影高大又挺拔，可卻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不會(huì)為她停下。直到那身影再也看不見了，她才低頭看著方才抓住他手臂的手指，輕輕抖著，微微笑開。

    其實(shí)沒人知道，她很喜歡聽那些嚼舌根的，說她和裴瑾的事兒。她也相信，裴瑾能為她做到如此，定然是因?yàn)橄矚g她。

    可是沒辦法，他們不能在一起。

    不過，若是裴瑾能不成親，一輩子陪著她也不錯(cuò)。

    ·

    裴瑾從裴心蕊還霸占著的不屬于她該住的坤寧宮出來，一路走得飛快，待到了他每日在齊銘這邊歇息的住處，第一時(shí)間是進(jìn)去將身上的衣裳脫了。

    他身邊的小廝蔣毅每日可以跟著進(jìn)宮，似是已習(xí)以為常，他這邊才一脫下，蔣毅就撿起隨意團(tuán)了一團(tuán)帶了出去。

    一聲都沒敢吭。

    這自然是上好的料子，頂級的做工，可沒辦法，國舅爺不穿的衣裳，再好旁人也沒膽子沒資格穿。這都是要帶出宮，直接毀了的。

    而裴瑾換好衣裳，又一派閑適的去了養(yǎng)心殿。

    饒是蔣毅跟了他多年，看見了多次，也不得不佩服他這心性。

    他是在將近戍時(shí)到的永平侯府，才一下馬車，就瞧見門內(nèi)走出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兩個(gè)身影。

    正是裴如香裴如月兩姐妹。

    二人恭敬的迎上來行禮叫人，“小叔叔?！?/br>
    裴瑾頷首，看向了裴如香，“這么冷的天，你們怎么等在這兒？”

    裴如香低頭看了眼meimei，快速道：“是阿月，阿月今兒在宮里受了委屈，所以特意在此等您，希望您能幫她出一口氣?！?/br>
    裴如月一聽這話，頓時(shí)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向裴如香。

    明明不是這樣的！

    明明是她跟jiejie說了宮里的事兒，是jiejie說簡凝欺人太甚，是jiejie要給她出頭，說幫她跟小叔叔告狀的！

    可為什么見了小叔叔，jiejie卻這么說？

    裴如月一時(shí)想不明白原因，只是看著裴如香發(fā)愣。

    而裴如香也在緊張的看著裴瑾。

    她和裴如月一樣，都怕裴瑾。

    可是想到裴如月回來后，字里行間都在貶低表弟齊銘，滿心滿眼都是小叔叔時(shí)，裴如香忍不住了。自小她學(xué)姑姑，不論是相貌、禮儀、還是待人接物，她樣樣皆好?？删鸵?yàn)閙eimei裴如月得了齊銘的喜歡，她的一切努力就全都白費(fèi)了，沒有了那個(gè)往上爬的機(jī)會(huì)，祖父祖母，爹和娘，他們眼里的她就只剩下聰明懂事。

    反倒是meimei，又蠢又肥，卻成了全家的寶。

    甚至現(xiàn)在，居然不滿足嫁給齊銘，而奢想上了小叔叔！

    小叔叔和她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小叔叔權(quán)傾朝野，若是小叔叔愿意，他的確可以擇了裴家兩個(gè)女兒娶。更甚者，即便是傳聞里的太后姑姑，若是小叔叔硬來，太后姑姑也得委身給他！

    可憑什么？

    憑什么所有好事都落到她裴如月身上！

    小叔叔既然這么好，為什么不能是她裴如香得到？

    裴如香想到此，忙得低下了頭。

    裴瑾看不到她的神情，轉(zhuǎn)了臉將視線落在裴如月身上，裴如月的確算是裴家的異類，這說的是她的身材。不過大抵是因?yàn)榕崛缭陆洳蛔○?，而齊銘似乎又挺喜歡她這般的原因，裴家上上下下，居然都默認(rèn)了她這般。

    “你想讓我怎么幫你出氣？”他問道。

    冬日天黑的早，趁著燈籠的光亮看著裴瑾的臉，雖然他在笑著，可不知怎地，裴如月卻有點(diǎn)兒心慌。

    今日在宮里的事兒小叔叔已經(jīng)知道了。

    雖然知道的不完全是真相，但當(dāng)時(shí)她被齊銘攔住什么都沒敢說，而齊銘又全是否認(rèn)。她現(xiàn)在若是說了，小叔叔會(huì)不會(huì)生氣？他待自己一向淡淡，并不偏疼，他會(huì)因?yàn)樽约菏潞蟾鏍?，而真的幫自己出氣嗎?/br>
    裴如月不敢保證，因此張了張嘴，一時(shí)間居然不知如何開口。

    裴如香見狀，拉著她猛地晃了兩下，“阿月！好端端地，你怎么傻了似得！你不是跟我說了許多回嗎，不是希望小叔叔幫你把簡凝趕出宮，讓表弟不要娶她改為娶你的嗎？這樣，那簡凝以后可就再不能在你面前耀武揚(yáng)威了，她沒那個(gè)資格！”

