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剛開頭，就已經(jīng)折了一半去，這還是有周秀英在家把控著，粗糧野菜摻和在一塊吃，就這，糧柜里面也是一天一個樣。

    家里的壯勞力多，天天吃野菜和粗糧人提不起勁兒，干不動活兒。

    早些年，綿綿還沒生病的時候，阮國華還能隔三差五利用職務(wù)之便，每次回來的時候，帶一些豬rou，后來綿綿出了事情，志遠(yuǎn)也走了，家里一下子就緊巴起來。

    阮國華把每次帶回來的豬rou換成了豬下水，豬下水便宜，還不要票，同樣的錢，最多能換一斤豬rou回來，但是豬下水卻是有三斤的，最適合他們家這種人口多的，補(bǔ)油水了。

    桌上做了兩個菜一個湯，放在左邊的是酸菜炒豬大腸，紅辣子放的多，看著就有食欲，人多農(nóng)家戶可不興用好看的瓷盤子來裝，好看不頂用，所以直接用的搪瓷盆子，裝了大半盆子的。

    當(dāng)然大多數(shù)是酸菜，酸菜是阮志文和阮志武帶著傻綿綿去山上采的野菜，回來以后，放到鍋里面過一遍水，在從壇子里面舀一盆子去年的酸水，就這樣泡下去，兩壇子的酸菜，足足能夠老阮家吃一年去。

    另外一個就是悶好的蘿卜絲兒，阮家院子后面，約莫著有一畝多的自留地，里面種了不少蘿卜白菜以及剛栽上去的小黃瓜藤和茄子秧，七埡村家家戶戶的都有自留地，大隊長也不管，公家的地只要種好了，私底下自家的伺弄的自留地，上面也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然，老農(nóng)民不可能光吃飯，不吃菜吧！

    還有一個魚湯，不過相比盆子盛的蘿卜絲兒和酸菜炒臘腸，這魚湯就只有小小的一湯碗，一桌子坐下來，十幾口人，若是每人都喝一碗的話，還不夠分。

    一般這種有油水營養(yǎng)的湯，都是給家里的孩子們吃的，大人們都不帶動的，當(dāng)然，劉愛枝這個好吃懶作的貨除外。

    她見人坐齊了以后，以飛快的速度搶過了湯碗里面放著的勺子，準(zhǔn)備先趁著大家伙兒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就先盛一碗魚湯解解饞。

    她剛拿過勺子，就被周吸引拿著筷子，狠狠的打了下去，罵，“多大的人了，還跟孩子們搶吃食！”

    阮綿綿坐在自家母親旁邊，看著劉愛枝的這么快的速度，簡直是目瞪口呆，只是更讓她驚訝的在后面，劉愛枝拿著勺子的手都被周秀英給打紅了，就這人家還不松手，趁著幾秒的功夫，直接就這勺子把魚湯喂到嘴里面，然后啪嗒一聲，把勺子給放了回去。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要阮綿綿來說，許是三秒？兩秒？或者更少。

    她看著自己面前擺著的小木碗，不由得慶幸，還好她媽聰明，一早就給她提前盛好了魚湯。

    桌子上的人對于劉愛枝這貨的cao作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周秀英原本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一想到下午這憨貨做的事情，臉色頓時耷拉了下來，“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去廚房，今兒的這頓甭上桌了！”

    周秀英這話一說，桌子上可安靜了下來，要知道，周秀英這個婆婆雖然在外面名聲不好，但是卻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護(hù)短，哪怕是對待自家兒媳婦，也是頂好的。

    就拿劉愛枝進(jìn)門這么多年，很少有這般當(dāng)眾把人趕下桌的，更不用說，這里面還有一項不愛說話的李秋菊，李秋菊一聽自家婆婆這樣說，她眼眶一紅，下午婆婆說的都是真格的，她以為只是說說就算了，畢竟自家婆婆向來是刀子嘴，豆腐心，沒想到這次……

    劉愛枝嘴里面還憋著一大口的魚湯，還沒來得及咽下去，聽到周秀英這話，差點(diǎn)噴了出來，當(dāng)即傻眼了，“媽！你下午可不是這樣說的！”，她把自己被揍的紅紅的胳膊遞了出去，“我可是挨打了的，您不能多罰我！”

    阮國年作為老阮家的大兒子，再加上又是大隊的會計，在老阮家，除了周秀英以外，他可是說一不二的，見自家娘老子飯桌上趕人，他有些下不來臺，“媽，愛枝又怎么惹您了，您跟我說，吃了飯，我來揍她，您別氣壞了身子?！?/br>
    周秀英冷笑，“下午的事情，志文來說！”

