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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卿卿與我開太平在線閱讀 - 第75節(jié)

第75節(jié)

    可她知道,前面的路更兇險。

    謝映棠抬頭看著無邊無際的江水,忽然開口唱起了歌兒——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日暮伯勞飛,風(fēng)吹烏臼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她嗓音清脆婉轉(zhuǎn),尾音清澈,像百靈鳥在枝頭的啼叫,在這空蕩蕩的山水間回蕩著。

    天地蒙昧,她展開雙臂,任憑滿袖盈風(fēng)。

    正在劃船的李征和姚兼雙雙一怔,李征拍手附和道:“好!夫人唱得好聽!”

    “夫人弄得我也想來唱了?!币婀笮?,隨即展喉唱了起來。

    還沒唱幾句,便被李征踹了一腳,李征怒罵道:“你他娘的湊什么熱鬧?聽夫人唱!好好的意境全被你給攪和了?!?/br>
    “誒,說話就說話,你踹我干嘛?”姚兼不干了,一擼袖子,“你不讓我唱?我偏要唱!”

    這兩人越爭越起勁,紅杏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謝映棠亦是揚唇一笑,心里那最后一絲陰霾,俱已煙消云散。

    時間回到六個時辰前。

    謝映舒請神醫(yī)驗尸之后,發(fā)覺酒水中果真摻了幾味無色無味的藥,與糕點食性相克,只要有人喝了酒之后再吃糕點,定然會死得神不知鬼不覺。

    他當(dāng)即出了一身冷汗,再也耽擱不得,直接入宮去找謝映棠。

    一面快速往謝映棠那處奔去,一邊沉聲吩咐謝澄,速速去通知皇后,徹查近日后宮是否有人行為異常,順便加強皇宮守衛(wèi)。

    誰知還未到,便看見前面亂成了一片,皇帝正垂袖立在謝映棠居住的宮殿前,滿目陰鷙。

    大庭廣眾之下,皇后竟放下了一貫的驕傲威嚴(yán),跪在一邊,神情哀戚。

    謝映舒只覺心底一涼。

    仿佛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氣自腳底涌起,每一寸骨節(jié)都慢慢僵化,呼吸受阻,腳底沉重。

    他第一次有些不敢上前。

    不知過了多久,謝映舒才緩緩上前,抬手對帝后一拜,“臣參見陛下,參加皇后娘娘?!彼㈩D,抬眼道:“臣過來探望meimei,不知這里發(fā)生了何事?”

    皇帝目光陰沉,盯著他半晌,驀地一閉上眼,低聲道:“端華不見了。”

    端華翁主不見了。

    親眼目睹翁主陷入危險的宮人嚇得話也說不清,只是說翁主被人以皇后的名義騙去偏僻處,然后察覺時已經(jīng)晚了。

    皇宮中侍衛(wèi)出動,搜查御花園的每一個角落,沒有看見翁主,也沒有看見任何人的尸體,只有草叢里的一灘血跡。

    極有可能,端華翁主是被人帶走了。

    皇后尋不到meimei,當(dāng)即身子脫力,險些暈了過去,宮人連忙將她攙住,待皇帝聞訊暴怒而來時,皇后已主動跪下認(rèn)罪。

    是她無能,讓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對她的親meimei下手,如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她難辭其咎。

    端華若真出事,皇帝又怎得好交代?皇帝此刻暴怒至極,險些親自廢了皇后,可他旋即冷靜下來,皇后與端華俱是謝太尉之女,又怎可廢立?

    皇帝狠狠甩袖,下令封鎖洛陽城門,全城搜查翁主下落,上至嬪妃宮殿,下旨市井胡同,不可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皇帝親令,京衛(wèi)悉數(shù)出動,黑甲鐵蹄沉沉踏過洛陽城的每一條街道,寒兵利器冰冷懾人,驚動了若有不知情的人,百姓閉門不敢出門,百官亦心驚膽戰(zhàn)。

    如此大動干戈,一夜不休地搜查,那些門閥世家互通消息之后,方知是翁主失蹤了,心思各異。

    謝映舒將秦漪下毒之事說出,皇帝當(dāng)即提審安樂公主,秦漪卻一力否認(rèn)自己所作所為,可任她如何解釋,這終究是證據(jù)確鑿?;实巯铝钏桶矘饭魅シ鹛脩曰?,對她最后說道:“姜家死在戰(zhàn)場之上,是為國捐軀,不怪天底下任何人,在朕眼里,奉之是功臣,成靜是功臣,而你秦漪,卻是實實在在的蠢貨!”

