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孟昱奕仰著脖子,似乎被激起了怒氣,瞪他:“小爺我就是個登徒子,見到個好看點的娘子就想當(dāng)人家的戶主,不成么!” “你!”精兵咬牙,狠狠瞪著孟昱奕。 孟昱奕也瞪著他。 打量沈晚的那位侍衛(wèi),此刻臉色有些發(fā)沉的對旁邊精兵道:“去請秦九大人過來!” “是!” 吩咐完后,他又遲疑的打量著沈晚,似有些琢磨不定。 沈晚垂頭任他打量。她認(rèn)出了這個侍衛(wèi),從前她去淮陰侯府找霍殷,這個守門侍衛(wèi)總是甚是殷勤的給她開門,還提醒她仔細(xì)著腳下。 不消片刻功夫,秦九踏門而入。 一進來他就直奔那被重重包圍的娘子的方向而來,而后犀利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在那十分陌生的面相上著重看了又看。 片刻后,秦九盯著她問道:“娘子哪里人?” 沈晚眼睛盯著地面:“漢中郡?!?/br> 秦九不放過她面上的每個表情,接著冷聲問:“那請娘子說些家鄉(xiāng)話來聽聽?!?/br> 沈晚默了會,就大概說了幾句。 其中一精兵冷嗤:“我們漢中郡的話可不是這個味?!?/br> 沈晚也不反駁,事到如今,大概是覺得再掙扎也沒多大意義了。 這時,一精兵從里屋抱出了英娘,秦九看見,眼睛里頓時迅速閃過諸般情緒,有驚訝,有愕然,有難以置信,又有其他難辨的情緒。 他臉色有些沉重,不由挪動腳步朝著英娘所在方向靠近了些,沈晚驚見,緊張之余不由脫口而出:“莫要傷害她。” 這時英娘有些害怕的朝沈晚的方向伸了伸胳膊:“娘……” 秦九吃驚的看了眼沈晚,轉(zhuǎn)而猛地轉(zhuǎn)頭打量英娘,好半會,才盯著英娘問道:“告訴我,你今年幾歲?” 英娘有些害怕,可還是怯生回了句:“五歲……” 秦九在腦海中飛速計算了番,然后又看了那面帶苦色的娘子一眼,快速吩咐了那幾個精兵幾句,然后轉(zhuǎn)身大步迅速離開。 沈晚單薄的身子搖晃了下。 她倉皇移開目光不去看秦九那近乎飛奔而去的身影。垂低了頭,當(dāng)發(fā)顫的目光無意掃過自己那雙微微發(fā)抖的手時,她突然怔了,而后就吃吃的笑出了聲。她以為她已經(jīng)視死如歸,以為自己已經(jīng)無所畏懼,可待真正臨到此刻,卻原來還是照樣怕的發(fā)抖。當(dāng)真是,可笑,可悲。 孟昱奕呆滯的看著旁邊娘子慘白凄惶的神色,聽著她那充滿了惶然無助的笑聲,只覺得怕是終其一生,都難以忘記此時此刻的這一幕。 霍殷盯著秦九自遠(yuǎn)處倉促而來的身影,握在身側(cè)的手不由寸寸收緊,下頜的線條愈發(fā)崩的死緊。 秦九在幾步遠(yuǎn)處停住,躬身行禮。 霍殷死死盯住他,片刻,方咬牙吐出一字:“說?!?/br> 秦九垂首秉道:“回侯爺,大概是尋到了,不過還需侯爺親自確認(rèn)一番?!?/br> 霍殷喉結(jié)滾動了一番,似想說些什么,可最終未吐出半字。閉眸靜立了會,再睜眼時,駭厲的眸光黑沉如暴雨前的洋流。 “帶路?!?/br> “是,侯爺。” 兩江總督在其身后遠(yuǎn)遠(yuǎn)的跟著,這般離得遠(yuǎn)些了,他方覺得周圍空氣順暢了些。心里不無慶幸,好歹是將人找著了,這要是一個萬一在揚州城里將人給弄丟了去,依霍相那六親不認(rèn)的狠勁,還不片了他下湯去?不用去想旁人,光想想那莫名變公公的顧某人的不幸遭遇,就足夠令人不寒而栗了。 