    阮志文三兩句把事情的經(jīng)過交代的清清楚楚，在一旁默默吃飯的趙小玲身子一僵，怕什么來什么，這一把火到最后還是燒到了自己身上，她在桌子底下，輕輕的踢了踢自家男人阮志剛，阮志剛茫然的抬頭，趙小玲氣不打一處來，動了動唇，阮志剛猛的想起來，之前上桌前自家媳婦說的話。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沒吱聲。

    阮國年的心是好的，原本是打算幫著自家婆娘說下好話，哄一哄娘老子，這頓飯就這樣過去了，可是聽到自家這蠢婆娘下午做的事情，他一腳踹到了正在往嘴里扒拉著豬大腸的劉愛枝，“還有臉吃，滾到廚房去！”

    劉愛枝都被踹成這樣了，還跟沒臉沒皮不知羞一樣，用著筷子在搪瓷盆子里面夾了一大筷子的酸菜炒豬大腸，麻溜兒的去了廚房。

    李秋菊原本有些搖擺不定的，她求助的看向自家男人阮國成，卻發(fā)現(xiàn)自家男人只顧著低頭吃飯，跟沒聽到外面發(fā)生的事情一樣，她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心想，要是她還能給國成在生個兒子出來，想必也不會這樣了吧！

    想到這里，她有些心死，挪開了凳子，跟著劉愛枝的身后，往廚房去，只是她沒劉愛枝那般沒臉沒皮的去夾菜，只端著碗里面盛了大半碗的玉米糊糊。

    “等等！”，周秀英喊了一聲，她把筷子一擱，“今兒的大家都在，人也是齊的，我就把話給說清楚，愛枝和秋菊還有小玲，下午之所以會去搶鑰匙，無非是覺得我給綿綿吃獨(dú)食了，做了紅糖雞蛋水，只給她一個，卻把你們給忘記了，對嗎？”

    飯桌上安安靜靜的，阮綿綿有些不適應(yīng)在飯桌上來扯皮算賬，她動了動唇，卻被自家母親給按住了，方秀蘭給綿綿夾了一筷子的豬大腸，示意，“小孩子吃飯，別多嘴！”

    阮綿綿，“……”，她好像又挨著眼刀子了，沒看到自家大嫂，盯著她碗里面的豬大腸，恨不得給戳個洞出來。

    周秀英的話落，沒人應(yīng)，桌子上安安靜靜的，劉愛枝動了動腦子，仔細(xì)想了想，下午老太婆確實是偏心了，只給老三家的傻子做了紅糖雞蛋水，這是吃獨(dú)食！

    對！

    這么一想，劉愛枝理直氣壯的接腔，“媽！下午老三家的確實是吃獨(dú)食了！那紅糖雞蛋水，我們連沫沫都沒嘗到呢！”

    阮國年恨不得把自家的蠢婆娘一腳踹到大泡洼子去，最好下去了就別起來了，大泡洼子就是阮綿綿他們之前落水的地方。

    周秀英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臉平靜的看著李秋菊，“老二媳婦，你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

    李秋菊搖了搖頭，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若是他們家志遠(yuǎn)還在的話，她也會這樣爭嘴，可是如今，他們家志遠(yuǎn)不在了，她爭嘴又有什么用呢？？

    周秀英最后看向趙小玲，“小玲你呢？？”

    “奶！下午那紅糖雞蛋水忒香了一些，小磊聞著味，哭的厲害，我也是沒辦法??！”，趙小玲說起話來也是溫溫柔柔的，把孩子推了出來，當(dāng)擋箭牌，是！她是覺得三房的傻子吃獨(dú)食，沒給自家兒子吃，她心里是不舒服！

    阮綿綿無辜躺槍，她都不知道下午她昏過去的那一會功夫，老阮家竟然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情，她眼睛瞪著溜圓，直愣愣的瞅著自家二哥！

    阮志文斜睨了一眼自家小妹，“瞅啥瞅，沒你事!”

