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她發(fā)了十幾秒的呆,恍恍惚惚地再次抬起頭來,舔了舔嘴唇,緊張地問:“我現(xiàn)在看起來怎么樣?” 趙編輯沒反應(yīng)過來:“啥?” “我好看嗎?” “……” 平心而論,時吟五官雖然說不上多驚艷,但絕對算得上是個漂亮姑娘。 即使她現(xiàn)在身上穿著一套純棉長袖睡衣,腳踩毛絨拖鞋,腦袋上戴著個淺粉色的兔耳朵毛絨毛巾發(fā)箍,發(fā)際線處毛絨絨的碎發(fā)全被刷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造型上看起來像是日劇和漫畫里的那種網(wǎng)癮宅女。 她皮膚很白,鼻子挺翹,杏眼又黑又亮,明明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帶著點兒提不起勁兒來的感覺,盯著你看的時候卻又會給人一種十分投入的專注感。 好像這個世界上,再沒有比聽你說話更重要的事兒了。 趙編輯實在地說:“好看?!?/br> 時吟終于放松了下來,抬眼肅然道:“那我開門了?!?/br> 她的表情太嚴肅,纖細的小身板挺得筆直,看起來像是馬上要會見國家主席了。 被她搞的趙編輯不知道為什么也有點緊張,他不由得直了直腰,點點頭:“開吧?!?/br> 時吟重新轉(zhuǎn)過身去,手搭上門把。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她會再次見到顧從禮,還是在這種情況下,好像還變成了她的主編。 從老師變責編,顧從禮的涉獵范圍可以說是十分之廣了。 時吟想起了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那句“老師”。 他應(yīng)該是聽到了,可是看起來像是沒聽到似的。 看著她的眼神也沒有一丁點兒的詫異,波瀾不驚的的冷漠樣子,反而顯得時吟的激烈反應(yīng)有點過度奇怪了。 時吟有點懊惱的垂了垂眼,努力放松有點兒僵硬的唇角。 女人,和老相識久別重逢,一定是要精致的。 要從容,要淡定,要冷靜,要若無其事。 尤其是這老相識還牛逼哄哄的。 她深呼吸了兩次,面部表情調(diào)整到最自然端莊的樣子,一氣呵成,壓下門把手,打開了門:“不好意思,我——” 門口空無一人。 時吟話音戛然而止。 她捏著杯酸梅湯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空蕩蕩的樓道。 牛逼哄哄的顧主編走得連人影都沒有了。 * 顧從禮這個人脾氣大。 時吟很多年前就發(fā)現(xiàn)了。 雖然他看起來端得是冷漠薄涼,好像沒什么事情能入他老人家法眼,沒什么事情能讓他在意,其實都是假的。 他是一點兒不順心都不行的少爺。 客廳里窗開著,清晨空氣清新,陽光很薄,時吟倒著躺在沙發(fā)上,腿掛著沙發(fā)靠背,直勾勾看著天花板。 梁秋實端著碗牛奶走過來,另一手拿著麥片,放茶幾上,倒好,勺子架在一邊,屈指敲了敲桌邊:“老師?!?/br> 時吟身子往下竄了竄,頭沖著地面,揚眼倒著看他。 梁秋實嘴角一抽:“練瑜伽呢?” 時吟長嘆:“實秋啊……” “……” 梁秋實面無表情:“秋實?!?/br> “實秋啊……” “秋實?!?/br> “球球?!?/br> “……” 梁秋實給時吟當了一年的助手,知道這個人越搭理她她就越?jīng)]完沒了,連糾正她的欲望都沒有了,干脆地抱了本漫畫書坐在旁邊沙發(fā)里看,不搭腔。 時吟腿往旁邊一側(cè),在沙發(fā)上整個人翻了個個兒,盤腿坐起來,無精打采地耷拉著眼皮:“球球啊,你談過戀愛沒有?” 梁秋實一頓,抬起頭來,一臉防備的看著她:“沒有?!?/br> 時吟捏過勺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攪了攪碗里的麥片:“哦,那有喜歡的人嗎?” 梁秋實重新垂頭,專注于手里的漫畫:“我永遠喜歡木之本櫻。” 時吟沉吟了半晌,才緩慢問:“那如果你遇見了高中時候認識的人,并且你們以后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應(yīng)該是要有親密接觸的,你會怎么樣?” 梁助手恍然大悟,秒懂:“老相好?時一老師您還早戀啊?!?/br> “……” 時吟隨手從沙發(fā)上撈了個抱枕丟過去:“我說什么了就老相好了?都說了是認識的人,你思想干凈一點行不行?” 梁秋實很懂:“反正就是喜歡過的人唄。”他身子往前傾了傾,神秘道,“這種還是要看,你想怎么樣?” 時吟:“還能有選擇的?” 梁秋實:“當然有,既然是年輕的時候喜歡的人,那就看你還喜歡不喜歡他了?!?