說來,他也不是不震驚的,接到相令時,他還當(dāng)揚州城里出了何等叛黨需要他調(diào)集兩江兵力圍困揚州城。沒成想,此番興師動眾竟僅是為了個……區(qū)區(qū)娘子?每每思己至此,他便覺得萬分不可思議,莫不是那娘子給霍相下了什么蠱毒吧?否則那個性沉穩(wěn),手段狠辣,行事冷靜的霍相,霍滿朝,豈能做出此等荒唐事?著實令人費解。 在壓抑而絕望的等待中,沈晚敏銳的捕捉到門外那自遠(yuǎn)及近的沉重穩(wěn)健的腳步聲。那從容不迫的步履聲,仿佛是經(jīng)過了周密的丈量,每一聲的間隔竟都是如斯一致,嚴(yán)謹(jǐn)?shù)牧钊税l(fā)指。 那踩地聲極重,又仿佛極怒,落入她耳中,不啻于驚天轟雷般震響。沈晚覺得從頭到腳都發(fā)冷發(fā)涼,仿佛那每一聲是打在了她此刻那脆弱不堪的靈魂上,狠狠鞭笞,重重敲打,恨不能打的她魂飛魄散,恨不能打的她灰飛煙滅! 他來了…… 沈晚沒有哪一刻有這般清楚的認(rèn)知。 他來了……而她,完了。 再長的路也有走到盡頭的那刻。 霍殷出現(xiàn)在眾人視線中那刻時,周圍空氣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窒。 此時已將小小院子圍的水泄不通的精兵和侍衛(wèi)們,下一刻就趕緊朝兩側(cè)快速退去,不消片刻功夫,便讓出一條通路來。 而通路的盡頭……那個仿佛被嚇住的小娘子,正搖搖欲墜立在風(fēng)中,隱約在發(fā)抖。 霍殷緩步過來,步履依舊穩(wěn)健從容,不疾不徐,猶如閑庭信步??赡侨酊楒赖匿J利目光,以及那越來越冰冷的神色,卻無不昭示他此刻并非那般的從容淡定。 黑底繡蒼鷹的官靴停在距沈晚大概兩步遠(yuǎn)處。 沈晚便似認(rèn)命的閉了眼。 霍殷瞇眼將她從上至下疾速打量一番,而后猶如鷹瞵虎視,下一刻便攫住她那張沒了什么血色的臉龐,寸寸游移。那鋒利的目光猶如實質(zhì),所過之處都仿佛能將皮狠狠刮下一層,刮在人臉上只覺寸寸生痛。 霍殷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冰冷。 “端盆水來?!?/br> 沉冷的命令剛一下達(dá),不多時就有侍衛(wèi)端了盆清水小步快跑過來。盆沿還搭了一條干凈毛巾。 冷冷的看了眼那已然陌生的臉龐,霍殷轉(zhuǎn)而拿起毛巾在清水里浸濕,幾下擰干后,探手向前抓起那娘子的胳膊就一把提到跟前,然后拿起濕毛巾用力的擦著她的臉。 片刻后,再看向那張臉時,已然是換了一副面孔。 霍殷擲了手里毛巾,一手按住她肩,一手猛地握住她的下巴抬高,咬牙冷笑:“就這點伎倆?” 一旁被人抱著的英娘見狀,不由害怕的哭了起來:“娘,我怕……” 霍殷身體一震。而后僵硬的轉(zhuǎn)頭,難以置信看著那怯怯哭泣的女童,沉冷的眸光迅速變幻,最終劃作駭人的驚怒和殺意!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懂的…… 第78章 “誰的?!”伴隨著那怫郁的怒喝, 霍殷抬手就掐上了英娘的脖子, 手掌緩緩收縮。 沈晚驚怒出口:“霍殷!” 周圍精兵侍衛(wèi)等皆垂低了頭。 霍殷似被她的指名道姓給叫的震住了, 轉(zhuǎn)過臉盯著沈晚, 目光中帶著些震驚。 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被掐的, 英娘的一張小臉白的嚇人。