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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怎敵她千嬌百媚在線閱讀 - 第45節(jié)

第45節(jié)

    態(tài)度反常即為妖。

    她惱:“你這是做什么?那臂釧我今日沒戴出來,你送給我了就是我的,你不會想要回去吧?”

    陸昀仍然盯著她:“讓我看看我送你的臂釧在哪里。那是我這里做工最好的一副,我極為珍視。讓我看下它,這里的東西,我任由你挑三樣?!?/br>
    羅令妤不安的,放下手中拿著的琉璃。她心中有直覺,但她不愿相信。她心跳的快,手心很快捏了汗。她仰起臉,如忽然想到一般轉(zhuǎn)移話題道:“我怎么能隨意要雪臣哥哥的東西?其實雪臣哥哥,你我關(guān)系也沒那么近……這些琉璃我就是看一看,我不會白要你的?!?/br>
    陸昀望著她。

    她盡量目光不躲閃地回望。

    他目光灼灼,看她的時間越長,她后背出的汗越多。兩人不說話,皆有些硬扛的理。到此時,彼此心中都已經(jīng)有了察覺,有了定論,卻是誰也不肯承認(rèn)。過了半晌,羅令妤見陸昀唇角笑意彎一下,他再次:“羅令妤,我們慢慢拖。今日我定要見到那副琉璃臂釧。我此人你是知道的,甜言蜜語對我沒用,插科打諢也沒用?!?/br>
    羅令妤怒:“我說了我沒戴出來!我留在家中了!”

    陸昀聲音加大:“那就回去看!”

    他聲音突然抬高,隱怒之色已掩飾不住。郎君陰著臉訓(xùn)斥般的樣子,真的有些嚇人。雖然他袍袖不揚腳步不動,他一根手指頭也沒碰到羅令妤,羅令妤卻被駭?shù)煤笸肆撕脦撞?。而對陸昀來說,羅令妤讓他失望至極,她到此時也不肯跟他說實話。

    她到現(xiàn)在還在騙他!

    她當(dāng)著他的面都能將謊話說得這樣理直氣壯,那他看不到的時候,她都做了些什么?是否將他當(dāng)跳梁小丑般玩弄,看他數(shù)次為色所迷,她是不是很得意?

    羅令妤到底拗不過陸昀。

    女郎垂下眼:“那臂釧……我丟了?!?/br>
    陸昀冷聲:“那我們就慢慢補(bǔ)完你丟臂釧的這個故事?!彼呱锨埃_令妤后退,卻仍被他堵住后路。她瑟瑟不敢動,她都怕他突然動手打她……陸昀只是俯眼,嘲諷的:“沒關(guān)系,羅令妤。繼續(xù)拖。我有一天的時間與你耗?!?/br>
    “我們現(xiàn)在就回陸家,去你的‘雪溯院’,把有關(guān)此事的你的侍女都叫過來。好好把這個故事補(bǔ)清楚。我們現(xiàn)在驅(qū)車,你有一路的時間,好好想怎么跟我編這個故事?!?/br>
    他平時與她開玩笑時有多曖昧,此時就有多絕情。羅令妤淚水已在眼中打轉(zhuǎn),他卻似沒看到一般——羅令妤這時才認(rèn)清陸三郎的真面目。

    他心冷硬的時候,這般傷人。

    她企圖在他面前蒙混過關(guān),企圖博取他的同情心,讓他不計較,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一件事。

    陸昀和羅令妤一起回陸家,坐在牛車上,羅令妤仍然不死心,仍然想編一個盡量完整的故事來。但她悄悄打量同坐一車的郎君那冷峻面容,心神愈發(fā)混亂,沉甸甸的,無法冷靜思考。羅令妤咬唇,她也是梗著一口氣,不肯在這時候認(rèn)錯。

    一直到回到“雪溯院”。

    中途還碰上陸二郎陸顯。

    羅令妤不情不愿地領(lǐng)陸昀回自己院子時,冷不丁看到陸二郎,當(dāng)真驚喜。陸二郎在的話,是不是可以勸走陸三郎?陸雪臣總要聽他哥哥的話吧?但羅令妤才要跟陸顯打個招呼,遠(yuǎn)遠(yuǎn)的,陸顯看到他二人后,一愣。陸顯臉上露出“我什么都沒看見”的和善笑意,他和仆從匆匆離開,避過了迎面走來的陸昀和羅令妤。

    羅令妤對他絕望:“……”

