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顧立軒面色極為奇怪,上下迅速掃過她一眼,抑制不住的嗤笑:“你也配?” 沈晚聞言也不惱,用支架支開窗欞后,面上愈發(fā)的波瀾不驚:“我倒是想不配。” 頻道不同的兩人于這一刻竟奇異的對上了話。 顧立軒以為她癡心妄想,沈晚以為他示威耍橫,此時此景,真的是相看兩生厭。 自房門出來,兩人便不再看向?qū)Ψ揭谎?,似乎多看半眼都嫌?/br> 顧母倒是幾分惴惴不安:“素聞淮陰侯府的霍侯爺頗有幾分嚴苛之名,入了侯府之后咱千萬行事謹慎小心,莫要亂了規(guī)矩,以免惹得侯爺不悅。”想到此廂,她的心又開始砰砰亂跳起來。雖世人都道是他們顧家燒了高香方攀上了淮陰侯府的高枝,可她怎么就覺得這事來的太過突然,總令人隱約覺得那般不安呢? 顧父在旁也頗為不自在。別看他醉酒時瞎咧咧個起勁,可真若說與淮陰侯府攀親,他還是有幾分顧忌的,旁人不知,他這隴西顧家族人還能不清楚?當(dāng)初隴西顧家和兗州顧家之所以斷了聯(lián)系,戰(zhàn)亂是一方面,可最主要的一方面原因是因著怨而結(jié)仇的緣故。 饒是那兗州顧家早前干了些蠢事,可畢竟是侯府故去老夫人的本家,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而現(xiàn)在偏越過兗州顧家,與他們隴西顧家的人攀親是個什么道理?八竿子都要打不著的罷。 甭管顧家?guī)兹巳绾嗡剂快?,此刻淮陰侯府的轎子已至府前,共兩頂,俱是四人抬的皂頂銀帷官轎,顧父和顧立軒同乘一頂,另外一頂則顧母和沈晚共乘。 第34章 你可知今日所至為何 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其上‘淮陰侯府’四字氣勢恢宏,令人望而生畏。 此刻,淮陰侯府中門大開,管家劉全帶著兩列護衛(wèi)特來相迎。待兩頂四人抬的皂頂銀帷官轎入了府,他便回頭對披甲執(zhí)劍的護衛(wèi)們使了眼色。 厚實的朱漆銅門緩緩關(guān)閉,兩列護衛(wèi)手握佩劍,面無表情的列于門后兩側(cè)。 繞過照壁,穿過垂花拱門,走過九曲長廊,而后不知越過多少曲廊亭榭,顧家一行的轎子竟未曾在府內(nèi)停過瞬息,卻是徑直來到了淮陰侯府后的萃錦園。 顧家一行人下轎時,仍震撼于淮陰侯府的富麗堂皇,不提府內(nèi)其他建筑的明廊通脊,氣宇軒昂,就單單萃錦園,銜水環(huán)山,古樹參天,放眼瞧去那曲廊亭榭竟是數(shù)都數(shù)不清,甚是恢弘大氣,就是比之王府也差不得多少了。 “幾位貴人,請走這邊。”管家劉全指向身側(cè)一條鵝卵石鋪就的蜿蜒小路,身體微躬嘴邊含笑,恭謹而不失禮。 顧家一行人忙應(yīng)是。沿著劉管家所指之處,顧父走在最前面,顧母落下半步緊隨,之后便是顧立軒和沈晚一前一后。 蜿蜒甬道的盡頭是一座飛檐翹脊的亭榭。 亭榭周圍樹木蔥蘢,假山嶙峋,其上六角高聳,房梁上還刻著精美的圖案,屋脊上又刻有鳥獸,遠遠望去甚是巧奪天工。 待沿石階踏上亭榭,劉管家引他們四人入座,恭謹?shù)溃骸斑€煩請幾位貴人稍坐,我們侯爺稍后便會過來?!?/br> 眾人面色一緊,顧父忙連連拱手:“不敢,不敢?!?/br> 劉管家持石桌上的茶盞給他們一一斟了茶,而后恭謹退下。 顧家一行人方長長松了口氣。 顧父堪堪掃過周圍的參天古木,抽著嘴角低語:“我的天爺,從前單聽得人提及這淮陰侯府如何如何富貴,便都覺得何等的奢華,如今親眼所見,方知這里頭的富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咱顧家若是能有之一二……” 顧立軒面色一變,急叱:“父親慎言!” 顧父訕訕的摸摸鼻子,咕噥:“就是說說罷了?!?/br> 謹慎的掃罷周圍,顧立軒皺眉低聲道:“畢竟不比在家,還望父親謹言慎行,且須記得禍從口出的道理?!?/br> 顧父這才方有幾分不情愿的應(yīng)下了。 