沈晚驚恐交加, 倉皇的去扯他放在英娘脖頸上的手,急的眼角都沁出了淚:“你不要傷害她!她誰的也不是, 你若不信就去打聽, 她只是被外祖父托孤給我的, 她又有何辜!” 霍殷冷冷看她, 不置一詞。 沈晚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可她的那點力道又哪里掰的動,哪怕是他的一根手指?便驚顫著眼看向霍殷,咬牙恨聲:“侯爺要是有怒有恨, 一概沖我來便是,遷怒無辜是何道理!” 霍殷陰鷙的掃了眼那孩子, 轉(zhuǎn)而對秦九使了個神色, 秦九頷首,飛快轉(zhuǎn)身往院外而去。 霍殷便松了手。 沈晚見狀, 趔趄著身子便要沖到英娘面前去抱她,卻被霍殷毫不留情的抓了胳膊扯了回來。 霍殷抬手按上了她瘦弱的肩膀,俯身看她, 眸光沉沉:“一概沖你來?”他似低笑一聲,又冷又厲:“莫急?!?/br> 然后面無表情的站直了身體, 沖著周圍斷喝一聲:“端幾碗清水過來!” 近乎是片刻功夫,侍衛(wèi)們便端著數(shù)碗清水恭謹(jǐn)?shù)恼驹谒麄兠媲啊?/br> 霍殷便抽出腰間佩劍,一言不發(fā)沖著自己手掌便劃了一劍,在掌心里的血滴落瞬間湊近其中一清水碗的上方。 沈晚瞬間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卻不由心下大急,因為她如何不知,被古代奉為圭臬的滴血認(rèn)親的法子,其實并無任何科學(xué)依據(jù)。 眼見著他要扯過英娘的手,不由要急急上前阻止:“慢著!此廂做法并無任何依據(jù),做不得數(shù)的!” 霍殷抬手便將她一把拂開,抓起英娘的手便一劍劃開她手心。 英娘痛的大哭。 沈晚凄厲恨聲:“霍殷!” 霍殷充耳不聞,只冷冷將英娘的血滴在同一清水碗中,然后便死死盯住碗中的兩滴血,直至幾個片刻功夫都未曾見他們相融。 他抬起頭,緩緩將目光投向另一側(cè)被人羈押著的年輕男人。 身量頎長,唇紅齒白,當(dāng)真是……俊俏的很。 霍殷沉沉的眸光中有一瞬的擇人而噬的兇光。 侍衛(wèi)抓過孟昱奕的手劃過一劍,之后將血滴在另外一清水碗中,然后又抓過英娘還在淌血的手,讓血流在同一碗中。 幾個呼吸的功夫,霍殷冷眼掃過,也并未相融。 空氣中的冷意隱約消散了些。 霍殷轉(zhuǎn)而看向沈晚,沈晚盯著他,近乎要咬碎了一口銀牙。 這時一侍衛(wèi)端著一碗清水近前,里面盛放的僅有一滴血,英娘的。 霍殷便抓過沈晚的手。 一寸一寸將那緊握成拳的纖纖素手打開,他的指腹無意識的在那柔軟的掌心緩緩摩挲著,感受著那嬌軟,感受著那柔弱。 霍殷沉聲令人準(zhǔn)備銀針。 侍衛(wèi)匆匆而去,片刻后又匆匆歸來,雙手呈上銀針。 霍殷擲了手里佩劍,取了銀針,抓起沈晚一根手指的同時,便刺了過去。 血,亦未融。 眾人無不暗自松了口氣。 沈晚都不知該如何解釋這般奇跡。 但終歸,英娘的命算是暫且保住了。 霍殷便淡淡的揮手。 眾人行了退禮,下一刻就如潮水般迅速退出了這個院子,幾乎是眨眼的瞬間,剛才還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小院,就空蕩蕩的只剩下霍殷和沈晚二人。 一陣風(fēng)吹過沈晚的額前,掃的她額前的劉海稍微有些凌亂。明明是揚州城二月的暖風(fēng),可沈晚卻覺得猶如數(shù)九寒冬的凜冽刺骨寒風(fēng),刮得她冷,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