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嚴澹聽陶清風在電話那頭被他逗得說不出話來,知道對方臉皮薄,溫柔道:“逗你的。別緊張,我就說著玩玩。電話號碼我馬上發(fā)給你?!?/br> 陶清風如蒙大赦般,對著話筒道:“謝謝?!彼t著臉,小聲說,“那什么獎勵……我回頭想個別的法子,還給你……” 嚴澹在電話那頭,錯愕地笑出聲,道:“你還當真?” 嚴澹心中簡直想求陶清風不要那么可愛:真的不怪他自己不克制,陶清風這種反應,簡直讓人忍不住百般撩弄,想看他各種臉紅模樣。嚴澹心中被勾得癢癢的,轉(zhuǎn)念一想,想親的時候,陶清風還不是動不了讓他隨便親,頓時就心情大好。 陶清風對嚴澹的想法一無所知,還松了一口氣。 他卻并不知道,嚴澹在掛了電話,發(fā)了董老先生號碼給陶清風后。忽然感到一陣額頭劇烈的、仿佛要劈開他大腦一般的疼痛。 嚴澹撐著墻蹲下身,感覺那炸裂般的疼痛感中,腦海里隱隱約約,在浮現(xiàn)什么……那仿佛是很多瑣碎的日常生活……卻似處仙吐蜃氣之中,內(nèi)容豐富而感觸渺遠…… 嚴澹發(fā)了董老先生的電話以后,陶清風立刻就打過去了,確知的確是董建軍老先生牽的線。他雖然是歷史學教授,但是“中央黨史”的“歷史學教授”,和編劇圈牽上關(guān)系也純屬偶然。因為編劇協(xié)會的委員們,其中一個來提升學歷時,選了“國家行政學院”的“歷史專業(yè)”,這才有了交情。 陶清風斟酌著在電話里對董老師道:“有機會,我想上門致謝,不知董老師什么時候方便?……好的,我明白了。還有,您知道田老師住哪里嗎?” 那位董老師雖然已經(jīng)退休,但一輩子都在象牙塔里,天真熱心得可愛。那天聽嚴澹一頓夸陶清風,后來遇到田中天時就也照那些原話去夸了。和黨校那些心思單純又紅又專的老教授不同,田中天這種在演藝圈混到頂尖的編劇,心思玲瓏七竅如水晶。立刻就對陶清風上了心,以為董老先生是在明示下回要用他。再加上查了一下陶清風近期的作品,朝業(yè)內(nèi)打聽了點情況,感覺是個好苗子。所以田中天在《東歸西渡》制作方運作階段,就向制片人推薦指定陶清風來演于頌了。 熱心的董老先生,也不懂里面彎彎繞繞的,聽陶清風懇切感激的話聽得非常舒服,覺得這孩子懂禮貌有潛力,也沒考慮什么隱私因素,就把田中天最近住的一個極為隱秘的地址告訴陶清風了,賣隊友賣得好不歡快。 陶清風確認了當天下午和第二天上午,他都沒有戲要拍。就帶著準備好的資料,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鄰城田中天老編劇的家,大隱隱于市,是個不好找的地方。 田中天對于陶清風能找到這里來,顯得十分吃驚,一雙復雜審視的目光,也并不信陶清風開門時那“想請教您劇本上的問題”這種太過于冠冕堂皇的說辭。畢竟沒多少人知道田中天住在這里。劇本問題也可以通過電話請教。對方上門是在展示一個訊息:能找到這里來,必然是對田中天有更深的認識了。 姜還是老的辣,田中天掃了一眼陶清風只身前來,沒有其他人之后,重重嘆了口氣,打開門道:“進來吧。有話直說。不用繞彎子?!?/br> 陶清風點頭,走進了田中天的房間。這是一間躍層,布置得典雅莊重。出來泡茶的有一位保姆。田中天揮揮手又讓她回房間了。除此之外,家里看上去沒有其他人在。田中天的房產(chǎn)有好幾處,留在公開場合的都是其他地址。這個地址他從來沒有公開過,只有私人朋友知道。 陶清風走進客廳中,把一本書放在了桌上。那是田中天以前出版過的一本學術(shù)論文集。陶清風翻到了目錄,指著中間一篇的標題:《皇權(quán)和相權(quán)》,對田中天道:“一點淺見,還請?zhí)锢蠋熤附蹋禾锢蠋熯@篇文章借古喻今,實際想寫的,是導演權(quán)和編劇權(quán),對么?” 田中天臉上閃過一絲驚愕之色,并沒有否定,噙了口茶道:“哦?讀得還挺深。