若在往日,他這般的瞎咧咧,顧母早就打罵上了??扇缃裾蝗肓诉@權(quán)貴之府,饒是顧母素來性子彪悍,此刻也是有幾分怯意的,僅不滿的掃過顧父一眼,便不自在的扯扯衣袖,撣撣衣襟,頗有幾許坐立不安。 “立軒,那……待會侯爺來了,咱可需行跪拜禮?”想起這茬,顧母忙看向顧立軒問道。 顧立軒一怔,隨即有幾許不悅的皺眉:“今日并不算鄭重場合,行常禮便可。” 說著,他忍不住拿余光掃向身旁的沈晚,見她素手端著琉璃杯盞,側(cè)臉看向亭外神思似在恍惚怔忡,也不知有沒有在聽他們的談話。 顧立軒忍不住惡意揣測,事到臨頭,她這是在擔(dān)憂?后悔?應(yīng)也會有幾分悔意罷,那霍侯爺又豈是良善之輩?為人素來酷厲,手段頗有幾分毒辣,伺候這樣的男人,又豈是那番輕松容易的?莫不是當(dāng)世上所有男子都如他這般溫柔小意? 霍殷手握烏木折扇踏入亭中時,入目的便是那顧立軒陰沉的冷笑,以及……他身側(cè)娘子一襲湖藍羅衫臨亭而坐,素手執(zhí)盞,眸光微垂,溫雅慧性猶如畫中人的模樣。 肌理細膩骨rou勻,繡羅衣裳照清秋。 饒是他從未覺得這顧家娘子的容貌又多么驚艷,這一刻卻不得不承認,那秋日的艷陽以及滿園盛開的嬌花,于這樣宛丘淑媛的娘子面前都多少失了幾分顏色。 指腹無意識的摩挲著扇骨,霍殷大概打量一番便收了目光,斂眸掩下個中情緒。 霍侯爺?shù)牡絹頍o疑驚了顧家一干人等。 饒是顧父往日多有浪蕩不著調(diào),此刻也正色肅穆的對著霍侯爺行了標準的拱手禮,顧立軒行了下官拜上峰的拜見禮,顧母和沈晚則在他們身后行了女子半蹲禮。 霍殷淡淡掃過一眼,沉聲道:“起罷。” 眾人謝過,方起身。 霍殷不緊不慢的走至亭內(nèi)上座。 沉眸環(huán)顧一周,霍殷方淡淡開口道:“今日不拘什么,且入座罷。” 又是連聲謝過之后,顧家一行人依次落座。 秦九執(zhí)佩劍在于霍侯爺身后側(cè)而立,見落座次序,不由心中冷笑。都到這份上了,莫不是還要面上裝相? 縱觀亭內(nèi)落座次序,霍侯爺居上首,顧父和顧立軒依次分左右落座下首,再下首便分別是顧母和沈晚依次落座。 若往日這般落座倒沒甚么,可今日他們?yōu)楹味鴣黼p方都心知肚明,如此這番作為便頗有幾分不識抬舉了。 霍殷冷眼掃過,沉了眸。 顧家一行人只怕除了心知肚明的顧立軒,便沒有察覺到此廂有何不妥,更無人得知那霍侯爺驟然沉臉的原因。 顧立軒頃刻便呼吸一緊,下意識的拿眼去看身側(cè)的沈晚。 沈晚回看過去,見那顧立軒此刻眼中傳達的幾許焦急又有幾分莫名的示意,心里納罕了片刻,卻也懶得細想,又轉(zhuǎn)了眸不去與他對視。 顧立軒頓時急惱,明明之前已經(jīng)同意,如今這般裝模作樣豈不是要在霍侯爺面前給他難堪? 此間一時便有些詭異的沉默。 顧家其他人不知道霍侯爺突然沉臉的原因,唯恐說錯話火上加油,便不敢突兀開口,遂亭榭中的氣氛愈發(fā)的死寂。 而顧立軒雖是有心開口糾正座次,可當(dāng)著尚不知情的顧父顧母的面,當(dāng)真有幾分難以啟齒。心中對那沈晚便更多了幾分惱恨。 感到身側(cè)顧立軒對她散發(fā)的莫名惱意,沈晚只覺得莫名其妙。 好半會,已然吃過兩盞茶的霍侯爺方沉聲開口:“上酒?!?/br> 秦九忙應(yīng)。遂大步到亭下,吩咐在亭下候著的劉管家速去備酒。 不過一會功夫,燙好的上好烈酒便陸續(xù)端到了亭中,替換了桌面上的茶水。 在秦九的示意下,府內(nèi)管家親自給在座的每人面前的杯盞都斟滿了酒,然后便躬身退于亭下。 指腹摩挲著杯沿,霍殷沉眸不明意味道:“今日諸位所至為何,應(yīng)不用本候細說了罷?” 此言一出,沒等那冷汗直冒的顧立軒回話,卻是那顧父自認為已明了此間深意,忙誠惶誠恐的起身道:“承蒙霍侯爺抬舉,隴西顧家真是……真是何德何能,焉能得侯爺青眼眷顧?能與侯府攀親,著實是咱隴西顧家三生之幸啊,之后學(xué)生定修書本家,此后隴西顧家定為侯爺驅(qū)使,鞍前馬后,以效犬馬之勞!” 