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雖然醫(yī)生已經(jīng)出具了診斷結(jié)果,嚴澹脫離了危險期,隨時可能醒來。但是陶清風心中依然無法安穩(wěn),他睡到半夜還會一個激靈,被夢里嚴澹滿身鮮血情景刺激醒來。那種時候,陶清風都會睡不著坐起身,坐到嚴澹床邊,聽著他規(guī)律的呼吸、沉穩(wěn)的心跳,才能恢復平靜。 當然,陶清風也看過同樣入院的夏星痕,他擦破了一些外傷,不用住院,神智也清醒過來。被強行看了一波精神科的醫(yī)生和心理醫(yī)生,也在醫(yī)院里住了兩天的院,輸了一些鎮(zhèn)靜劑。 夏星痕醒后對自己的行為感到非常內(nèi)疚慚愧痛苦,他想來探望一下嚴澹。但是陶清風尊重嚴家兄長的情感,嚴放提出暫時不準夏星痕靠近那個病房,一切等他回來定奪。陶清風就委婉地把夏星痕勸了回去,讓他自己先好好休息一下。 “我真的覺得很抱歉?!毕男呛壅f道,“賠錢肯定是不夠的,不過這階段的醫(yī)藥費和損失費,都是我該出的?!毕男呛郯岩粡埧ㄟf給陶清風,“我也記不清這里面幾百萬了,密碼我發(fā)給你了,先用著。” 陶清風雖然知道嚴澹不缺那個錢,但是作為對方賠罪心意,還是答應收下。 “有錯改之則已?!碧涨屣L忽然意識到什么,驚訝問:“你現(xiàn)在……沒在角色里了?” “我現(xiàn)在哪個角色都不是了?!毕男呛劭粗约旱碾p手,不可思議地覺得很陌生……但是仿佛這種正常的感覺才是他一直在找的。連他自己都很驚訝,他這是‘出來了’么?“我這幾天都在想著你對我說的那些話,讓自己鎮(zhèn)靜下來??磥碚娴挠杏??!?/br> 陶清風提議:“那你可以考慮去南太平洋小島上,多鎮(zhèn)靜幾年?!?/br> 夏星痕:??? 陶清風回到嚴澹病房里,想到自己曾經(jīng)雙手動彈不得時,蒙受過嚴澹的照顧。他們的緣分加深就是從那個時刻開始。 嚴?,F(xiàn)在沒醒過來,自然無法進食,每天輸液中有營養(yǎng)液,維持他基本生活機能。陶清風則是在醫(yī)院里的餐廳打餐回來吃。他白天黑夜都守著嚴澹,很多時候就靜靜發(fā)呆般盯著他,當陶清風的萬事cao心事務經(jīng)紀人蘇尋推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幅靜謐的畫面:陶清風坐在床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嚴澹沉睡的模樣。 蘇尋聽到嚴澹為了救陶清風被夏星痕打傷了這件事的第一反應就是:完犢子了,小陶哥這部戲是拍不完了,要違約了。本來都懷中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心情,沉重地和麗莎探討著如何公關把損失降到最小。然而沒過兩天:導演被撤了,投資人跑路了,男主演也疑似被關醫(yī)院了。劇本還被吐槽了。這部劇組整個都垮了,哪里還有什么違約事端。 網(wǎng)絡上的“陶瓷”們,和廣大翹首以盼電視劇良心劇作的觀眾們,心情那叫一個凄婉哀哉。夏星痕打男配事件出了名,當初很多陶瓷也擔心過她們的清風哥哥會不會被打云云?,F(xiàn)在真的冒出了打人事件,雖然打的是沒詳細報道身份的素人。但不知為什么,導演和投資都因此被震蕩沒了。這在娛樂圈掀起了種種猜測的軒然大波。 其中比較主流的可惜聲音是:這部劇看卡司是良心劇作,不知道為什么被折騰沒了。真是華國影視萬古長夜天的證明了。