那依你看來,皇權(quán)比喻什么?相權(quán)又比喻什么?” 陶清風頓了頓,道:“我從田老師您的文集里讀出來的是:皇權(quán)是編劇權(quán)。而相權(quán)是導演權(quán)。相權(quán)是為了替皇權(quán)分憂,但絕不能越過皇權(quán)。所以在您看來,一部劇可以沒有導演,卻不能沒有編劇。就像一個國家可以沒有丞相,卻不能沒有皇帝?!?/br> 田中天笑了笑,很爽快承認道:“請直言?!?/br> 陶清風深吸一口氣,道:“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在求證一件事。夏星痕的存在,應該是你們‘編劇權(quán)’的代言人吧。他那樣一個‘體驗派’演員,是最好不過的還原劇本的‘入戲品’??墒恰?/br> 陶清風躊躇了一會兒,見田中天沒有否認的意思,只是冷冷觀察著陶清風,他便繼續(xù)嘆息道:“可是,雖然遂了編劇的愿望。但有的導演,德性不好的那種,會對他很有意見。本質(zhì)上夏星痕的表演是‘天生的’。不‘演’則不受‘導演’的掌控。” 田中天一怔,沒想到陶清風已經(jīng)了解到這種程度,神色愈發(fā)深邃。 打人事件,各種工作人員對他脾氣不好的爆料。所謂木秀于林…… 陶清風面露不忍道:“這些年來,他成為過很多次這兩股力量較勁的犧牲品。眼下重復的事也正在上演。既然他是您的代言人,您仍要作壁上觀,看著倪廷折騰嗎?” 第93章 真相 陶清風當時讓蘇尋去查的, 是夏星痕得獎的那幾部作品的導演履歷。他發(fā)現(xiàn)和他預料的相似:執(zhí)導這些作品的導演履歷, 都像倪廷一樣, 是并沒有入行超過五年的“新銳”“新星”“少壯派”導演。他們不少因為這些片子得了獎項。表面上看,是“強強聯(lián)合雙豐收”的結(jié)果。 但實際上, 這是一個痛苦的磨合過程,且多半以導演的妥協(xié)為主。而夏星痕也為自己的天賦與固執(zhí)個性付出了代價——雖然遠超過他應該承受的。 皇權(quán)和相權(quán)。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像是田中天這樣的老編劇做了一輩子, 與他相似的,站在頂峰的那幾個人,他們到了這種時候早已沒有金錢、名利的欲望, 若說有什么遺憾,大概是……沒有哪一版劇本, 在拍攝時能完全演繹還原:導演會加戲改戲, 演員會加戲改戲, 審批會改戲加戲。 就是在這個時候,夏星痕走進了他們的視野:一個天生的“體驗派”演員, 在大學期間因為一部宣傳部的愛國教育短片, 結(jié)識了編劇委員會一位老編劇。讓他們得知:夏星痕能進入角色,把角色變成真的。不但在演技上不需要cao心, 更重要的是, 只要“當真”了, 就不會輕易變更。 于是這些頂尖編劇們開始扶植夏星痕,他們?yōu)樗可泶蛟熳詈线m的劇本,這些劇本非常優(yōu)秀, 而且契合夏星痕的氣質(zhì),讓他毫不費勁就能入戲,呈現(xiàn)得惟妙惟肖。這些頂尖編劇也一手籌劃合適的班底,找少壯派或新銳導演是為了在保證質(zhì)量的基礎上,更容易掌控…… 可是導演作為一個片子的最終決定者,哪怕是新銳導演,根基不深,又有誰甘心成為劇本的傀儡。在和夏星痕合作的四五個年輕導演中,有些人是德藝雙馨,勤勤懇懇做事,最終也出了成果的。但也有人是汲汲營營,在短暫的上升期掩飾著自己的本來面目,卻在遇到夏星痕之后暴露了出來。 而且無論那些導演好壞,他們或多或少在心中會對夏星痕有芥蒂。一來夏星痕那種逼真的演繹,“導”也沒用;二來老牌編劇的劇本,導起來有很大的壓力——夏星痕又不是社交型的人,本身脾氣也不圓融,加上他自己那種矛盾的心結(jié),進一步擴大了裂痕。 夏星痕身為一個“體驗派”,但凡業(yè)內(nèi)人士,十有八九都會了解?!绑w驗派”是很難導的。與之相對的則是純粹的“表演派”。