霍殷持杯的手一頓,目光淡淡的掃過首下的顧立軒。 顧立軒愈發(fā)的冷汗如瀑。 “候……侯爺……” 沒等顧立軒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起身解釋,霍殷已沉聲打斷:“顧家既然有此心,本候便心領(lǐng)了。如此,便飲過此杯罷?!?/br> 沈晚此刻隱約覺得氣氛貌似不太對。心中暗忖,莫不是要酒過三巡,方要讓人領(lǐng)了那女子過來,如前世電視劇演繹般,或彈琴或起舞,然后順勢將人賜予顧家? 這般想著,手上也不得不執(zhí)杯湊近唇邊。濃烈的酒香侵入鼻間,沈晚微微斂了眉,抬袖掩面將其飲盡的時候還隱約暗嘆,便是到這古代也不消停,依舊少不得這這般應(yīng)酬的場合。 顧母平日甚少飲酒,更何況此等烈酒?飲罷之后便側(cè)身捂嘴劇烈咳嗽起來,沈晚見狀忙起身,于其身后輕拍撫順,好一會顧母方消停了些。 接過沈晚遞來的帕子擦凈了嘴,顧母面上有些發(fā)白,忙顫著身對上座的霍侯爺連聲告罪。 霍殷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了好一會。 沈晚身體陡然一僵。之后便重新落座,借由顧立軒的身體擋了些許那肆意的打量,心下微冷,只覺得那霍侯爺不是酒后失禮那便是生性浪蕩。于是愈發(fā)的感到待在此處難耐。 顧立軒也覺得身體僵得很,隱約湊近沈晚,小聲囑咐:“還不快去給侯爺敬杯酒。” 沈晚猛地看向他,見他眸中示意頻頻,顯然是她剛才沒有聽差,頓時眸光震驚充斥了不可思議之色,儼然一副他莫不是瘋了的模樣。 顧立軒也覺得此刻他要瘋了,事到如今,莫不是她欲反悔? 霍殷冷眼旁觀,沉臉靜默片刻后,方撫著烏木扇骨淡淡開口:“顧家娘子?!甭曇粑㈩D,頗有些意味深長:“今日前來,你可知具體為何?” 驟然被問話的沈晚明顯驚了下。勉強收回對顧立軒的怒視,她垂眉斂目剛欲出口回話,那廂顧立軒卻搶先答道:“回侯爺?shù)脑?,她自然知曉的,且之前已然答?yīng)那廂。” 霍殷掃過顧立軒一眼,面無表情:“如此,甚好?!?/br> 隨即沉聲道:“嬤嬤,那你且?guī)穷櫦夷镒酉氯チT?!?/br> 卻原來那秦嬤嬤也一直候在亭下。聞言趕緊幾步上了臺階,行禮罷,就拉過沈晚的胳膊欲帶她下了這亭榭。 沈晚頓覺身體一陣觳觫。 饒是再無知也能察覺到此間情形不對。 她用力抓住亭中石桌桌沿方未被秦嬤嬤那巨大力道拉走,駭然盯住顧立軒,急切開口便欲說清此事:“今日不是本該……” “顧家娘子?!被粢竺偷爻隹诖驍?,聲音涼薄,卻有股不容置疑的意味:“此事,斷無再行反悔的道理?!?/br> 沈晚到底還是失了禮,驚疑之下猛然抬眼看向那上座的男子。 恰那霍殷也徑直看向她,目光相對,沈晚只覺得那沉浮明滅的眸中隱約有殺伐之意,僅一眼便看的人心中狂跳。 第35章 顧立軒,你此生誤我…… 沈晚這一慌神,整個人便讓秦嬤嬤給拉了下去,直待走下亭榭很遠,方嬌軀一顫,猛然看向身旁那面帶喜色的秦嬤嬤。 “嬤嬤,您,您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秦嬤嬤聞言詫異的看向她:“自然是帶你下去準備一番的。”仔細打量她面色,見她面上略帶驚惶之色,遂放緩了聲音安慰道:“你且莫要怕,過了第一遭,往后便沒什么的?!?/br> 沈晚驚疑不定,聲音都有些發(fā)顫:“準備?要準備什么?嬤嬤所言的……何為第一遭?” 秦嬤嬤不由狐疑,但見她面白如紙,神色驚疑不似作偽,遂略停了腳步,斟酌試探道:“之前不是已然問過了你,你也同意了那廂嗎?即便如此,你又何須驚惶不安?” 沈晚急切開口解釋:“是的嬤嬤,給相公納妾一事我自然是同意的,既然是侯府的恩典,晚娘又豈敢有絲毫遲疑……” “誰道是給你那相公納妾了?”秦嬤嬤驟然停住了步,沉聲打斷,亦納罕的看向她:“原來個中緣由你竟還不知?顧主事沒跟你說過?” 沈晚只覺得轟雷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