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低著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間穿梭，石板路上附著著陳年的污漬，也許是干了的口香糖，石縫間的青苔泡在棕黑的油垢里。

    “抱歉?！蹦愕吐曄虮荒阕驳降南壬狼?，把頭壓得更低，加快幾步匯入另一條人流，你遠(yuǎn)遠(yuǎn)地聽見他惱怒地低罵了一句臟話，你能感覺到他瞪了一眼你的背影，你甚至能想象出他的神態(tài)，你骯臟的破外套會讓他像是怕沾到什么晦氣般抖抖肩膀，然后攏緊他的黑大衣，就好像你是瘟疫一樣。

    哈，上等人。

    你滿不在乎地撇撇嘴角，走進(jìn)巷子深處，甚至高興地吹了聲口哨——這家伙的錢包有夠鼓！

    三點(diǎn)超市開始打折清倉，只要你速度夠快，今天或許可以給烏瑟爾買副雞架，這段時間rou食店的老板都他媽的警覺得像狐貍，這可憐的小家伙已經(jīng)餓了好幾天了，哪怕你把自己的口糧分他一半，也無法滿足一條身高足足有28英寸的大型狗的需求……

    你已經(jīng)看見了自己的棚屋，你希望烏瑟爾此刻還沒有出去覓食，你太冷了，你想緊緊抱住它，把臉埋進(jìn)它的深棕色腹部——那味道不太好，混合著動物的腥味和垃圾的餿味，但勝在溫暖，而且它是你唯一的朋友，你無法嫌棄它。

    你突然走不動了，突如其來的寒意箍住你的腳踝，慣性讓你差點(diǎn)摔倒，好在那東西還拽住了你的手腕——你不確定這是不是幸運(yùn)，你被拉得雙手舉過頭頂，你看見黏膩的黑液一圈圈飛快流動，蛇一樣纏住你的小腿，爬滿你的手臂。

    你甚至來不及尖叫就被吊到了半空中，你在注意到其他事物前先注意到了這生物的滿口尖牙，算不上整齊，但尖得可怕，水淋淋地掛滿涎液，鮮紅的長舌頭從這張嘴里伸出來，離你不到一英寸，同樣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淌口水，還落到了你脖頸的動脈處，凍得你一哆嗦，你哆嗦著張嘴要叫，黑色的流體猛地塞住你的嘴，它探得太深了，還小動物一樣好奇地戳弄你的喉管，你被刺激得開始干嘔，無意識的吞咽動作使它不耐煩地?fù)未竽愕淖?，這糟透了，比你所有的koujiao經(jīng)歷加在一起還糟，至少男人的yinjing不會無限制長大，現(xiàn)在你嘴里的這東西卻在不斷膨脹，甚至在往里伸，你的胃痙攣起來，觸須好奇地戳弄胃壁，天，你沒什么可留戀的，除了烏瑟爾……你希望烏瑟爾不在棚屋里，或者怪物不愛吃狗rou。

    “埃迪，她是壞人吧，我可以吃她嗎？”那怪物的聲音嘶啞低沉，還帶著金屬般的錚錚音質(zhì)，它要吃你，那烏瑟爾該怎么辦？

    “不行?！币粋€人類的聲音出現(xiàn)了，“她只是小偷而已，不至于得被吃掉?！?/br>
    一只手穿過怪物的黑色軀體，是的，穿過，就像穿過瀑布般那么簡單，甚至連手背都沒沾濕，然后伸進(jìn)你的破外套口袋，準(zhǔn)確無誤地把那只錢包拿走了。

    你被放了下來，穩(wěn)穩(wěn)地站在地上。

    “去找份正經(jīng)工作吧。”你看見怪物流進(jìn)了說話的男人的體內(nèi)，這個叫埃迪的男人穿著黑色的皮夾克，里面的白T恤沾了一丁點(diǎn)兒番茄醬，也許他中午吃了意大利千層面，啊，你也想吃千層面，冒著熱氣的拉絲芝士，有韌勁的面皮……

    你的走神讓埃迪沒有立刻離開，他猶豫了一小會兒，從口袋里掏出張一百美金的鈔票，往你手里塞：“先去吃頓飯吧，你太瘦了，簡直像是營養(yǎng)不良……”

    你沒有接那張紙鈔。

    你望著他充滿擔(dān)憂的藍(lán)眼睛，很顯然，他來自另一個世界，他干凈——一點(diǎn)番茄醬和你的滿身污漬比起來可不算什么！具有同情心，還能讓怪物在他面前乖得像貓咪，而你連烏瑟爾都沒法養(yǎng)好……上次烏瑟爾沖著壓在你身上的客人大叫，害得你只拿到說好價格一半的嫖資，天，站街女本來就賺不了多少錢，這混蛋還給你瞎搗亂……