這些導演,不約而同,有心無心,都會更照顧同組里聽導的“表演派”配角。為了和夏星痕作對比,一般都是男配角。 有的導演是故意抬舉,有的則是無心插柳。于是乎在這些導演有心或無心的推波助瀾下,類似倪廷那種“折騰夏星痕讓他無法出戲,把暴力帶下片場”的舉動時有發(fā)生,夏星痕就經(jīng)常控制不住了。 年輕導演在察覺到夏星痕的編劇協(xié)會后臺后,有的人是感恩戴德好好導戲,有些思想極端者卻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屈辱。甚至蓄意激夏星痕打人,一副玉石俱焚、不死不休的架勢。還從此專門搞破壞。只能感慨物種多樣性。編劇協(xié)會和制片人在挑年輕導演時,并不能第一時間分辨優(yōu)劣。以至于編劇協(xié)會里都有“把夏星痕當試金石”來區(qū)分年輕導演的不成文傳統(tǒng)了。 有時夏星痕是真的把人打得狠了,有時是像陶清風這樣掐住不算太狠。但不管夏星痕有沒有克制住、傷得輕重程度如何、有沒有打到一半清醒,都會被有心人發(fā)酵成惡性事件,成為媒體之間口耳相傳的爆料,帶壞他的名聲。 協(xié)會頂尖的編劇不在乎夏星痕是不是名聲不好。他們早已過了看輿論臉色的階段。表演派演員如過江之鯽,體驗派演員卻百里挑一。他們看中他的不可替代性,下一次的好劇本依然為夏星痕而組。在輿論鬧得最狠的時候,也會出手保一下夏星痕,確保他的安全狀態(tài)。僅此而已。 而陶清風對于這個劇組的很多疑惑,也找到了解釋的理由: “如果沒有猜錯,夏星痕本來要演的是‘方征’,‘方征’是為他而寫的,和夏星痕氣質(zhì)更接近,身上有很多他的特點?!碧涨屣L凝視著田中天,“只是后來為什么要改呢?” 田中天也不隱瞞陶清風,既然他已經(jīng)探查到這種程度,爽快地說:“‘方征’在性格設計上,很像夏星痕的本色,這個人物,在原作片段回憶錄中最出彩,是作者非常尊敬的人,他的子女在看過劇本后,建議最好不要給方征著墨太濃,不要增添太多不屬于他的故事和情感,也不要改動他的結(jié)局——這種劇男主角不能死,而回憶錄里那個方征死在了渡江戰(zhàn)役里。為了尊重原作方的意志,劇本就進行了改動?!?/br> 陶清風問:“所以主角就變成了云向磊?” 田中天點頭道:“一開始,把‘方征’改成了男二號,性格人設劇情都沒變。男主變成了云向磊,回憶錄里大少爺。為了戲劇化,設定成初期懦弱,后期成長。可是夏星痕如果演了方征的男二號,這個劇無論是誰演男主角,都會被蓋過光輝。何況,我們給夏星痕寫的劇本,他必須是男主角。所以……” 陶清風沉吟道:“‘方征’的一部分性格特征,被移給了云向磊。夏星痕依然演他的本色男主角?!?/br> 田中天說:“沒錯,‘方征’這個角色刪去了,不存在了,這樣對小說作者也有交代,他后來對我承認不太愿意看到方征故事被搬上熒幕,因為這人于他來說很重要,但一開始版權(quán)賣出去了不好干涉……我另外原創(chuàng)了一個相似身份卻性格完全不同的‘方明’放在那個位置。云向磊繼承了方征的部分性格,他自己最初的‘懦弱’至‘成長’的少爺人設,則用原作里另一個幾筆帶過的角色去體現(xiàn)……” “男三號于頌,原來是這樣來的。”陶清風點頭道:“我懂了。”陶清風又問:“這部劇本寫了五年,是什么時候改的呢?” 田中天嘆道:“改了兩年了。這個班子兩年前就在組。那時候就定了夏星痕、倪廷和朱華國。所以他們會看過從前的劇本念念不忘。但我才是最終劇本決策者,最新版的當然是最合適的?!?/br> 陶清風頓了頓,說:“您知道倪導和朱老師,想仍然按照第二版劇本演的事情么?” 田中天點頭道:“我知道,不過我沒有干涉。每回都是這種小動作,他們改變不了什么。” 陶清風心想,這種篤信從哪里來呢,他忍不住問:“您就一定確定夏星痕能扛得住?萬一他受不了,按照倪廷的吩咐去演舊劇本呢?” 田中天沉默著不說話,只是意味深長看著陶清風。