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時吟抓著手機,唰地轉(zhuǎn)過身來,背靠著玻璃窗,愣愣地看著空曠客廳,心跳的聲音一下一下,砰砰砰地,快得像是要跳出來了。 她在車子上一直睡得不太踏實。 半睡半醒的感覺,朦朦朧朧覺得自己是睡著了,可是卻隱隱又有種,自己還在思考的感覺。 直到有什么東西輕輕的,碰了碰她的唇角。 那觸感冰涼干燥,太輕太短,仿佛蜻蜓點水似的,僅僅只是一瞬間的觸碰,甚至讓時吟恍惚覺得是她的夢境。 可是這夢也太真實了。 真實得讓她甚至好像感受到了他目光的注視,溫?zé)岬谋窍ⅰ?/br> * 時吟沒有什么時間去糾結(jié)思考之前那個觸碰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是她做了個純潔的春夢還是現(xiàn)實,因為頒獎儀式過后,就意味著截稿期又臨近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接下來是漫長的,無邊無際的折磨。 時吟的第二話草稿分鏡之前推翻過幾次,畫了好幾版,最終顧從禮才點了頭。 不得不承認(rèn),自從換了他以后,連梁秋實都說,她的原稿比以前要好些。 倒不是趙編輯的工作能力不行,只能說這個男人的龜毛和強迫癥已經(jīng)達到了一定境界,就這樣,他對時吟分鏡草稿的評價也都還是“勉強到及格線”。 兩天后,時吟接到了巨鹿主編的電話。 巨鹿也算是搖光社一直以來的競爭對手,一起舉辦夏季新人賞的出版社之一,只不過比起少年漫,他家少女漫部分更為出彩,很多知名的少女漫畫家都在他家。 不過今年,他們創(chuàng)了新刊,開始重點培養(yǎng)少年漫部分,簽下了不少作者,單行本發(fā)行量連著幾周霸占排行榜前列,勢頭很猛。 頒獎儀式上,時吟在等顧從禮的時候,巨鹿的主編跟她要過聯(lián)系方式。 那張名片也一直放在手包里沒拿出來過,如果不是這通電話,時吟幾乎都快忘記了這個人了。 時吟對她沒什么印象,只記得姓楊,樣貌端正,笑起來十分親切,聊起天來也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情商很高的帥哥。 楊帥哥是個很干脆利落的人,直接開門見山,表示巨鹿這邊想要《鴻鳴龍雀》的連載,許諾了單行本的印數(shù)。 不得不說,確實讓人心動。 時吟畢竟是職業(yè)漫畫家,也是要靠這個吃飯的,對方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她那點微弱的對搖光社的喜愛之情幾乎搖搖欲墜了。 但是一方是四年來知根知底的合作對象,一邊是新的嘗試,而且現(xiàn)在她的編輯還是顧從禮,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更何況,她真的很討厭換編輯,所有的事情都要重新磨合一遍,太麻煩。 所以時吟考慮了三秒鐘,然后委婉的拒絕了他。 楊主編似乎也完全不氣餒的樣子,聽著聲音依然笑吟吟的,沒什么變化,甚至還邀請時吟哪天有空出來吃個飯。 看看別人家的主編!多么溫柔! 時吟估計如果是顧從禮被這樣拒絕,大概寒冰都已經(jīng)順著電流凍過來了。 她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結(jié)果這位楊主編,還真的來邀請她出去吃飯了。 * 顧從禮到陽城的時候不到八點。 從s市過來車程兩個小時左右,周末的早上車流比工作日少,下了高速十幾分鐘到近郊別墅區(qū)。 到最里面一排某棟別墅前,顧從禮下了車。 清晨郊區(qū)的空氣很好,初秋天氣漸涼,陽城的溫度比s市還要低上一些,他走到鐵門前,翻出鑰匙,打開緊鎖的鐵門。 別墅所有窗子都焊了鐵欄,整個房子都陷入在一片陰沉的寂靜當(dāng)中,顧從禮開了門,推門進去,是一塵不染的前廳。 穿著圍裙的女人正站在餐廳桌前,背對著門,垂頭布菜。 是她身后的人先聽見的聲音。 顧從禮動作很輕,關(guān)上門的時候聲音細(xì)微,女人卻突然開始尖叫。 尖利的高分貝的凄慘叫聲回蕩在空曠的房子里,顧從禮快步走過來,垂眼:“媽?!?/br> 女人的叫聲戛然而止。 坐在餐桌后的女人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盤著繁雜好看的盤發(fā),五官精致,淺淺的棕色眸子里含著淚水和恐懼。 她愣愣的看著顧從禮,驚恐的眼底,慢慢地溢滿了溫柔:“阿禮?!?/br> 顧從禮沒說話,從旁邊曹姨的手里接過湯匙,一勺一勺往透明的塑料碗里盛了湯。 女人溫柔地看著他的動作:“阿禮,你回來了,怎么樣,今天是不是考試了?內(nèi)容難不難?” 