網(wǎng)絡上那一個個痛心疾首、哀嘆早夭的事業(yè)粉和精神股東們,并不知道他們從沒有看好的“三流劇”《乾俠東君魔女》即將播出,會給這之前的猜測,形成多么大的對比和諷刺:這個行業(yè),名氣很重要,但絕不是最本質(zhì)和最重要的東西。 蘇尋今天來,傳達麗莎那邊的安排:不知內(nèi)情的星輝高層,也覺得這部大劇被折騰沒了很可惜,因此給陶清風補了個資源。雖然配置聽上去沒有那么牛逼哄哄,但勝在現(xiàn)實主義題材在過審播出上沒有問題,也是國家這兩年大力提倡的“社會題材、農(nóng)村題材”。叫做《遠山深土》,主線是一個鄉(xiāng)村脫貧致富的變遷。 蘇尋小心翼翼對陶清風道:“小陶哥,你不要嫌土氣……麗莎姐說,劇本她看了看,不是那種純粹的鄉(xiāng)村愛情故事,挺勵志的。雖然劇組窮了點,編劇和導演也不是什么大腕,但是番位提前了,小陶哥,他們找你當男主角。你不要覺得不好。” “挺好。”陶清風出生于貧野山村,有天然的親切感,道:“接吧。不過我要等嚴老師完全好了之后,再回去工作。你給麗莎姐解釋清楚原因?!?/br> 蘇尋嚇了一大跳:“解釋什么清楚?你和嚴老師以前的戀愛關系?現(xiàn)在的破鏡重圓嗎?想安生就不能讓麗莎知道,她會先手撕了我的的……” 陶清風哭笑不得地望著他:“你到底想了些什么東西?你可以對她解釋,嚴老師對我是救命之恩,怎么報答都不為過?!?/br> 蘇尋這才“哦”地反應過來,臨走前又意猶未盡、不死心地問了一句:“你跟嚴老師真的不是破鏡重圓嗎?” 陶清風小聲道:“我跟他哪里有嫌隙?” 蘇尋又被當頭棒喝般心塞打擊到了,能怎么辦,當然是把狗糧加入豪華套餐,含淚打掉往肚里咽。 陶清風在窗臺上擺放了一叢桂花,安撫自己的心態(tài)。他發(fā)現(xiàn)這里的有些桂樹會結(jié)出一串黑豆似的果子串。他十分驚訝,去查閱過資料,這才知道桂花分為不同品種,有些品種是不結(jié)果的,有些品種卻是果實累累。 陶清風一直沉甸壓在心底的某種不安,終于煙消云散了。正這時他看到嚴澹的手動了一下。陶清風想也沒想,趕緊去握住了嚴澹的手,然后他就看見嚴澹那好看的鴉羽般的睫毛張開,睜開水潤的雙眼,醒了過來。 “你醒了!”陶清風很激動道,“我去叫醫(yī)生……” 陶清風并沒有注意到嚴澹的眼神比以往更深,大夢初醒,大病初愈,本該是腦子混亂的時刻,卻奇跡般,一樁樁,一件件,清晰如石碑上的刻紋。 嚴澹在醫(yī)生再一次的全面檢查中,依然一言不發(fā),終于做完了各項指標的核對,證實都恢復了正常水準后,醫(yī)生叮囑了今天開始可以吃流食,要繼續(xù)住院調(diào)養(yǎng)。 雪白的病床前,只剩陶清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嚴澹。 嚴澹卻一直未發(fā)一言,只是帶著一抹柔和、朦朧的微笑,望著陶清風的方向。陶清風以為嚴澹是剛醒來,剛才又被儀器折騰了檢查一遍,沒有精力說話。于是陶清風又事無巨細地,把通知了嚴澹親屬等事宜,以及這件事牽連的后續(xù)諸事告知,讓嚴澹放心。 “……總之你這段時間就好好休養(yǎng)。你學校那邊,也托人給你請假了。病去如抽絲,醫(yī)生也說,你起碼要臥床休養(yǎng)一個月,你餓嗎?要不要喝點粥?” 嚴澹搖了搖頭,依然好整以暇地望著陶清風,就像要把他深深刻入腦海中。 陶清風見狀又忍不住道:“下次你千萬別這樣替我遮擋了,我是寧可死了,也不愿看你出事的。” 嚴澹眼神濕潤,終于溢出輕微的一聲嘆息:“……那你懂了,我聽說你死去時的心情嗎?” 第98章 恢復記憶 陶清風怔望向嚴澹, 禁不住渾身顫抖, 無聲地瞪大眼睛。 嚴澹見狀又嘆道:“到頭來, 反倒是你給我寫祭文……流水席遺琴,紫梁街肆馬。