陶清風用“邏輯”的方法快速梳理了一下,腦內(nèi)電光火石般醒悟過來,有些難以置信道:“那樣一來……他就失去了最重要的‘稟賦’——或者說,被您挑中的‘資格’?” 如果夏星痕不再堅持“把劇本當真”(完整的人生當然是不能改動的)。如果夏星痕扛不住了,就證明他不再以“體驗派”的方法入戲。對于編劇協(xié)會委員大佬們來說,也就失去了用處。只有那個一直杠的,野獸般直覺,入戲為真的夏星痕,才是他們需要的人選。 陶清風禁不住背后陣陣冷汗。他也明白了倪廷和朱華國的態(tài)度。 所以倪廷會有意無意地給夏星痕拉仇恨,他是個被剝奪了“導權(quán)”的少壯派。搞不好導演圈早有心照不宣對夏星痕的黑名單。或是出于一種“挑戰(zhàn)”的心態(tài),一邊折騰他,一邊用舊劇本去試圖塑造自己的權(quán)威。 而朱華國應該是看中了“方征”這個比男一號出彩得多的人設,卻眼睜睜看著劇本為了對方而改,塞給自己一個這些年固化形象的“正氣導師”的形象,毫無新意,毫無突破,只能是云向磊的陪襯。而嫉妒不平。 所以兩人一拍即合,朱華國用舊劇本去杠夏星痕,倪廷則聽之任之。在沒有朱華國戲份時,倪廷就找陶清風當槍,若有似無地給夏星痕拉仇恨,并且引發(fā)對方各種負面情緒。 陶清風忍不住道:“就算夏星痕扛得下來。導演和演員放那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在別的事情上面,夏星痕疲于應付這些事,拍劇本來就很累了。而且這劇質(zhì)量被這么搞……” 一天到晚把精力花費在爭斗的漩渦泥沼中,哪里有什么精力來拍好戲呢? 田中天看著陶清風,嘆道:“你還是年輕?!眳s不再多解釋了。 陶清風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他其實是懂得田中天的未竟之言的:在這些事件中,每個人都有更重要的要踐行的意志:編劇協(xié)會的意志是完全還原的呈現(xiàn)劇本;導演的意志是磋磨夏星痕來跨越壓在心里的黑名單;演員的意志是想爭取一個角色的突破;那些意志是如此強烈,凌駕在這部劇之上…… 陶清風重重嘆了口氣:“觀眾會怎么想呢?” 田中天又搖了搖頭,重復了上一句話:“你還是年輕。只要夏星痕扛得動,那些都是浮云。他要是扛不動,就沒有云向磊。而這種力量,只能來自內(nèi)心。有沒有倪廷作妖,根本無足輕重?!?/br> 陶清風又明白了田中天的潛臺詞:只要夏星痕一直“當真”到底。主角是一部劇的魂,他立起來了,這部劇就立起來了。這部劇作的大制作和背后各種保駕護航,大概會在央視的黃金檔,不愁播放量。劇情政治正確,劇本功底在那里,故事完整流暢。不愁口碑。在收視群體眼里,這依然會是一部非常精彩的民國劇。 “可是萬一他真的扛不住了……這部劇的損失……” 田中天笑了笑:“兩個億而已。到時候就拆了倪廷,重新找組。少壯派導演千千萬萬,這回運氣不好遇到了倪廷這種小鬼,重新找總能遇到聽話的?!?/br> 陶清風凝視著田中天:“投資人和制片人會同意嗎?他們的訴求又是什么呢?” 田中天挑眉:“如果你查過資料,就會知道……” “投資人和制片人是同一人?!碧涨屣L道,“以前也給夏星痕開過片子。” 田中天點頭道:“那不就解決了。那位是一定會同意的。畢竟她追夏星痕追十年了……幾個億罷了?!?/br> 陶清風再次驗證了一件事:現(xiàn)代的女子,真的都不可小覷??墒菫槭裁粗破艘矝]有制止倪廷等人的小動作?如果她愛重夏星痕,怎么會舍得……還是說,只是一種隨心所欲捧高踩低,冷眼施恩的扭曲心態(tài)? 陶清風靜靜坐在沙發(fā)上,喝了一口茶,知道了這么多內(nèi)情后,他需要梳理一下混亂的思緒。 陶清風的上一部劇《乾俠東君魔女》就沒有導演,也拍完了。這部《東歸西渡》的男主角也是個不需要“導”的。陶清風隱約覺得,自己接觸到的這兩個劇組,都是對“導演權(quán)”的各種消解。 “皇權(quán)和相權(quán)……”陶清風低頭看著那篇論文的標題。 “如果皇帝足夠能干,為什么要宰相?”田中天很通俗地說,“如果演員能自己把劇本所有呈現(xiàn)得非常完美,為什么要導演?陶清風,我打聽過你的事情。那部三流網(wǎng)劇你不靠導演,憑借自己做了下來。你有沒有勇氣和魄力,去做下一個夏星痕?雖然你不是‘體驗派’,但如果你足夠堅韌和努力,能堅持。我們也可以給你寫最好的劇本……” 陶清風悚然一驚,怔然望著田中天,反射性道:“他……他還……”說得有點語無倫次。 田中天聽得懂,音調(diào)中有某種冷酷意味:“你比他,年輕十歲。” 陶清風猛然從沙發(fā)上站起身,深深吸一口氣,鏗鏘道:“承蒙田老師看得起。但我是‘表演派’的演員而非‘體驗派’的演員,我沒有夏星痕的天賦,不能完全活成劇本里的那個人。而且對于劇本,我會保留自己的看法?!?/br> 潛臺詞是,如果覺得不符合邏輯,依然會去修改調(diào)整。有自己的意志,就不可能成為編劇協(xié)會最趁手的工具。 田中天嘆了口氣:“年輕人,你知道你剛才拒絕的是什么嗎?你知道每年有多少‘表演派’的人,哭著來求我嗎?” 陶清風道:“就算知道了。他們是他們。我是我。” 田中天搖頭道:“每年也都有一兩個理想主義者?!?/br> 陶清風道:“那您應該習慣了見到我這樣的人。” 田中天笑了:“行吧。你就按照你的想法走下去吧?!?/br> 陶清風猶豫了幾秒,道:“田老師,今天的事,我不會透露,也不會去多管閑事,我今天來只是求證一個疑惑,用于保護自己而已。請您放心?!?/br> 田中天淡淡道:“隨便你。你說也行,管閑事也行,我都不在乎?!?/br> 陶清風聽得懂言下之意,田中天眼里,陶清風只是一條再小不過的小魚,無論再怎么撲騰,也掀不起一朵浪花來。這在業(yè)內(nèi)是心知肚明的格局:二分江山。導權(quán)與編劇權(quán),此消彼長。 編劇協(xié)會有這幾個大佬坐鎮(zhèn)。最頂尖的導演那邊,也慣于任用少壯派的編劇,比如《歸寧皇后》的熊子安和孟小丹組合。當然他們的合作不見得有齟齬,也是真的強強聯(lián)合,用心做好事情。就像是明君賢相、君臣相得。但兩股相對的“勢”一直存在,卻是不爭的事實。幾十年了,不可能有人打破這個局面。 陶清風回到劇組中,已經(jīng)晚上了。他走進桃花塢的四合院中,發(fā)現(xiàn)夏星痕的窗戶透出燈光。朱華國的屋子黑著??磥硐男呛巯聭蛄酥蟠诜恐?。朱華國出去了沒回來。 陶清風在院中桌旁坐下,桌上亮著一盞裝飾用的銅燈。光線很暗。只為照出輪廓。讓陶清風想到了上輩子在草叢的撿走馬燈,和那些清貧且不知前路的歲月。 知道了圈內(nèi)這些隱秘的消息,陶清風的本意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卻也無端生出了惆悵。他盯著燈盞正出神。只聽中間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夏星痕站在門邊,神色莫測地看過來,夏星痕瞥了一眼鄰屋朱華國不在后,才問陶清風:“你是剛從外面回來?” 陶清風直視夏星痕,道:“我去見過田老師?,F(xiàn)在明白你那八個字了?!?/br> 演不是演,導不是導。 夏星痕嘴唇嚅動了一下,似要說什么,終于還是沉默了下去。 陶清風問:“你甘心這樣被他們……” 夏星痕自嘲般笑了笑:“否則,我算個什么東西呢?” 陶清風眼神微爍道:“可是這樣……會很痛苦吧?” “痛苦?”夏星痕忽然露出一個森然的笑容,“沒有那種情感?,F(xiàn)在我只是云向磊。我是不是個怪物?”不等回答,他砰地關(guān)上房門。 陶清風深深嘆了口氣,皺起眉頭——演戲是藝術(shù)。而藝術(shù)的極致是什么呢?夏星痕選擇了這樣的路……自己有資格去拉他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