    可它是想保護(hù)你，你猜你那時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不然烏瑟爾怎么會亂叫呢？烏瑟爾從不亂叫……可是，可是……

    一陣強(qiáng)烈的自慚形穢從你胃里傳來，喉嚨里好像還卡著什么東西，你發(fā)出一聲干嘔，埃迪擔(dān)憂地望著你，更大的痛苦翻攪你的內(nèi)臟，一句話不假思索地從你嘴里冒了出來：“殺了我吧。我是壞人，我殺過人?！?/br>
    那只怪物又出現(xiàn)了，它從埃迪的手臂里冒出來，絲絲縷縷的黑液再度纏繞上你，你冷得一哆嗦。

    “你殺過誰？”埃迪問。

    誰？你殺過誰？那個晚上試圖強(qiáng)暴你被你用板磚拍了后腦勺的死胖子還活著嗎？你可以說你殺了他嗎？這是不是足夠壞？

    你不擅長騙人，不然你也不會只是個活在貧民窟偶爾還得去偷錢的傻婊子了，三杯伏特加就能讓你張開腿，一頓熱飯可以隨意折騰你一整晚。

    你只是個傻婊子，你連編個謊言證明自己是壞人都做不到，你連死都做不到。

    你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你這輩子見過最藍(lán)的眼睛，他同情你，如果你在工作時間——也就是站街時間遇到他，哪怕有人告訴你他其實(shí)是妓女連環(huán)殺手，你也會毫不猶豫地為了他眼睛里的那點(diǎn)憐憫而跟他走。

    而且……而且被殺掉反而更好。你顫抖起來。

    他扶著你肩膀的手傳來源源不斷的暖意。

    “殺了我，拜托?！蹦阕プ∷氖滞?，竭盡全力說出這五個字來。你看見怪物再次淌出埃迪體外，巨大黑影將你們籠罩。

    ——

    他頂著毒液的抗議把你帶回了他家。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好嗎？”他拍拍你的肩膀，這么說道，“在那以前你可以先住在我家?！?/br>
    在什么以前？好起來以前嗎？你不覺得生活會好起來，還是小孩時你就在街上流浪了，你先是乞討，后來做小偷，跌跌撞撞活到了男人們能對著發(fā)情的年紀(jì)，你就開始做妓女，生活會好起來嗎？你不覺得。

    但你沒有說出來，你乖乖地點(diǎn)頭，跟著埃迪上車，來到了他的屋子里。

    “呃，閣樓比較小，但是我這只有閣樓是空著的了，而且你個子小，所以應(yīng)該沒問……閉嘴！”埃迪忽然低吼一聲，他沖你擺擺手，“抱歉，我在跟那家伙說話……我說，閉嘴！你沒看見她狀態(tài)很不好嗎？我真不敢相信你會這么想！”

    埃迪抱歉地向你笑笑，轉(zhuǎn)身背對著你，專心致志地和他的寄生體——埃迪在回家的路上這么跟你介紹它，怪物叫毒液，是一個寄生在他身上的外星生命，“就像寄生蟲那樣?！卑５先讨φf道，下一秒他自己的寄生體弄得一蹦老高，他一邊捂著撞到車頂?shù)哪X袋，一邊試著從腰上抓開那些惱人的觸手，流體從他指間漏走，你從掀開的T恤空隙瞥見埃迪腰間有幾塊曖昧的紅痕，你立刻移開了視線。

    最后埃迪大笑著向毒液告饒，保證了三次他再也不拿這個開玩笑，觸肢才窸窸窣窣地收回。

    你在埃迪和毒液講話的時間打量四周，閣樓確實(shí)低矮狹小，埃迪在這兒得弓著腰才不會撞到腦袋，可你個子不高，而且這有床！床！你的棚屋里沒有床，蓋上布的稻草垛就是床鋪，一張塑料雨布是你能找到最好的被子，你只躺過廉價旅館的床——被客人帶去的，但你總是沒機(jī)會好好感受彈簧是如何活力四射地托住你的脊背，客人帶你去旅館可不是讓你睡覺的。。

    你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埃迪。

    你小心翼翼地伸手，木質(zhì)窗棱被太陽曬得溫?zé)帷?/br>
    “……我來換被套，你先去洗澡……??！”埃迪抓抓頭發(fā)，頓在原地，“嗯……你有帶衣服嗎？”