    待兩人走后,陸顯還在滿心欣慰:果然沒有衡陽王,三弟和表妹的感情進(jìn)展飛速。這才幾個月,天幕昏昏,三弟都能在晚上被獨自邀請去表妹的“雪溯院”了。關(guān)系如此親密,夢中那天各一方的“紙短情長”,當(dāng)再不會發(fā)生了。

    陸顯斗志滿滿,覺得自己的策略正確無比。他果然應(yīng)該多找衡陽王談?wù)勑?,一讓衡陽王沒精力討表妹歡心,二讓衡陽王意識到世家的實力,此時當(dāng)不是雙方?jīng)Q裂的好時機(jī)。

    ……

    門關(guān)上,在清算之前,羅云婳被侍女領(lǐng)去睡覺。而主屋,陸昀坐下,羅令妤跟隨。幾盞銅燈下,羅令妤收藏的東西都被翻了出來。字畫、玉佩、香囊、綢緞扔了一地,羅令妤裝模作樣下,自然找不到那臂釧。

    陸昀只不說話,冷冷看著她。

    陸昀轉(zhuǎn)頭看向發(fā)抖的侍女們:“表妹從南陽來,人生地不熟,祖母心憐她,就派了你們過來伺候。你家女郎說弄丟了東西,但你們一問三不知,我疑心是你們這些侍女中有人監(jiān)守自盜。”

    “監(jiān)守自盜的侍女,留著伺候表妹終歸不妥,放你們出去又恐稱了你們的愿。直接杖殺了吧?!?/br>
    他輕飄飄一句“杖殺”,立在屋中被他問話的侍女們一個個噗通通,全都嚇得跪了下去,哭著喊“三郎饒命”。羅令妤坐在他下方,絞著手,臉色蒼白。她此時看他鐵面無私,心中已經(jīng)惶恐至極。

    陸昀看向跪在最前的侍女靈玉:“而你作為貼身侍女,杖殺都不足以罰。明日把你的父母領(lǐng)過來……”

    “陸雪臣,你夠了!”羅令妤再也看不下去,猛地站了起來,“這是我的院子,她們是老夫人派來服侍我的。賞罰都由我來定才是!你雖然是陸家三郎,可是在我的地盤,你總要給我些面子吧?!?/br>
    陸昀微笑:“那就請表妹下令殺了她們吧。”

    他道:“表妹心狠手辣,這樣的令,想來也是能下得出的?!?/br>
    羅令妤被他氣得發(fā)抖:“什么叫‘我也是能下得出的’?在你心中我是有多不堪,多視人命如草芥?就因為我當(dāng)日對你做的事么?就因為那一件事,日后我做多少,你都覺得我是惡人么?”

    “我一個人帶著meimei來異鄉(xiāng)投靠親戚,我這親戚還只是一個與我無血緣關(guān)系的伯母。她會不會看重我,陸家會如何待我我都不知道!前途未卜,我必須幫你么?我自身已經(jīng)前途暗淡,我為什么還非要多保一個人?”

    “又不是我害的你!”

    “你憑什么因為那一件事,從此后再不信我?”

    羅令妤說得落淚,淚光噙在眼中,點點滴滴如湘竹淚。侍女們跪在地上,聽不懂兩人在說什么,但起碼知道三郎似在表小姐來陸家之前就認(rèn)識表小姐,三郎和表小姐有些過節(jié),因為那過節(jié),對表小姐帶有偏見。

    侍女們聽到女郎的哽咽聲,心中也跟著難過。

    陸昀眼皮不抬:“半真半假。到這會兒都要把戲唱下去,惹人同情,如我是惡人逼迫你一般。”

    羅令妤恨恨瞪著他,面頰尚且掛著淚,臉容已透白無血色:她真的是第一次碰上陸昀這種人,軟硬皆不吃。她所有的自救法子,旁的郎君看她哭成這樣都會心軟,只有陸昀……只有陸昀!

    陸昀言簡意賅:“臂釧?!?/br>
    羅令妤垮下肩,唇被自己咬得血紅。她心里恨極陸昀不給自己面子,可她確實感覺到再多的手段,對他也無用。眼看侍女們要被拖出去杖殺,一個個都淚眼婆娑地看她……羅令妤閉下眼,再睜眼時,她的態(tài)度終于放了下來:“我賣了?!?/br>
    陸昀垂著的眼皮輕輕一跳,抬眼望向她。

    她想是極恨他怨他,她背著侍女,仗著別人看不見,就肆無忌憚地對他釋放她對他的厭惡。他不給她留情,非要逼得她說實話,揭露出她那真面目。她的底細(xì)在他眼皮下一點點剝落,她的面具被他搗得粉碎。她此時惱極了這個人,怕極了這個人。她想自己之前真是瞎了眼——她怎么會覺得嫁給陸昀是好事呢?