/br> 時吟愣住了。 半晌,猶豫問道:“還喜歡呢?” “創(chuàng)造條件睡了他?!绷呵飳嵈鸬母纱?。 時吟一言難盡地看著他,“不喜歡了呢?!?/br> “讓他滾?!?/br> “……” 梁秋實畢竟是個沒有過戀愛經(jīng)歷的男人,還是個除了漫畫和輕小說以外對任何事情都沒興趣的阿宅,女朋友是d.va紗霧木之本櫻,時吟不指望他能提出什么有建設(shè)性的意見或建議。 顧主編三天前因為被關(guān)在門外干脆走人,到現(xiàn)在三天沒再露面,既然是自己新責編,事后時吟從趙編輯那里要來了顧從禮微信,做了一晚上的思想準備,掏出紙筆寫了無數(shù)份演講發(fā)言稿,終于在臨睡覺前下定了決心加他好友,準備道個歉,也要說說工作方面的事情。 人算不如天算,時吟保持著每天晚上十點半一條的頻率給他發(fā)好友請求,就這么連著發(fā)了三天,那邊還是沒通過。 真是個祖宗。 時吟第一天恍惚,第二天忐忑,第三天氣得咬牙切齒,對著手機微信界面整個人帕金森似的抖,最終啪的一下把手機丟在床上,一臉憤憤地盯著亮起的手機屏幕。 你牛逼,你偉大。 你愛!加!不!加! 老子不伺候你了行不行??! 時吟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撲騰著從床上爬起來,去浴室洗澡。 洗手間鏡子里的姑娘頭發(fā)亂糟糟地披散著,臉色蒼白,眼底重重的黑眼圈,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的,一看就是沒好好休息。 她耷拉著肩膀,去沖了個澡,換上新睡衣,爬上床,靠著床頭縮進被子里。 ——又拿起了手機,對著微信界面發(fā)呆。 …… 時吟第一次見到顧從禮那年上高中,十七歲。 正是最好的年紀,文理科剛分班,時吟年級第一名分進理科重點班,被老師和學(xué)年主任叫進辦公室里去談了個話,里里外外都是等著她給考個清華北大的意思。 談了十分鐘,少女出了主任辦公室,一改之前乖巧模樣,挺得筆直的脊背也軟下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準備去食堂。 路過藝體樓,看見三三兩兩沒穿校服的藝術(shù)生正從里面出來,稀稀拉拉往小賣部走。 實驗一中不僅在文化課方面出類拔萃,還是省里美術(shù)教育實驗基地,藝體樓地下室有個大畫室,給藝術(shù)生平時上課、還有高三集訓(xùn)用。 老師的水平都很高,每年往清美魯美輸送不少生源,私下自己去找畫室集訓(xùn)的雖然也有,但是大部分還是會留下。 時吟就是那時候第一次看見顧從禮。 男人就站在畫室出口,表情淡,薄唇微抿,陽光下淺色的瞳仁又溫柔又冷漠。 額頭鼻梁下顎,修長脖頸鋒利喉結(jié),連襯衫的褶皺都在漫不經(jīng)心的勾人。 路過的藝術(shù)生笑嘻嘻的,有女孩子紅著臉,湊過去給他打招呼:“顧老師好?!?/br> 他眼都不抬,只淡聲應(yīng)了一句。 時吟不遠不近的聽著,喉嚨動了動,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突然沒由來覺得口渴。 只覺得秀色可餐、耳朵懷孕這種小說里才會出現(xiàn)的詞匯,原來也可以是真實存在的。 * 本來,對于顧從禮通過她好友申請這件事,時吟已經(jīng)不抱任何期待了。 七月盛夏,空氣燥熱潮悶,時吟懶趴趴地靠坐在咖啡廳角落位置,手里捧著個素描本,耷拉著眼皮,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觀察外面的行人。 “我跟你說話你到底聽沒聽見?” “銀行工作的,我看了照片了,長得也挺好,講起話來慢悠悠的,是個穩(wěn)當?shù)男宰?。?/br> 時吟充耳不聞,依然是一臉提不起精神的樣子,連眉毛都沒抬一下,看得時母氣不打一處來:“你現(xiàn)在還不覺得什么,等你過了二十五你就知道了,女人的年華是不等人的!” 時吟頭也不抬:“那也得二十五呢,我才二十三,再過兩年吧?!?/br> 時母直拍桌子:“你都二十三了!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都懷了你了,你大學(xué)不談個朋友么也就算了,這都畢業(yè)一年了,還動靜都沒有。你要是正常二十三mama肯定不催你的,但是你看看你現(xiàn)在,工作么也沒個正經(jīng)工作,天天就在家里呆著,怎么可能能認識優(yōu)秀的男孩子呀?” 時吟聞言,終于抬眼:“我工作怎么了?” 時母眨眨眼,反應(yīng)過來,不說話了。 時吟全職畫漫畫這事兒,時家一家子人沒一個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