顧從禮把湯推到她面前:“嗯,不難。” 女人很開心的樣子:“你考了滿分沒有?” “拿了第一名?!?/br> “真好,”她笑著拿起湯匙,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昨天還跟你爸說,阿禮是——” 她話音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白皙的手開始不住的顫抖。 她開始哭。 一邊哭著,一邊將桌上的食物全都掃掉,盛著食物的碟子和碗全被掃下桌,噼里啪啦地掉在地毯上,guntang的湯盡數(shù)潑在顧從禮手背上。 她尖叫著抱住頭,鉆進桌底,顫抖著哭:“對不起……對不起,老公……” 曹姨連忙將桌底的女人拉出來,和旁邊的一個看護一起,半拖半抱著把人帶上了樓。 器皿全部都是塑料的,只有食物灑出來,顧從禮站在桌邊,脊背僵直。 他抿了抿唇,將地上的碗盤撿起來,放在餐桌上,去廚房洗手。 手背燙得通紅,冷水沖上去,兩個小小的水泡,薄薄的一層皮膚含了一汪水似的。 顧從禮找了一圈,沒看見任何尖銳的東西,干脆關(guān)了水龍頭,直接出去。 沒一會兒,曹姨人下來了,朝他走過來:“我給家里打過電話了,今天就先不回去了,下個禮拜再說吧?!?/br> 顧從禮垂眼:“沒事,我今天在這兒,您回?!?/br> “你可不行,夫人一會兒要睡個覺,醒了見不著我,你也管不了她,這上次不也試過了嘛,”曹姨笑了,“我這已經(jīng)習(xí)慣了,掌握了竅門,你可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沒說話,低垂著眼,安靜下來的時候五官和女人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曹姨嘆了口氣,繼續(xù)道:“你這兩回回來也看見了,夫人狀態(tài)現(xiàn)在還沒有以前好,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事兒,你還是考慮考慮,也不能真的一直把她一個人關(guān)在這兒?!?/br> 顧從禮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她不想回去?!?/br> 上次曹姨給他打過電話以后,他就回來跟她商量過了,根本沒有開口的機會,她抵觸治療。 像是故意的一樣。 故意任由病情發(fā)展,甚至不惜有意地加劇,抗拒治療,作踐自己。 就好像只要這樣做,那個人就會突然心生憐憫,會可憐她,來看看她似的。 * 下午五點,顧從禮走出別墅。 寂靜陰森的牢籠被打開,然后再次關(guān)上,他靠在鐵門門口,點了支煙。 別墅在這片的最后一排最后一棟,旁邊前面那棟和旁邊的都空著,四周安靜得像是與世隔絕了。 他仰頭,天邊霞光血紅,入秋以后,天漸漸短了許多。 手機微信提示聲打破了寂靜。 顧從禮咬著煙,抽出手機,點開微信。 上面一個紅色的1。 是那個很傻的貓頭像的主人,他點進去,里面一條信息。 ——主!編!??!第二話原稿畫完傳給你了!??!我!去!補覺啦?。。。?! 只從一行文字里,就能感受到她歡呼雀躍的興奮。 顧從禮看著那條信息,靜了一會兒,有什么從他踏入這個城市時起就一直翻涌著的東西,在這一刻終于安靜下來了。 他突然直起身來,煙頭丟掉踩滅,一邊往車邊一邊打電話過去。 響過三聲以后,那邊接起來。 她果然很開心,哼著歌叫他:“主編晚上好,我剛剛把原稿傳給你了,你看見了嗎,這次我真的修了好多遍,畫得我眼睛都瞎了,我現(xiàn)在繼續(xù)睡眠來補充一下智商——” 他坐進駕駛席,發(fā)動車子,打斷她:“不許睡。” 時吟愣了一下,緊張起來:“我哪里畫得還是不行嗎?” “我還沒看。” 她似乎無語了一下,然后有點小炸毛:“那您這么堅定的不讓我補覺是為什么啊!您先看啊,發(fā)現(xiàn)有問題的地方叫我就行了,我就睡一小會兒?!?/br> “不許睡,”顧從禮重復(fù)說, 她靜了一下,似乎是察覺到不對,小心叫他:“主編?” “就忍一小會兒,”他輕聲說,音色比平日里冰片似的冷冽質(zhì)感多了幾分渾濁,“等我回去,回去就讓你睡?!?/br> 低啞的,像在誘哄,又像乞求。 第34章 玫瑰花房(8) 七點多鐘,顧從禮才到時吟家樓下。 他下車落鎖, 時吟家這小區(qū)不算新, 安全門天黑之前都不太關(guān), 樓下很多老爺爺老奶奶聚在一塊兒下棋聊天,其中好幾個都認(rèn)識他了,見他過來,非常熱情地打招呼:“又來找你女朋友啦?” 顧從禮“嗯”了一聲, 上樓。 到了她家的樓層,顧從禮走到門口,一抬眼,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