    羅令妤低聲:“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與三表哥說?!?/br>
    侍女們被饒過一命,關(guān)上門紛紛出去。侍女靈玉不安地望她,見羅令妤和陸昀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太凝重,靈玉跟羅令妤遞眼色:女郎,需要我找你大伯母過來幫你么?

    羅令妤輕輕搖了搖頭。

    閉上門,羅令妤坐下,意興闌珊。她翻出一個賬本,給陸昀看自己的日常支出。羅令妤冷淡的:“我愛慕虛榮,嫌貧愛富。我確實受不了不如其他名門女郎的日子,我就是要充面子。別人有的,我也要有?!?/br>
    “男人送我的東西不重要。能賣我都賣。我賣了你的臂釧你也不必覺得委屈,如果其他郎君的東西在我手邊,我也會賣?!?/br>
    陸昀心里被刺一下,臉有些僵。他眼眸垂下,看向羅令妤裙裾邊扔在地上的畫軸、玉佩等物。

    羅令妤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玉佩是衡陽王的。我之所以還沒賣,如你所想,我確實覺得留著這個玉佩,日后可以和衡陽王續(xù)一段前緣。而且他玉佩是郡王之佩,民間就是收了也會惹上事,根本不好賣?!?/br>
    “尋梅居士的兩幅畫,現(xiàn)在不賣,也是等著以后更貴了再賣?!?/br>
    “哦,這是齊三郎送我的茶葉。他自己曬的茶,我吃起來覺得一般,但我對他說‘很喜歡’。我是賣不出去這么差的茶葉……不然我也賣了?!?/br>
    “還有二表哥送我的……”

    陸昀砰地站起來,一腳踹開面前小幾。

    他怒聲:“夠了!”

    他發(fā)抖,玉白的面被她氣得通紅:“你不必故意說這些激怒我……你和旁的郎君如何也不必跟我說!你們是恩愛還是怨恨都與我無關(guān),我不想聽這些!你……”

    他氣得厲害,動作幅度就大。袍袖一展,袖中突然叮咣掉出來一個東西。羅令妤和陸昀同時看去,見到氆毯上,安靜地扔著一串琉璃臂釧。臂釧立起滾了幾圈,光華流離,不正是陸昀送給羅令妤的那一枚?

    這一下,一切都明白了。

    羅令妤低著眼,眉目間神色冷漠,她涼笑:“我說你無緣無故說起這個臂釧做什么。原來一開始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偏要看我如跳梁小丑般,被你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表哥很得意吧?很喜歡看我故作聰明,實則蠢笨不堪吧?”

    十四歲的女郎,心性之冷之狠,由此窺見一斑。

    陸昀后退兩步:“羅令妤!”

    他情緒大波動,手顫顫指著她,額上青筋暴突,面容因怒極而幾多猙獰。讓建業(yè)赫赫有名的玉郎被氣成這樣,嫻雅坐著的女郎心中只是抖了一下,卻仍態(tài)度強(qiáng)硬地仰著臉,一點兒軟不服。

    她倔起來,始終不認(rèn)輸……

    陸昀不再與她多言語,他彎下腰,將扔在地上的臂釧撿回去。羅令妤垂坐著靜靜而望,一動不動。陸昀再去她那一堆扔在地上的雜物間取回自己曾經(jīng)送她的東西,之前羅令妤討好整個陸家,不知給他送了多少東西,他也回了好多小禮物。此時全在這里,陸三郎蹲在地上撿自己的舊物,他語氣冷淡:“等我回去后,把你的東西給你還回來。你沒意見吧?”

    羅令妤肩膀一僵,目中潮熱,幾乎又要哭了。

    她忍著眼中的淚,口上卻逞強(qiáng):“還回來最好。我才不要和你換東西用,誰知道你什么時候又要來choucha我!”

    陸昀手碰到地上的畫軸,手指頓一下。一共三幅畫,兩幅都是經(jīng)過他的手送給羅令妤的,還有一幅……他細(xì)心辨認(rèn),是自己少年時的畫作,該是送給二哥的。不知送給二哥的畫,怎么周轉(zhuǎn)到了羅令妤這里。

    陸昀只是思量的瞬間,羅令妤看他盯著“尋梅居士”的畫,疑心她要把這畫也帶走。她不敢置信,不能相信他這么心狠,連她的念想都要拿走。羅令妤撲過去,一把從他懷里搶自己的三幅畫:“這是我的!不能給你!”

