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玫瑰(05)
簡安醒來時是在床前處的那塊地攤上,她渾身酸疼,眼睛是昨夜哭過后的干澀與酸疼。 婉姨上午請假了,整棟房子就簡安一個人。書房和客房整潔干凈,就連客廳的沙發(fā)上都沒有睡過的痕跡,看來,溫少衍昨晚便離開了。 在他人眼里,溫少衍是刀鋒,是利刃,是生意場上的常勝將軍,是心狠手辣的溫家二少。可在昨夜,那個從不低頭,驕傲自得的男人卻彎下了脊背,低下了頭。 簡安知道,自從她對溫敬書有目的開始,她便被溫少衍這個局外人看得一清二楚。她如一張紙平鋪展開在他的面前,上面的圈圈繞繞在他眼里只不過是簡單而不能再簡單的圖案。他罵她自私,拆穿她的企圖,可他也實實在在看穿了她的痛處。 她目的不純,她別有居心,他明明都明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可他還是選擇趟這趟渾水,把她娶進家門。 就像他說的那樣,她將他的心意往地上踩,可他卻問她快不快樂,卻對她這個走在懸崖邊上的人伸出了手。 就像小時候那樣,她跌倒摔倒,他會把她背回家。 “可是,簡安,你確定就這么活一輩子,沒有自己的思想,沒有自己的喜好,沒有自己的決定。” 溫少衍昨夜的話如在耳畔,男人落寞的神情似乎也在眼前。 明明,明明誰都沒問過她怎么活,怎么偏偏是他在意。 簡安一整天都坐在陽臺上走神。到了傍晚,太陽下山,晚霞漾著余暉染紅天際,余韻中的火紅星星點點,余光照在她的眼中,格外燦爛。 “咚咚?!?/br> “進?!焙啺搀@喜回頭,可看清楚來人時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她僵硬地站起來,弱弱喊了一聲:“媽?!?/br> 張曼麗笑了下,把手上的包放在床上,走了過來,“晚上吃飯了嗎?” 簡安搖了搖頭,“沒有?!?/br> 張曼麗拉著簡安的手坐在床邊上,語氣溫柔,“mama今天過來就是來看看你,”她說到這兒又眨了眨眼睛,“放心mama我懂事,我不會留在這吃飯的,不能妨礙你和少衍的二人生活。” 聽到這話,簡安將被張曼麗握住的手抽了出來,笑容有幾分勉強,有些尷尬地應著,“嗯,好?!?/br> “昨天mama跟你說的事怎么樣了?” 簡安的心猛地一沉,神色瞬間不自然,“沒怎么樣呢,還能怎么樣,不能那么快的。” 張曼麗聽這話當是女兒害羞,捂起嘴笑了起來,“是我心急了,是我心急了?!?/br> “mama。” “嗯,怎么了?”笑意染上眉梢,張曼麗越發(fā)嬌媚。 “這孩子是不是太早了,我才剛結婚,我……” 還沒等簡安說完,張曼麗便打斷了她說話,“你是不是不想生孩子?” 女人目光尖銳如劍,直接刺入簡安的心底,她低下頭似乎在做什么決定,放在身側的雙手握緊成拳再松開,再成拳。 簡安再抬起頭來時,眼中的猶豫消失退散,目光化為堅定,語氣認真,“是,我是不想生孩子。” 張曼麗眼中殘存的笑意也因簡安這句話消失殆盡,她冷笑一聲,眉梢微微上挑,冷哼一聲:“由不得你,這個孩子你必須生。” “我,我現在不想生孩子。” 張曼麗第一次見簡安抵觸情緒這么重,以為是自己逼得太深,態(tài)度柔和了幾分,“安安,mama也是為你好。你看,你好不容易嫁給了溫少衍,有多少女人眼紅你,只有你生個男孩兒,你這后半輩子才無憂啊。” “如果我生不出來男孩兒怎么辦?”簡安看她,“再生一個,再生不出來,就再生,一直生出一個男孩兒為止嗎?” “安安,mama不是那個意思,”張曼麗拉著簡安的手,“你看少衍年紀也不小了,你給他生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會很開心的。” 簡安看著眼前女人的面孔,她現在溫柔和氣的模樣讓她覺得陌生,也讓她心寒,“溫少衍三十二歲,你怎么不想想你的女兒才二十二歲?!彼f著竟笑了,“你到底是想讓他開心還是想讓簡氏風光啊,你把我生下來養(yǎng)這么大就是去養(yǎng)個攀附權貴的生物工具嗎?” 張曼麗臉色冷下來,“安安,mama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好,為了簡氏好,你不理解mama的良苦用心就算了,你怎么和mama說話的?!?/br> 簡安將手抽出,直接站了起來,她眼中淚水奪眶而出,大吼出聲:“我怎么和你說話了,我早就想這么和你說話了!” 響亮的耳光聲橫在兩人中間。簡安捂著自己被扇紅的臉低低笑出聲來,眼中是一片凄涼,淚水落得更洶,她直接用胳膊用力擦了擦,“當初你告訴我在溫家要乖巧,要少說話,要聽話,尤其是在溫敬書的面前,我二話不說把自己變成一個連我都不認識的人。你讓我嫁給溫敬書,我乖乖地跟他訂婚,說嫁就嫁??墒悄阒?,當我一想起溫敬書和他喜歡的人是被我拆散的,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愧疚嗎?我連做夢都在跟他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吸了吸鼻子,接著說,“你知道溫敬書他爺爺對我有多好嗎?你知道我喜歡吃什么嗎?他知道。你知道他見到我有多開心,有多高興嗎?可我連感到幸福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我一想到他喜歡的是聽話懂事會撒嬌的簡安,不是我時,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張曼麗從沒見過這樣的簡安,壓抑的,絕望的,痛苦的,她連忙拉著簡安的胳膊想要阻止她:“別說了,別說了,mama知道?!?/br> “你根本就不知道?!彼贿呎f著,一邊擦臉上的淚水,“你不知道為了完成你的心愿,嫁不成溫敬書又嫁給溫少衍的我有多么地讓我惡心。你不知道二十二歲的我想要的不是結婚,而是出國留學。你也不知道為了彌補你遺憾的我放棄了我最喜歡的畫畫而去學了珠寶設計,”她看著張曼麗,一字一頓地說著:“我很累,我很痛苦,我從來都不快樂,你也從來都不會關心過我快不快樂。” 在張曼麗的心里,女兒向來對她言聽計從,如今這般模樣,是她從未想過的,她那雙飽含歲月風情的眼中露出震驚,失望和心痛,她淡淡說了句,“你好自為之吧。”話音剛落,她繞過眼前的女孩兒走出房門,向來驕傲自信的身影如今卻有幾分失意。 張曼麗走后,簡安倒在地板上,淚水洶涌而出,但那顆塞滿不甘的心卻透出了幾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