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民國等邊三角】 宴安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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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小安說,“無論外界對爺有怎樣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都不會聽信半句。只要爺不趕我走,我會永遠(yuǎn)跟著爺?!?/br> 第一句聽著還有幾分真心,再加上小安的聲音又沉靜,聽得周亭震了一震,但越往后聽,就感覺越不是那么回事——得,小安怕不是當(dāng)他在替周嘉平打探口風(fēng),所以趕緊一表忠心呢? 嗨,別說小安不信任他,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疑!留洋五年的幼弟,回來都半個月了,也沒正經(jīng)和嫂嫂說過幾句話,一開口又問她怎么看自個兒當(dāng)家的——這,這擺明了是因著她妓子的身份對她不放心,所以前來打探消息了嘛! 周亭不是能言善辯的角兒,心里有一千句一萬句順順當(dāng)當(dāng)能解釋自己來意的一二三四,嘴上卻不知該說些什么,憋了半天,只干干地擠出一句:“我不是懷疑你對我大哥……我就是想,想……” 兩句話都沒說齊整,前半句沒說清不是懷疑小安對他大哥怎么了,后半句沒說清他到底想干啥,周亭剛到美國還不會洋文時都比不過此刻口拙,他窘得要命,頭頂都在發(fā)熱,悔意更強了——他到底干嘛要多管閑事! 小安興許是看出了他的困窘,沒等他“想”出個結(jié)果,便開口了:“十七歲那年,爺從錦華樓把我撈出來,不顧我身份卑賤身子污穢,娶我進門。錦華樓里這么多姐妹,有誰能像我這般尋一個好歸宿的?” 她停了一停,又繼續(xù)說道:“我是個病秧子,一年到頭身子不得好,爺不嫌棄,平日里照顧我,還四處尋名醫(yī)給我看病……我早下定決心,倘若有一日爺真的不要我了,我便去廟里做尼姑,日日夜夜為爺祈福?!?/br> 是,他是對你好,可他給你的那些對他來說和給手表上的油沒什么兩樣,他不愛你,他只把你當(dāng)物件,當(dāng)寵物,當(dāng)附屬品……他不愛你!這句話在周亭喉嚨里翻滾,卻冒不出來,一個字兒也冒不出來,他和小安對視,一雙杏眼比嬰兒還清澈,像什么都不明白,也像什么都明白。 “二爺,爺對我的好,我還不完的?!毙“舱f。 “那你愛他嗎?”周亭問。 小安沉默了一小會兒,垂眼盯著自己的膝蓋,周亭反倒是平靜下來了,廂房里靜得聽得清呼吸聲,暗香悄悄地涌,紅白兩支梅無聲地開。 “我不能?!毙“蔡鹧蹃?,輕輕笑了,“二爺,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去愛?!?/br> —— 小安回答的不是愛,也不是不愛,而是不能——所以她到底是愛還是不愛?“不是每個人都能去愛”又是什么意思?她是在說周嘉平不是一個能夠被愛的對象,還是在說她自己不能去愛周嘉平?周亭想得頭疼欲裂,頭一回發(fā)覺中文竟然如此精妙。 他這幾天魂不守舍的樣子被周嘉平看在眼里,再一結(jié)合前幾日兄弟二人的對話,周嘉平琢磨片刻,一拍大腿——這小子定是害相思病了! 嗨,你說這世上還有什么比人心更難測?周亭周嘉平這么心連心的兄弟倆,也照樣吃不透對方在想些什么,周亭為了哥哥嫂嫂的夫妻感情cao碎心,結(jié)果哥哥卻以為他是在思慕哪家的小姐! 這日天高云清,碰上個難得的爽利天氣,周嘉平又適逢得閑,便帶著小安,拉了周亭去公園散心。說是散心,實則想從他口中撬出究竟是哪家小姐這么有福氣——居然能入小阿亭的眼!她必須漂亮,必須聰慧,個頭不用太高,但也不能矮,否則站地上跟只拔了一半的蘿卜一樣,丑煞個人,怎么配得上阿亭!嗯,她最好機敏些,知禮些,像小安這樣就很好……也不知道究竟是誰?莫非是白家幺女?那姑娘上次在飯局上對周亭頻頻遞眼色,還把手帕掉他腳邊……傻小子,還問他為何沖自己擠眼睛!也不想想那繡花手帕怎么不掉什么李參謀、王先生腳邊,偏偏落到你周亭腳邊呢! 三人一行沿著公園小路走走停停,周嘉平懶得迂回,看周亭又對著課樹發(fā)起呆來,便直截了當(dāng)開口問道:“阿亭,你老實同我講,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 周亭本來在看雌雀哺幼,被他這么突如其來一問,嚇出一身白毛汗來,寒毛幾乎能撐起身上的西裝,遠(yuǎn)看身形都要大出兩號,連聲否認(rèn)道:“沒有,沒有!” “那你這幾日在想些什么?”周嘉平不依不饒,繼續(xù)追問,“前幾日還問我那樣的問題……究竟是誰家姑娘?” 周亭像是心里有鬼一樣,下意識瞟了一眼小安,她站在周嘉平后一步的位置,還是那副什么也不關(guān)心的表情,神色淡淡地,只看著周嘉平,周亭后背熱得發(fā)癢,嗓門頓時更大了:“真沒有!大哥!” “王小姐?何太太?莫不是白家小小姐吧?”周嘉平摸摸下巴,“真要是她,那倒也不錯,我看她對你也有意……” “大哥!”