我后來繼續(xù)彈“卿云”琴, 彈‘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陶清風恍惚想站起身, 又覺得大腦一片暈眩,他握住嚴澹的手,一片寒濕的冰涼。他艱難地沙啞道:“你……是……” “廣川, 上輩子我是沒福氣,和你過一段林下同唱牡丹的日子?!眹厘7次兆√涨屣L的手, 道, “幸好, 我今生可能有這個福氣了?!?/br> 陶清風怔然道:“燕……你……你究竟……” “我本來以為,我會抗拒這個問題?!眹厘Pα诵? “不過這輩子學的東西, 果然還是更能幫助人生活得輕松一些。這里,”嚴澹指了指自己的太陽xue, “該有的都有。就像一條河水的, 上游與下游。我是燕澹生, 我也是嚴澹?!?/br> 陶清風依然很恍惚地看向他,哆嗦沉默著。嚴澹又笑了笑。 “記憶太多了,我都不知道從何說起。”嚴澹又指了指自己的頭腦, “前段時間,我總是頭疼,覺得自己腦袋里像是灌滿了很多東西,但是又看不清。前幾天撲上去那一下……”嚴澹伸手按住肩頭那道疤痕,“忽然就像被打開了?!?/br> 陶清風恍然若失道:“燕,燕澹生的記憶?” 嚴澹輕輕笑了笑,眼眶周圍一片卻是紅的,像是朱鷺——一種紅眼白羽的鳥類色澤。 “是啊。景園、禮部、國子監(jiān)……” 陶清風心中炸了一片驚雷。他緊緊握著嚴澹的手,胸膛中彌漫著一股強烈的酸楚。 “燕兄?真的是你嗎?”陶清風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如今他已經(jīng)不需要去區(qū)分相似度了。他終于明白:那活脫脫就是燕澹生年長十歲后的容顏。 “是我,又不完全是你認識的那個十八歲的我?!眹厘j懤m(xù)說了后來的經(jīng)過。 ——他后來又經(jīng)歷了三十年的朝局,擁有著位高人臣圓滿的一輩子。而后那個變得滄桑、從容與沉遂的靈魂,渡過黃泉岸、走過奈何橋、喝孟婆湯時并未完全入喉,悄悄地吐了幾口出去。意外的,卻也被鬼差睜眼閉眼,放了德高望重的功臣一馬。 ——在輪回井前,還聽到背后的小聲議論:“……錯判枉死的清白者,魂魄還陽續(xù)命?!?/br> 睜眼閉眼,已換了人間。從一張白紙開始的靈魂,深處埋藏的稟賦從未改變。 嚴澹繼續(xù)思量著自己這兩輩子:家世相似,卻接受者完全不同的古時與現(xiàn)代不同的教育,它們卻又奇妙的耦合在一起,形成了獨一無二的人格。 嚴澹想著這輩子:他從小就對歷史有天然的親近度,好學又聰穎,很多事情仿佛不是從書本上聽聞,而每每有一種重逢之感。雖然學的是歷史,但經(jīng)論詞賦也一點就通,張口成詩,諸子之言無所不通。饒是以嚴家良好的教育資源來看,這樣的天賦也實屬罕見。這使他從小依舊在一種“天子驕子”環(huán)境中長大。 但與上輩子的階級固化通道不同,這輩子他生活在一個多元且自由的時代中。他活得更自然、舒心、熨帖,無需用古靈精怪般的機敏去抵抗那些與本性相違的封建規(guī)則道理,去掩蓋他的困頓、憤怒與迷茫。他就像上輩子的晚年一樣,活得順遂、平靜且自足。 嚴?,F(xiàn)在能很從容說出那些話:“上輩子老了之后,時常做夢。有一次夢到斗邊坊和西市坊交界的小院落,就是你暫居的院落。我站在巷口遠遠看著院門那邊,你開門了,卻沒有看到我。我想走過去同你說話,你又把門關上了?!?/br> 陶清風還沉浸在被沖擊得大腦空白,剛接受了他就是燕澹生的震驚中,“燕兄?”半響才跟上話頭:“你知道我住哪里?”他忽然醒悟過來,“難道當時在我門口的花盆里每次留下一些銀子的人……是你?” 嚴澹點頭道:“聽說你回絕的那些人頗有慷慨解囊的高士之輩,知道你擔心被納入陣營。