    陸昀:“我的畫……”

    羅令妤:“是我的!你拿別的東西吧,那個衡陽王的玉佩也給你,齊三郎的茶,二表哥的花……給你給你全給你!尋梅居士的畫是我的,你不許拿走!”

    她跟他翻了臉,就完全不顧形象。陸昀與她爭畫,不肯放手時,她低頭,毫不留情地一口咬在他手腕上。牙口凌厲,如果不是陸昀躲得快,非要硬生生給她咬下一塊血rou來。陸昀眸子因生氣而過亮,羅令妤仰頭,長發(fā)微亂貼臉。

    陸昀氣笑:“我要衡陽王的玉佩做什么?要齊三郎的茶葉做什么?”

    羅令妤:“隨便你做什么,反正畫不還你。”

    兩人竟如分家一般,拉拉雜雜,把東西劃為你的還是我的。到這時,陸昀要拿走他東西的時候,羅令妤才傷心地發(fā)現(xiàn):原來她到陸家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她這里已經(jīng)堆滿了平時看也不看的東西。非私相授受,都是光明正大送禮還禮得到的。最像是私相授受的,就是陸昀送她的了。

    但他現(xiàn)在也要拿回去了。

    陸昀寒著臉,懷里抱了一堆東西,離開了屋舍。下臺階時,陸三郎心口忽冷忽熱,意興闌珊,覺得百般無趣。他腦中還記著她淺笑倩兮的樣子,他背過身時……“啪”,窗子突然打來,一個東西從窗口砸了出來,砸到了陸昀后腦勺上。

    后腦勺吃痛,陸昀被砸得一趔趄。

    他那點兒假清高在她面前根本維持不住,他風(fēng)度全無,沉著臉回頭,看到砸中自己的東西,扔在地上后,是一個小瓶子。陸昀:“羅令妤!”

    羅令妤站在窗口,眼中含淚,卻揚著下巴,傲慢道:“怎么,我扔我的東西關(guān)你什么事?陸三郎,慢走不送!”

    她一通通,從窗口,把一堆東西往院子里扔。又是竹筒,又是綢緞,還有瓶瓶罐罐……皆是方才兩人鬧別扭時,她裝模作樣找臂釧時搜出來的那些東西。陸昀站在窗下,被她一股腦砸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徒徒往后退。

    陸昀:“你這個瘋子……”

    羅令妤罵:“瘋了也不用你養(yǎng)!”

    兩個人竟就這樣,一個站在窗下,一個站在窗口。羅令妤一股腦把雜物往外扔,狠狠地砸向陸昀。陸三郎被她砸得狼狽不堪,氣得罵她幾句,她便回罵過來。不討好陸昀后,羅令妤伶牙俐齒,完全不輸給陸昀的口舌。

    侍女們躲在廊柱下瑟瑟發(fā)抖:三郎和女郎吵嘴……能不能不要拿別人送的禮物發(fā)泄???瓶瓶罐罐,萬一砸壞了怎么辦?

    他們?nèi)幼约旱木秃昧寺铩?/br>
    但是羅令妤不扔自己的,陸昀也不扔自己的,光是別的郎君女郎送的禮物扔在兩人腳下,兩人互嘲得厲害。

    直到陸昀終覺得可笑無比,再被羅令妤一罐子砸到,他斥一句“小女子”,這才想起來甩袖走人。

    他人一走,羅令妤恨然而望,忽而伏下來,趴在案上哭泣起來。而并未走出去多少的陸三郎后背一僵,他耳力不錯,已聽到她伏在案上嗚嗚咽咽的哭聲。她哭得傷心,他聽得也難過,他在院中玉蘭樹下站許久,腳步沉重,幾乎抬不起來——多想立刻扭頭去哄她。

    可那樣他就輸了。

    而她又多么可惡!

    第55章

    一晚上雨打風(fēng)吹,次日天亮,院中地上、門外石階鋪滿了花瓣,如鋪細(xì)毯般,芳菲滿園。花影搖落,林樹清寒,一重重,映在了斑駁竹簾上。入了夏,萬物蓬勃間,亦有些慵懶感。門后竹簾后,女郎對鏡梳妝,目中清愁連連。她正由侍女服侍,為發(fā)鬢間插上最后一枚簪子。侍女們打簾進(jìn)去,輕手輕腳,不敢發(fā)出一聲兒招惹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