周亭白凈臉蛋燒得通紅,央求似的望著周嘉平,眼尾耷拉出陰影,看著可憐巴巴的,周嘉平有一點點心疼,但心里還是好笑更多,正待再說點什么來逗弄他,聽見小安不緊不慢地說話了:“白小姐很漂亮?!?/br> 小安還是那平平靜靜的調(diào)子,語速又不快,講話時直視著周亭,她戴著頂貝雷帽,陰影恰好落到薄眼皮上,陰影襯得眼珠黒亮,看得周亭覺得這一句話的工夫長似一年,連風(fēng)都滯緩。 周嘉平的聲音讓時間流速又恢復(fù)了正常:“小安都說她漂亮,那是真漂亮哩?!?/br> 他說著,順勢把她攬到懷里來,還幫她把帽子扶了扶正,小安望著周嘉平笑:“謝謝爺?!?/br> 不知怎的,周亭那顆前一秒還上躥下跳的心臟,突然就聽不見響動了,后背也不熱不癢了,他轉(zhuǎn)開視線,又看回到那棵樹上。晚了,雌雀已經(jīng)飛走了。 “怎么,生氣了?”周嘉平見周亭突然安靜下來,以為是自己玩笑開得太過火,走到他邊上,用手肘碰了碰他。 “怎么會?我又不是小孩子?!敝芡_周嘉平笑笑,“剛剛有只母雀在喂小雀,我才一轉(zhuǎn)頭,它就飛走了?!?/br> 周嘉平心道看鳥都能看得這么認(rèn)真,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但面上卻不顯露出來,只應(yīng)了一聲那就好,過一會兒又說:“阿亭,你如果有意中人了,一定要第一個同我講?!?/br> 周亭轉(zhuǎn)過頭來,和周嘉平對望了一會兒,天色晚了,薄紅落進周嘉平眼里,像一團堅毅的火。周亭道:“當(dāng)然,你是我大哥,我不同你講,還能同誰講?” —— 周亭已經(jīng)在小安房里坐了大半個時辰了,小安見他茶杯里的水又淺了下去,便抬手給他再次盛滿,周亭說得喉嚨干渴,端起來便是一飲而盡,清清嗓子,準(zhǔn)備繼續(xù)他的演講。跟上次不同,這次他是有備而來,昨夜他就想好了該怎么勸小安——引經(jīng)據(jù)典,旁征博引,古今中外,歷史人物現(xiàn)代人物虛構(gòu)人物,他準(zhǔn)備了十幾二十個例子! 勸小安什么?自然是勸小安改變心意,說什么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能去愛,真是胡言!愛是人生來的本能,咿咿呀呀的小嬰兒都知道對mama微笑,怎么會有人不能去愛?不過是忘了,或者不敢去愛罷了。 “……我尚不明白那日你說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去愛,究竟是指我大哥不是一個能讓人愛的對象,還是說你自己不能去愛別人,我講了這么多,就是想說,無論哪種都是無稽之談……” “……我大哥并非無情無義之人,你對他的好,他必定是看在眼里的……” “……再說你,你又為何不能去愛?你不比別人少點什么,也不比別人多點什么——就算少點多點也無妨,所有人都能放肆相愛,他們能,你自然也能……” 周亭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也不知道小安聽進去多少,她確實是一直認(rèn)真地看著他,更沒有半點不耐煩的神色,但她也沒有贊同地點頭,或者至少提出點意見來——疑問也好,反對也罷,她不表態(tài),不說話,他的話像是落葉飄進湖里,浮了一會兒,便靜悄悄地沉底了。 周亭終于是講得累了,他站起身,打算再講完最后一件事便離開:“倘若……倘若你有別的心儀之人,可以告訴我,我會幫你離開——不必?fù)?dān)心大哥那里,你不欠他什么,真的,你不必心懷愧疚,他撈你一把,你在他身邊陪伴這些年,你早不欠他什……” 小安赤著腳踩在他腳背上,捂住了他的嘴。她掌心溫?zé)崛崮?,把他的聲音連同呼吸一起堵在唇邊,水汽附著手心,很快便濕熱熱的。他嗅到她皮膚上的甜香,連呼吸都不敢再繼續(xù)了,只睜大眼睛望著她。 “周先生,你同我講咁多,系唔系鐘意我丫?”小安問。 周亭不懂粵語,但他聽得出小安話語里的繾綣曖昧,也聽得明白了鐘意一詞,他立刻要張口否認(rèn),小安的手壓得更緊了,嘴唇半張著,眼睛里含了點笑,圓潤肩頭一動,細(xì)肩帶落到臂彎,綢裙落到腰間,露出赤裸上身,好一具瑩潤軟玉。 周亭腦子里頓時跟炸了似的一通轟隆隆亂響。那日他瞥見的墨色,竟是紋繡——繡得是一叢瘦竹,當(dāng)時紋繡剛從東洋傳來,女子多偏愛艷麗花鳥,她胸口卻是幾桿斜生冷竹,倔倔地支棱著在兩乳之間,竹葉細(xì)窄如同利刃,又似一道道深黑裂縫。 周亭盯著那簇墨竹呆了好一會兒,眼神才向上走,一點也不左右亂瞟,直直地移上來,望向小安眼里,他拉下她按在自己唇上柔軟的小手,輕聲說了兩個字:“疼嗎?” 他長得和周嘉平真像,眉毛眼睛嘴巴無一不相似,可又絕不會令人錯認(rèn)——周嘉平的睫毛不會像這樣擔(dān)憂般輕輕顫抖,眼神更不會這樣柔軟,不會,絕不會。 小安沒回答,視線從他的眼睛落到唇上,她閉上眼,踮起腳尖,湊上去吻他。 這個吻并沒有落下,周亭按住了她的肩膀,牢牢地錮著她,兩人距離不到半個拳頭,周亭的吐息落到她的眉心。 小安聽見他說:“陳小姐,這不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