    你誠實(shí)地?fù)u搖頭。除了這個，你就只有站街時穿的亮片短裙了，不知為何，你不想把它帶來。

    “好吧，”埃迪攤手，“我猜你只能先穿我的衣服了，其他的我們晚點(diǎn)再想辦法，好嗎？”

    ——

    你對浴室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水龍頭往左扭出來熱水往右出來冷水，熱騰騰的霧氣聚集在暖黃色燈光正下方，沾了水的浴簾像另一層皮膚一樣貼住你的手臂，你不喜歡這黏糊糊的觸感，你用左手把它推開，它向后飄去，又濕噠噠地掛住了你的肩膀，你只好縮在浴缸的最角落以躲避這惱人的東西，蓮蓬頭噴出的水柱溫?zé)嵊辛Γ阊銎痤^，舒服地嘆了口氣。

    你不小心弄混了沐浴露和洗發(fā)水（產(chǎn)品標(biāo)簽為什么要寫得這么復(fù)雜？），以至于沒被恰當(dāng)修剪過的長發(fā)干澀得無法梳開，你彎下腰清理沾在浴缸壁上的發(fā)絲，甩頭時水珠落到柔軟的條紋地毯上，迅速被吸干了。你赤著腳走到鏡子前，剃——須——泡，你不熟練地拼讀它背后的使用說明，再小心翼翼地把它原樣放回到電動牙刷旁邊，毛巾，你東張西望，在門背后的掛鉤處找到了它。

    啊，純棉毛巾蓬松得像云，接觸皮膚的感覺好極了，你依依不舍地把它放進(jìn)臟衣簍里，套上埃迪的衣服，它們太大了，你在邁出的第一步就踩到褲腳差點(diǎn)摔倒，你不得不把運(yùn)動褲提到了肚臍以上，用力拉緊抽繩。你盡力不去想剛剛鏡子里那個可笑的倒影。

    當(dāng)你走進(jìn)客廳時，埃迪正坐在沙發(fā)上和毒液說話，他無時無刻都在和毒液說話，他們一定感情很好，你有些羨慕了，烏瑟爾也很好，可烏瑟爾不能陪你說話，它只會用它那雙黑眼睛無辜地看著你，發(fā)出些無意義的嗚嗚聲……烏瑟爾，烏瑟爾現(xiàn)在一定很著急，你壓下內(nèi)心的焦躁，暗暗打算明天再去看它。

    “噢，你出來了，嗯……”埃迪盯著你，金棕色眉毛慢慢擰成一團(tuán)，“呃，你多大了？”

    多大了？你該怎么回答？客人們在問價時也會這樣問你，有的人期待你能報出一個還在上高中的年紀(jì)，有的人則不想惹上未成年的麻煩，你總是猜不對他們想要哪個，埃迪呢？他會期待你怎么回答？

    你忐忑不安地張了張嘴，聲音卡在喉嚨里。

    他深吸了口氣，胡亂地抹了把臉，又換了個問法：“你成年了嗎？”

    你望著他的眼睛，這里面沒有你熟悉的欲望，欲望會讓人看起來像野獸，他依然溫和有禮，只是有些憂心忡忡。

    “我不知道?！蹦阏\懇地回答，“我不知道我的年紀(jì)，所以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成年。但我覺得應(yīng)該成年了，我活了好久了。”

    埃迪又抹了把臉。

    ——

    后來埃迪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幾圈，告訴你他還有工作要做，得出門一趟。

    “你可以去廚房里找點(diǎn)吃的，然后回你的房間休息。你需要休息?！卑５险f。

    你沒敢碰他閃閃發(fā)亮的廚具，所以你只是吃了些吐司，呃，一整袋吐司應(yīng)該也不算太多？你已經(jīng)好久沒吃飽過了，希望他不會覺得你太難養(yǎng)。

    然后你回到閣樓，一直睡到被弄醒。

    滴滴答答的涎液落在你的臉上，已經(jīng)是深夜了，玻璃窗外的月光恰好照在毒液的白色眼睛上，亮得有些詭異，你聽見它喉嚨里沉沉的咕嚕聲，尖牙懸在你的正上方，涼涼的呼吸拂過你的眼皮，細(xì)小觸肢饒有興趣地在你咽喉處徘徊，微涼滑膩的觸感讓你起了滿身雞皮疙瘩。

    “我本來想吃了你，”毒液說，“可是埃迪不讓?！?/br>
    ——

    795和圣娼都沒坑，我發(fā)現(xiàn)章節(jié)原來可以排序！這三篇會輪流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