    阮綿綿，“咦……”，她是當(dāng)事人的好不好？？？尊重一下當(dāng)事人?。?！

    都讓開，鍋我來背！

    第12章

    只是，阮綿綿有些慫，自家奶奶這會在發(fā)飆的邊緣，明顯要立威的，她還是不摻和了，老老實實的看看戲就好。

    果然，趙小玲這話一說，周秀英的臉色就變了，她不怒反笑，“小玲啊！果然跟你婆婆是穿一條褲子的??！”，頓了頓，她掃向了一桌子的人，當(dāng)然也沒把三房給漏下來，“咱們都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們都覺得我偏向三房，那我們今兒的就來好好說道說道！”

    “沒有沒有！”，阮綿綿一臉驚恐的直擺頭，先把鍋給甩出去，原本很嚴(yán)肅的場合，被阮綿綿這沒有沒有這四個字，給弄的差點(diǎn)笑場了。

    方秀蘭拽了拽身旁的閨女，而周秀英卻瞪了過來，小沒良心的，也不看她是為了誰？？

    周秀英吸了一口氣，沉聲，“對！我是偏心三房！”

    阮綿綿，“咦……”，這好像有些不對呀！

    “我偏心三房，也從來沒有用大房二房的任何東西來貼補(bǔ)三房，三房里面他們吃的用的，全部都是靠著老三和秀蘭兩口子自己從縣城里面，一口一口掙回來的！”

    “媽！這話你說的不對，您是沒從咱們大房和二房里面摳出來給三房，但是爸每個月的烈士補(bǔ)貼卻是給了三房吧！”，劉愛枝腦子靈光一閃，不由得為自己的機(jī)智點(diǎn)個贊。

    周秀英把隨身攜帶的一個小本本甩到了劉愛枝身上，“拿去看！每個月老爺子的三十七塊八毛三的補(bǔ)貼費(fèi)，我都用在哪里，有沒有補(bǔ)貼三房！”

    劉愛枝看著記賬本，有些傻眼了，她不識字呀！看了也是白看。

    周秀英冷笑，就這種蠢貨，還想跟她來掰扯，真是瞎了她娘的狗眼！

    阿呸呸呸！罵錯人了！

    真是瞎了她爹的狗眼！

    阿呸！寶根?。∥也皇枪室饬R你的！

    周秀英氣順了，“瞎了你兒子的狗眼！拿去給志明看！”

    無辜躺槍的阮志明，“……”，奶！你這樣罵你親孫子，真的好嗎？？

    沒人聽他的心聲，他默默的拿起了小本本讀了出來，“我就拿最近三個月的補(bǔ)貼來讀！”

    “一月份過年，買了一斤糖三塊五，兩斤斤瓜子兩塊二，五斤豬板油四塊五，五斤精白米九塊六，三斤精白面三塊三，壓歲錢一共五塊六毛三，老大送禮八塊八！”

    “二月份，買了二十斤粗面粉子是十三塊錢，小磊生病三次，去了六塊錢，小玲娘家哥娶媳婦隨禮兩塊錢，志剛來回車費(fèi)三塊錢，志亮耍朋友四塊錢，阮志明，阮志武，阮志文三人本子和筆各一塊錢，阮綿綿生病十二塊五毛！”

    “媽！傻……”，劉愛枝的傻說到了一半，看到自家三弟那富有殺氣的眼神，她頓時把剩下的話給咽了下去，“綿綿生病可不就是大頭了！”，劉愛枝驚喜道，她等啊等啊！終于讓她給等到了。

    周秀英冷笑，“老三中間拿回來了十五塊，綿綿生病花了十三塊，還有兩塊給你大兒媳婦娘家隨禮去了！”

    這話一說，桌上再次安靜了下來。

    “行了，大伙兒都知道了老爺子每個月的烈士補(bǔ)貼花哪里了，我們在來說說家里的雞蛋！”，趙小玲心里一慌，到她了，她求助的看向阮志剛，阮志剛再次搖了搖頭，示意，“等奶奶說完了在！”

    趙小玲跺了跺腳，卻知道這是老阮家，并不是他們老趙家。

    周秀英斜睨了一眼趙小玲，眼里盡是嘲諷，真以為她老了，就老眼昏花了？？

    不不不！她雖然老了，但是眼睛和腦袋瓜子還清醒著呢！

    “下午志文說，那是家里最后一個雞蛋，你們不信！志明，你去把碗柜里面的裝雞蛋的壇子給我端過來，給大家開開眼！”

    再次無辜躺槍的阮志明默默的把小本本給擱在了桌上，顛顛的跑到了廚房，把壇子給抱了過來，壇子蓋一打開，里面還真真是空空如也。

    看著桌上的幾個人臉色一邊，周秀英冷哼一聲，“誰變臉了，誰心虛！”

    “我們老阮家就兩只老母雞，這兩只還當(dāng)祖宗一樣給供著，就這還不一定天天下蛋，隔三差五下一個，一個月最多也就二十五個雞蛋，若是伺弄的好，約莫著有三十個雞蛋?！?，說著，她掃視著桌上的幾個人，把目光重點(diǎn)放在了趙小玲和劉愛枝身上，她繼續(xù)，“你們肯定要說，那幾十個雞蛋去哪了？對嗎？？”