雖然燕國公府也沒在哪個陣營中,但……” “但你們本身就是陣營了。”陶清風苦笑兩聲,感激道:“多謝你的考量,當時的我要是知道了,估計是真不敢要那些銀子。” “我從來沒有……笑過廣川。”嚴澹想到了陶清風當時昏倒時嘟囔的那句話,當時和陶清風不算是很熟,還在疑惑他怎么直接叫名字,不叫“嚴老師”,又為什么要笑他。記憶恢復之后,這一切都有了解釋。 陶清風道:“我相信你不會笑我。但從前……” 士庶之別的天塹,陶清風從不敢逾越,更不敢放任自己…… “廣川,后來我官越做越大,手中權力也變大,我會很痛苦地產(chǎn)生一些無法實現(xiàn)的想法?!眹厘Q劭艏t得更厲害,“我恨我自己為什么不能早點擁有那些訊息和韜略。我無數(shù)次在深夜里夢到我回到多年以前,帶著我的權勢、線報和人脈,把你阻隔在半路,不讓你回京城;又或者是快馬加鞭,比驛報更快帶著消息去到你的故鄉(xiāng);又或者是在你走過朱雀大街時,差使家丁攔截住你的去路;甚至是在你下獄那一天,帶兵提刀把你搶出來,從此浪跡天涯……” 嚴澹邊說著,眼淚涌出:“可是當年的我什么都沒做,什么都做不到。我只是被大哥用馬鞭捆住塞在馬廄角落里,關了三天。餓得動也動不了。我當時真的好恨我自己?!?/br> 陶清風情不自禁伸手去擦拭對方的眼淚,哽咽道:“這并非你的過失,你不要為此自責?!?/br> “后來我進國子監(jiān),主持開設陶館,這個名字是為你而起的。”嚴澹說,“張小梨的詩‘山中丹桂自扶疏,東壁陶館聞天悟?!?,我下令有陶館處必栽桂樹。每次去看那些誦讀詩書的年輕學子,我都在想,會不會多年后我能碰到一個跟你相似的小孩子。我就把我的知識和本領都交給他。我收了很多弟子,他們每個總有一點地方像你,可都不是你。我一直找不到你?!?/br> 陶清風驚訝萬分,鼻尖一酸,眼淚盈眶:“原來陶館……那么新南縣的石碑也是你?” 嚴澹道:“那是你走了的第十年。我借著督建陶館的理由去了南山,在那里和你的太守、縣丞、鄉(xiāng)紳見面。從你的家里起出了文稿。他們給你修了探花祠,我就在那里擴建了陶館。把探花祠擴成一座碑堂。把你的詩作文論選了一部分雕刻成石碑。剩余的我?guī)Щ鼐煟渲心愕男?笔指澹医o了弘文局,那時候也正好準備重新組織編修《大興史》,后來也都用上了?!?/br> 陶清風心中感動:原來能在《大興史》上看到幾頁殘篇,還有燕澹生一層功勞。 “我一直寄希望……來生可追。我終于又找到你了。燒掉那些書時我就決定,我下輩子一定要去找你?!眹厘5难蹨I滴在手背上,還有一句話沒對陶清風說:要是下輩子找不到,他就下下輩子再去找。 陶清風見狀伸手覆蓋在那掌背上,也落下淚來?!澳銥槭裁匆獰裟切┲鳎瑸槭裁床辉S學生錄你言狀?!?/br> 嚴澹溫柔笑了笑:“這不是很簡單的原因嗎?我的著錄里,總是情不自禁地提起你,懷念你,惋惜你。我每年還給你寫一篇祭文。寫了三十多年。親近的弟子們很容易看出來我對你的心意,我怕言辭礙你清譽……自然不能錄下?!?/br> 陶清風心臟猛然像是被一只溫熱的大手攥緊,幾乎喘不過氣來:“……心意?” “《越人歌》曰‘山有木兮木有枝’。上輩子我就一直喜歡著你,你卻不知……”嚴澹溫柔地看著陶清風。 陶清風雙瞳霧色泛起,哽咽道:“沅有芷兮澧有蘭,我亦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原來那些年,他們都任由這段青澀情誼在內(nèi)心煎熬地發(fā)酵,醇香醉人,卻也不為對方所知。以為江之廣矣,不可方思。 幸好跨越千年,他們終于掙脫了猙獰的命運羅網(wǎng),盈握住最珍貴的彼此,再不怕浪急天高。 嚴澹聽到陶清風訴說心意,心中激動,明明很開心,卻又情不自禁落淚。