    “姐……jiejie！”裴如月有些結(jié)巴，可聲音卻極大。

    裴如香并不理她，而是轉(zhuǎn)頭看向了裴瑾，“小叔叔，可以嗎？雖然阿月的要求是有些過份，可她長這么大一直是被家里嬌寵著，還從不曾像今日這般被人欺負(fù)過。小叔叔，您可以幫阿月一回嗎？”

    騙人！jiejie在騙小叔叔！

    裴如月氣得臉色鐵青，可自小對裴如香的畏懼，又是當(dāng)著害怕的小叔叔的面，她卻只能自個(gè)兒氣得發(fā)抖，根本不敢揭穿裴如香。

    第15章

    裴如月害怕的在發(fā)抖，圓圓臉上的rou也跟著一顫一顫，看著格外滑稽。

    裴瑾忍不住呵笑出聲，對裴如月道：“今兒在宮里你什么都沒說，如今事兒已經(jīng)過去，若是想找和惠郡主的麻煩，怕是只有皇上才能幫你了。至于皇后之位……阿月，你年紀(jì)不小了，難道不知這番話若是傳出去，別說皇后之位，尋常人家你都嫁不了嗎？”

    猶如被一盆冰水兜頭潑下，裴如月瞬間全身冰冷。

    裴瑾卻話鋒一轉(zhuǎn)，嚴(yán)厲道：“這倒是多虧了你姓裴。若不然，有這樣的想法還膽敢說出來，輕則你一個(gè)人掉腦袋，重則，怕是全家都要被你拖累。”

    話落，他抬腳欲走，可在視線落到裴如香身上時(shí)，又停了一瞬，“身為長姐，阿月年紀(jì)小不懂的事兒，你竟是也不懂？”

    裴如香嚇得一縮，連大氣都不敢出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大步離開。

    而裴瑾一走，裴如月也終于緩過神來，猛地沖到裴如香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用力極大，面上也露出了幾分猙獰之色，“jiejie！為什么，為什么你要騙小叔叔！為什么你要害我！我不是你的meimei嗎，親meimei啊，你到底是為什么？！”

    裴如香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似得，腦海里只不斷回想著“親meimei”三個(gè)字。

    是啊，親meimei。

    她為什么要有這么討厭的meimei？

    上回在珍寶坊，分明是裴如月對簡凝不規(guī)矩不行禮，可簡凝卻捎帶上她，還威脅她！

    而今日，小叔叔也是如此！

    整個(gè)裴家也是如此！

    裴如月做什么都是對的，做錯(cuò)了也對。

    可她裴如香，要么替meimei背黑鍋，要么就是做對了也是應(yīng)該！

    滔天的委屈讓裴如香再也忍不住，用力一甩，將裴如月甩了出去。

    狠狠摔在地上，心里委屈身上疼，裴如月幾乎本能的就嚎哭了出來。

    裴如香一驚，這才意識(shí)到自己做了什么，看著摔在地上咧嘴哭的裴如月，她下意識(shí)就沖了上去。可裴如月卻真是氣極了，一把揮開她，面色抖變，大有用嚎哭聲引來全家人的打算。

    咬了咬牙，裴如香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裴如月白嫩的小胖臉上。

    裴如月哭聲驟停，直接被打懵了。

    裴如香急急道：“哭！你還有臉哭！是不是生怕沒人知道你想了什么，說了什么？阿月，你道我為什么這么做，正是因?yàn)槲业膭窠饽悴宦?，所以我才帶你來找小叔叔，好叫你知道什么是厲害！好叫你知道，有些話即便表弟喜歡你，你也不能亂說！”

    裴如月辯解，“可你根本沒勸我！”

    可話音一落，卻又愣住，這一次是沒勸，可之前jiejie的確勸過。

    所以這次齊銘打發(fā)人來接她，她才歡歡喜喜跟著去了，誰又知道齊銘這么沒用，分明是要給她出頭的，見了小叔叔卻什么也不敢說了呢？

    這樣的齊銘有什么好，她喜歡更強(qiáng)大的小叔叔！

    “你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吧，想哭就哭，想喊就喊，我還打了你，想告狀就去告狀。左右，我不管你了?！迸崛缦阋荒樖目粗?，似乎真不想再管她了，話落轉(zhuǎn)身就走。

    裴如月卻被嚇到了，忙喊了一聲，“jiejie！”

    裴如香腳步一頓，卻并不曾停下。

    “jiejie！”裴如月顧不得疼，忙爬起來追了上去。

    ·

    裴瑾去見了永平侯裴明祥和侯夫人馮氏。

    裴明祥仗著是義父的身份，裴瑾進(jìn)屋的時(shí)候并未起身，仍然盤腿坐在炕上，手中提著個(gè)鳥籠，里頭一只綠嘴鸚哥蔫嗒嗒的似丟了半條命般。

    馮氏倒是堆了滿臉的笑，看著裴瑾嗔怪道：“這么冷的天兒，回來了合該回屋暖著的，怎么還又往這里跑了一趟？”

    裴瑾行禮，道：“義母，我來是轉(zhuǎn)告一聲太后娘娘的話，她請您明日進(jìn)宮一趟。”

    如今外孫做了皇上，女兒做了太后，馮氏也想不到什么要緊的事兒，只以為是裴心蕊想她了，便笑盈盈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