    “我來說！上個月小磊生病，又剛隔奶，咱們家的雞蛋都是緊著小磊吃的，我們老阮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之家，但是對待老阮家的種，還不至于虧心的慌！”

    “小玲，你是小磊的媽！來數(shù)一數(shù)，上個月小磊吃了多少雞蛋？？”

    趙小玲面色一僵，笑著道，“奶！孩子吃多少，我當(dāng)媽的哪里能記著數(shù)數(shù)，那成啥咧！”

    “你記不住，我可記得住，小磊是二號生的病，有兩天在衛(wèi)生院住著，沒吃著，剩下的每天都一個雞蛋，志明，你是讀書的，你來算算有多少個？？”

    阮志明，“咦……”，怎么又是我？？

    “志文來算吧！他算術(shù)比我好！”，阮志明果斷的把鍋給甩了出去。

    阮志文不緊不慢道，“二月份二十八天，除去兩天，小磊上個月吃了二十六個雞蛋！”

    “知道這雞蛋去哪了吧？”，周秀英問道，“去哪了，小玲你來告訴大家！”

    趙小玲被逼到這個份上，她食指和拇指微微捻起，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懷里的小磊，小磊頓時哇哇叫！

    阮志剛有些心疼自家的婆娘和孩子，他忙道，“奶！不就是雞蛋嘛！吃了就吃了！反正咱們都是一家人！”

    周秀英冷哼一聲，“一家人，下午綿綿吃了一個紅糖雞蛋，怎么沒聽見說一家人，這會成了一家人了？？？”

    這臉打的，啪啪啪！

    阮綿綿捏了捏自己的小肥手，難道自己真吃了一個雞蛋？？不應(yīng)該呀！這白白胖胖的，一個雞蛋可養(yǎng)不成這么白胖的樣子！

    在看著自家二哥，瘦的跟麻桿一樣，阮綿綿有些虧心的慌！

    雖然不知道好吃的哪里來的，但是她敢確定，最后好吃的都進(jìn)到了自己嘴里面。

    還不等她神游結(jié)束，就聽到自家奶再次開口，“這個家，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是我這糟老太婆來當(dāng)家，如今我年紀(jì)也不小了，你們看看哪家都當(dāng)太奶奶了，還在地里面刨食的？？”

    阮志剛立馬接著，“沒有沒有！也就我們家奶奶是個勤快的，奶您不用這么辛苦的，有我們這些兒孫在干活，就夠了！”

    “成！還是志剛有孝心??！”，周秀英爽利的夸贊道，“我老了，身子骨確實不如以前，往后我的那一份活兒，就讓小玲去代我做了！”

    阮志剛，“……”，奶！你套路太深了?。?！

    趙小玲桌子下死死的擰著阮志剛的大腿，阮志剛疼的倒吸了一口氣兒，面上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奶！小磊還小離不開人呢！小玲身子骨也不好，可做了了地里面粗活！”

    “小磊還小？？小磊都隔奶了，既然小玲都說了，小磊哭的厲害，哄不了，她既然在家?guī)Р缓眯±冢遣蝗绨研±诮唤o我這個老太婆自來帶！”，頓了頓，“志剛??！你捫心自問，咱們七埡村，哪家的媳婦在家奶孩子，奶到一歲多？？還不出去做活的？更何況，你說你媳婦身子骨不好，那粗活做不了，難道我老太婆子就身子骨好？做的了粗活了？？”

    阮志剛額頭都是汗，那是急的！一邊長輩，一邊媳婦，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關(guān)鍵時刻，他靈光一閃，“我三嬸不是一直到綿綿十三歲的時候，才出去做活的！”，對對對！就是這樣的！他三嬸可是一直在家閑著呢！到了綿綿出事了，她才出門做活的，這樣一比，他媳婦才歇息了一年，不算大事了。

    阮綿綿瞪著眼睛，怎么了？怎么了？她不過一會走神，就扯到了她媽身上，她豎起耳朵仔細(xì)的聽著。

    “你三叔當(dāng)年一個月可有小四十來塊的工資咧！你三嬸雖說在家，但是每個月從城里面拿的針線活可不少，一個月也能賺個小二十塊，你們能嗎？”，周秀英意味深長道，“若是你和小玲一個月也給我拿六十塊回來，別說小玲不上工了，她就算是在家把房頂揭開我也不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