又哭又笑的,臉都花了,表情卻很認真,“你會喜歡我……我知道,我一直就知道的?!?/br> 陶清風小聲害羞問:“我上輩子喜歡你,你從前也知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都是來到現(xiàn)代后,才意識到分桃斷袖,非分之想……” 嚴澹聞言笑得更開懷了,“上輩子你雖然不自知,但我感覺得到。但是怕你被嚇到,我反復試探、鋪墊、暗示。你卻都不回應。后來才明白……”嚴澹低低笑出聲,“你聽不懂?!?/br> 陶清風聞言耳尖紅透,一張臉“轟”地整個燒起來,剛才溫情脈脈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曖昧起來,小聲道:“我怕誤解你的正直和友善。” 嚴澹聞言噗嗤笑了,他心想陶清風給他戴的好人濾鏡可非常嚴重。畢竟他上輩子做得最多的旖旎又苦澀的春夢……嚴澹臉一紅,心想:就是在解救陶清風出來之后,把他鎖起來,不讓他再出事,也不讓別人看到他。把陶清風關在自己房間里,然后對他……但這個念頭是萬萬不能告知對方,會把陶清風嚇壞的。 嚴澹把手按在心口道:“但我發(fā)現(xiàn)我上輩子錯了。我應該早點把最真實的想法剖出來給你看。要是你知道就好了。”嚴澹正色,定定望著他:“我喜歡你,我問心無愧,沒什么不能直白講的?!?/br> 陶清風心中又暖又酸,還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心怦怦直跳,只覺得再看嚴澹一眼,心都似融化一般。他連忙轉(zhuǎn)移了話題:“可是,個人思悼雖然不便錄輯,但你的文論著作,應該無礙吧?為何也要燒掉?” 嚴澹道:“文論著作……文傳鴻臚青史,你都沒有踐約,我何苦孤單留存于世?!?/br> 天涯海角,隨君去也。 陶清風鼻尖發(fā)酸道:“太可惜了,你知道我來到現(xiàn)代后,有多想去找燕公文集來看。” 嚴澹破涕為笑,指了指自己太陽xue:“都在這里,想看?我再寫出來給你看就是了。” 陶清風看到他耀眼的笑容,只覺得心又化了似的,問了另一個困擾他多時的疑惑:“你真的就不……娶親生子?當時怎么做到的?!?/br> 那些鐵一般的規(guī)則,還有燕公府的等第觀念,以及封建成家立業(yè)傳宗接代的孝道大旗,當時怎么能由著燕澹生任性? 嚴澹嘆了口氣:“差點斷絕關系。不過父親母親也算是通情達理,再加上我頭上兩個哥哥,不愁傳宗接代。真把我逼迫成那樣子他們更心疼,最后也只能同意了?!?/br> 嚴澹仔細對比著他兩輩子的家人,他們都非常開明、慈祥且尊重自己。嚴澹對他們抱有同樣深厚的感情。不知是不是冥冥中也被安排好的輪回? 雖然嚴澹說得輕描淡寫,但陶清風經(jīng)歷過那個時代,想象著對方因抗爭而折騰自己很有可能至形銷骨立的地步,心中就涌動著深重的酸楚陣痛。他很想回到那個遙遠的時刻,為他拂去肩頭的落雪、塵埃和血痕。 上輩子做了那么多為他深情之事,這輩子又舍命相救,陶清風心中感動、內(nèi)疚又難過,他哽咽道:“不要……不要再為了我如此……” “我甘愿的?!眹厘N兆∷碾p手,鄭重放在手心,“那天的話你可能沒聽清……當年瓊林宴我又看到了你。探花紅袍,帽插宮紗,翩翩郎君……我當時就想:這個人,我是不止想做朋友的?!眹厘Q凵耖W閃發(fā)光,“你呢?你那個時候在御馬游街時,對我有什么想法?” 陶清風情不自禁道:“瓊林玉宴復見,君之風采更盛往昔。惜哉無法與此輩為友……我想著鯉躍龍門平步青云,位極人臣后,方可與此君比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