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叨擾，多謝顧院長了?！?/br>
    出乎她意料的是，面前少年非但沒有一點點的惱怒急躁之色，反倒依舊彬彬有禮，頓首道：“實則顧院長和兩位掌門的態(tài)度，我心里大約有數(shù)了?！?/br>
    顧遲筆手指按緊茶杯杯壁，從心里暗道了一聲不好。

    她的確大意，也的確透露得太多了。

    楚佑見她不趕人，就繼續(xù)說下去：“顧院長也說，您和兩位掌門一樣，皆是我?guī)熜值呐笥?。能讓你們顧忌你說實話的，也只有我實話的態(tài)度。”

    說到這里，楚佑微一抿唇，眸色深下去：“在這里…我?guī)熜衷谝獾模瑧?yīng)當是我的安危存亡罷?！?/br>
    他曾經(jīng)和葉非折走到拔劍相向，不死不休的地步。

    但不管曾經(jīng)如何，發(fā)生過什么，在這里，葉非折對他的關(guān)切，對他付出的感情，都不是假的。

    楚佑自幼經(jīng)歷人情冷暖，對這方面尤為敏感，自是能體會得出來葉非折一片真心。

    “我無甚特殊之處，能叫你們關(guān)注，能叫你們隱瞞的，也無非是一個禍世血脈?？傻準肋@樁事情我是知道的，想來是有血脈的特異之處在瞞著我？”

    顧遲筆沉吟不語。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楚佑所猜測的一切皆是真的。

    更何況，顧遲筆可以確信，哪怕自己反駁他，說他的猜測離譜，楚佑也不會信的。他敢說出來，就說明他自己心中已經(jīng)有底。

    說到這里，楚佑面上所有溫和的神態(tài)消失，只留下銳利如刀的眸光，一字一句問道：“師兄特意瞞著我的禍世血脈特異之處，是怕我知道后的反應(yīng)會讓他追悔莫及？”

    兩世之間，葉非折似乎總有事情瞞著他，總有理由能瞞著他。

    自己追逐至今也沒能看清葉非折隱藏在疑云重重，云遮霧繞背后的真面目。

    “是?！?/br>
    顧遲筆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略有些沙啞。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知道自己言語背后的意味代表著什么。

    這一個字出口后，顧遲筆稍一后仰，感到了久違的輕松痛快。

    “多謝顧院長，我知道了?！?/br>
    楚佑的反應(yīng)第二次出乎顧遲筆的預料。

    只見面前的年輕人眉目舒展，褪去了一身不好惹的冷戾，露出真正的，溫情的一個笑容。

    他還很年少，生得也尤其俊美，笑起來更是好看，猶如庭前玉樹，空中朔星。

    顧遲筆忽地意識到這一點。

    她、江墨斗、葉非折……以及和他們類似的太多人在這個年歲的時候，尚且是眼高于頂?shù)奶熘溩?，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犢?/br>
    只有未經(jīng)歷過挫折才能如此氣盛，只有出生尊貴，順風順水，才能理所當然有這樣的驕傲。

    但是楚佑兩邊哪點都不沾。

    所以他有著他們沒有的穩(wěn)重，穩(wěn)重到甚至有點千篇一律，毫無特色的八風不動。

    都是被不得已磨去的棱角，磨去的鮮明特色。

    “我一直想找一個答案。”

    楚佑說得有點不知所然。

    他之前做仙首，朝葉非折拔劍，甚至不惜跨越兩個世界，都是想要一個答案，想要一個對種種謎團，徹底的解答。

    “現(xiàn)在雖然不盡如人意，但好歹有了一半我想要的答案?！?/br>
    至少在這個世界，葉非折是真心想護他過死劫。

    這樣就很好。

    楚佑倒未曾感受到多少憤恨不甘，感受到多少怨天尤人。

    他在五年前那場雷劫時也是這樣。

    因為除去葉非折，他在這個世間沒有什么掛念，也不想向什么世道渴求什么。無欲則剛，楚佑如何憤恨不甘，如何怨天尤人得起來？

    這個世界很好，至少對葉非折來說很好。

    楚佑想。

    葉非折在這里有他看重的親人朋友，師長宗門，而他所看重的人也一樣地看重他，回以他同樣的心意。

    這便是最好。

    所以不應(yīng)該因為自己的到來有所損壞。

    他開口問顧遲筆，態(tài)度平靜得像是在問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我身為禍世，該如何了結(jié)自己才是最杜絕后患？”

    第69章

    “你恨我吧？”

    顧遲筆冷不丁的一問，問得楚佑也有點不明所以。

    顧遲筆真心實意道：“要不然怎么會問我這種問題？”

    還不是打著想把自己送到千歲憂底下的主意？

    嘖, 陰險。

    明白她言下之意后, 楚佑不由得微微失笑：“院長不必多思多想, 我知于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生死無小事。然而我例外，除卻師兄外, 我在這個世間別無掛念?！?/br>
    無欲則剛。

    無所求，自然也對生死看得淡。

    所以別人眼里天塌下來的大事, 對于楚佑而言，不過是一場值不值得的籌碼交換, 僅此而已。

    顧遲筆蹙起眉頭。

    她見過的人多, 見過的人情百態(tài)也多。楚佑便是在她所見所聞里，最棘手的那一個。

    因為他別無他求, 所以難以下手；因為他心有所向，所以一往無前。

    顧遲筆甚至想不到可以阻攔楚佑一二的借口理由。

    楚佑又是一笑。

    他貫來冷戾，滿身鋒芒如利刺，是最難相處的性子。

    然而興許是葉非折這些天來的關(guān)懷打動他, 讓他平生頭一次地被真心相待, 也是平生頭一次地被眾多善意好心所環(huán)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