    秦漪聽到自己夫君的名字,哭喊道:“我沒錯!我哪里有錯?若非成靜忽然撤軍,我夫君又怎會戰(zhàn)死!為什么偏偏是我要經(jīng)受喪夫之痛,我夫君該死,她謝映棠便不該死了不成?!”

    謝映舒眸色微涼。

    他淡淡立在一邊,身姿挺拔,眉眼沉寂,眼底只有無邊的殺意。

    皇帝厭煩抬手,那些侍衛(wèi)立刻上前,將秦漪拖了出去。

    殿中恢復(fù)安靜。

    皇帝轉(zhuǎn)身,看了看謝映舒深晦莫測的眼睛,謝三郎平日總是一副冷淡的樣子,此刻通身疏離的清冷之氣,終于一寸寸化為寒冰利刃,從眼角至眉梢,都積壓著nongnong戾氣?;实鄢聊汈ВK于開口道:“若瑾,此事是朕不對,不該將安樂接入宮中,放她與端華相處?!?/br>
    “臣不怪陛下,臣如今只想冷靜一下,恕臣告退?!敝x映舒唇抿得死緊,彎腰行禮,轉(zhuǎn)身離去。

    背影一如既往地冷漠寒冽。

    安樂公主被陛下親自關(guān)入寺廟修行之后,流言便漸漸傳了開。

    傳得最多的那一種流言是,成靜害了姜氏滿門,公主想為已故的夫君兒子報仇,便決意拿謝映棠下手,讓成靜也嘗嘗喪妻之痛。

    而成靜此役非但間接導(dǎo)致姜氏滿門男丁之死,亦損害部分士族利益,他半路殺出得太突然,讓士族們?nèi)珲喸诤怼?/br>
    故而,他們都幫著傳流言,漸漸地,洛陽城中的說法便是——成靜此戰(zhàn)邀功心切,害死姜家,公主遷怒端華,反而害如今的謝家翁主失蹤。

    便是連謝族中,都漸漸有人對成靜極為不滿。

    這才將謝映棠嫁過去才多久,成靜便離開了洛陽,撇下她不說,如今竟害得她生死不明!

    奉昭大長公主聽聞此消息時,當(dāng)即心悸地喘不過氣來,當(dāng)場暈死過去,謝映舒在榻邊苦守三日,才被蘇醒的公主拉住手,不甘地囑咐道:“你……你一定要找到你meimei,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謝映舒點頭,低聲道:“孩兒請家家保重身子。棠兒若是在此,亦不忍見您如此憔悴?!?/br>
    奉昭公主卻死死盯著他,雙目猩紅,又含恨道:“成靜!是我看錯了他!我悔不該將棠兒嫁給他!”

    謝映舒緊緊抓著母親的手,另一只掩在袖底的手已緊捏到指節(jié)泛白,皮膚下的青筋清晰可見。

    他抬手,手指極快地拂過母親的睡xue,再起身為母親掖好被角,恢復(fù)了一如既往的冷酷容顏,寒聲吩咐道:“好好照顧殿下,不可再當(dāng)面提及翁主?!?/br>
    公主府侍女低聲應(yīng)了,謝映舒慢慢出去,心底積壓著一股濃澀郁氣,兜頭一股清風(fēng)吹來,才將他混沌的腦子洗刷得徹底清明。

    秦漪或許真有害謝映棠之心。

    但她若正要動手,根本用不著如此迂回。

    下毒,便是最好的手段。

    謝映棠能僥幸避過一次,不代表能避開第二次第三次。

    而如今所有人,無論事情是否有顯而易見的紕漏,皆說謝映棠是秦漪所害,也就是,間接得因成靜而被遷怒。

    是么?

    秦漪如今沒有夫族,害謝映棠能得到什么好處?更何況,成靜之計從未針對過姜家,他只是在保全大局而已,姜家之滅,純屬偶然。

    可謝映棠出事,會讓成靜無心守成,會讓君臣之間生出間隙,亦會讓謝族生起怒火。

    與其說秦漪為了泄憤而無意間釀成此禍,謝映舒更相信,想害謝映棠之人,另有其人。

    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便是證明。

    謝映棠若安全,想必已經(jīng)躲了起來;她若落入別人手中,那定是一個不錯的籌碼。

    作者有話要說:三郎永遠(yuǎn)奮斗在冷靜的最前線~~換地圖走起!

    第70章 六郎

    夜色闌珊,西陵城樓上火把高燃,千里之外的風(fēng)裹著鮮血的酸腥之氣,伴著沉沉馬蹄聲一路逼近,將士翻身下馬,飛速沖上城樓,單膝跪地,沉聲道:“大人!京中兩封密函!”

    城樓上,一襲天青色輕袍廣袖的成靜冷淡而立,身形挺拔修長,廣袖淡淡垂落,衣襟上卻不染一絲塵埃,反而滿袖盈風(fēng),散落了夜里的淡淡寒氣。

    他聞聲轉(zhuǎn)頭,拿過那兩封密函,不緊不慢地拆著,冷淡問道:“為何是兩封?”

    “其一來自皇宮,其一不知是誰?!蹦菍⑹砍谅暣鸬馈?/br>
    成靜的手微微一頓,旋即拂袖道:“退下罷?!?/br>
    “是!”

    待那將士退下了,成靜才慢慢展開密信。

    第一封來自皇帝,細(xì)說如今局勢,朝中彈劾他之人數(shù)不勝數(shù),讓他多加忍耐周旋,再過幾日方可等到救濟糧草。

    糧草尚足,但支撐不了半個月,成靜眼神岑寂,不帶一絲波瀾。

    信的末尾,又提及謝映棠失蹤之事,前后關(guān)于安樂公主的始末都略略提了,并對他多加安撫,提醒他無論謝映棠安危如何,他都宜靜心將眼前之事做好,如今侍衛(wèi)正在滿城搜尋謝映棠下落,必會給他和謝族一個交代。

    君要臣死,臣都不可不死,更遑論為了一個女人?

    皇帝相信,他不會……至少如今不會,為了一個女人不識趣。

    成靜神情漠然,抬手將密信伸入火把之中,帶火舌騰起,手指便輕輕一松。

    那信燃成灰燼,落于腳下塵埃之中。

    成靜再拆下一封信。

    這是他埋在洛陽的暗樁送來的。

    信中細(xì)說謝映棠在宮中的遭遇,再提及提前備好的一切終于有了用處,李征姚兼已帶謝映棠和婢女紅杏連夜離開洛陽,待送夫人抵達(dá)襄陽之后,自會通知成靜親自安置夫人。

    成靜的目光久久凝于那幾個字上。

    ——險避下毒,又遭刺殺,夫人傷及左臉,卻無大礙。

    攥著密信的手緊了緊,指節(jié)發(fā)白。

    成靜垂下眼,將密信折好,依舊伸入火中。

    那騰起的火舌照亮了漆黑的雙眸,火光在瞳孔里飄蕩,像他此刻心中的一抹刺痛的紅痕。

    他閉了閉眼。

    腦中卻緩緩浮現(xiàn)她望著他時的神情。

    她眼眸清澈溫柔,望著他便如望著整個世界,滿心甜蜜與依賴。

    她的眼睛是那般漂亮,身子是那樣的軟。

    她側(cè)眸笑時,臉頰上的梨渦那般恬靜可愛。

    洛陽城中,她或許會遭遇的一切皆被他猜測過,他本就做好了一切心理準(zhǔn)備。

    人人說,謝三郎冷心寡情,可他看來,三郎不過外冷內(nèi)熱。

    而真正外熱內(nèi)冷之人……是他。

    他選擇將她留在洛陽,一為作戰(zhàn)帶她著實不便,二為來自謝族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