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皇后好不容易才穩(wěn)定心神,卻又假意笑說:“你卻是多心了,我怎么會想的那樣深遠?我也不過是跟皇上一樣,為了你的終身cao心而已,又因為嫣兒品貌過人,謹慎體貼,想著她要是在你身邊,自然是照料妥帖,我們作為兄嫂的也自然放心。你又何必說那些有的沒的,倒是辱沒了本宮跟皇上的一片憐恤之心?!?/br> 趙芳敬聞聽才點頭道:“的確是我失言了,請娘娘恕罪。不過,正如我在皇兄面前回過的,于我而言,姻緣命本極淺薄,如今能有一人相伴已經(jīng)是意料之外了,再也不期許還有別的,若娘娘真心為了臣弟好,那就從此不必再提此事?!?/br> 張皇后先是給他送了一顆定心丸,如今又聽他說的如此,料想強求是不成的了,當下只得嘆道:“罷了。既然你這樣鐵心石腸,還說什么?總是算我跟皇上多事cao心而已?!?/br> 皇后才說完,就聽到內(nèi)殿里傳出了一聲隱忍的啜泣。原來是張嫣并未離開,只是躲在內(nèi)殿偷聽,如今聽兩人如此說,自然是傷心失望之極。 張皇后滿面黯然,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也不便再說什么。 趙芳敬則起身告退,離開了翊坤宮。 且說趙芳敬一路往外而行,青鳥跟在身后,因為大約也猜到了皇后召趙芳敬的用意,只不過人在殿外,所以竟不知內(nèi)情。便壯膽問道:“王爺,跟皇后娘娘說的如何?奴婢聽翊坤宮的公公們說,那位嫣姑娘可也在呢?!?/br> 趙芳敬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青鳥見他不言語,便又大膽嘀咕說道:“其實照奴婢看,這位嫣姑娘也著實不錯,出身又高貴,簡直比王家的那位姑娘還高貴許多呢。聽說她跟喬姑娘也有交際,自然更不是外人了?!?/br> 趙芳敬聽到這里才說:“不是外人?” 青鳥道:“奴婢就是覺著,嫣姑娘跟喬姑娘常來常往的,自然更上一層了……我想喬姑娘大概也是寧肯她到王爺身邊兒伺候的吧,對了王爺,喬姑娘沒跟您說過嗎?” “說過什么?”趙芳敬問。 青鳥抓抓頭:“沒、沒什么……” 趙芳敬見他吞吞吐吐,便道:“你背著我又做了什么?” 青鳥見他察覺,便將那日跟養(yǎng)真的話告訴了,又說道:“我也是為了王爺跟喬姑娘著想嘛,身邊多一個知根知底的,總比多一個面都沒見到的強的多。以后嫣姑娘做了側妃,當然也仍舊會對喬姑娘好,要是多了個不怎么賢惠的……奴婢也怕王爺、王爺就跟喬姑娘不那么親近了呢。奴婢想喬姑娘該明白這個意思的,怎么她也不對王爺提呢?” 趙芳敬聽他多嘴,本想踹他一腳,可聽到最后幾句,這家伙的心倒也是為了養(yǎng)真著想。倒也罷了。 趙芳敬似笑非笑道:“還好她沒有提,她要是提了,看我怎么打斷你的腿?!?/br> 青鳥睜大雙眼,不懂為什么趙芳敬要如此對待自己。 兩人正說著,卻見前方有幾道身影走來,當中一個相貌堂堂,神采飛揚,自然正是趙曦知。 趙芳敬見了他,臉上笑容收斂了幾分。那邊趙曦知快步上前,向趙芳敬行禮請安,又問:“我才打聽說十三叔去了母后宮內(nèi),生恐跟你錯過了,還好正好遇上?!?/br> 趙芳敬問:“怎么,是有事嗎?” 趙曦知見身后都是人,便請趙芳敬往旁邊走開一步,才認真地說道:“十三叔,我還是那個主意沒變,我想主動向著父皇請纓去西疆。可是十三叔說的也有道理,恐怕父皇不許,所以我想……十三叔能不能幫著我勸勸父皇?畢竟父皇最聽您的話,若是見您同意我去,只怕就也改變主意了?!?/br> 趙芳敬有些詫異:“你……還是這樣想去?你想清楚,那不是好玩的地方?!?/br> 趙曦知道:“我想的很清楚了,十三叔,我是一定要去的!你是最了解我的,你幫我這個忙好不好?” 兩人目光相對,趙芳敬看著少年急切的眼神,片刻問道:“那,你是為何下定決心要去?有什么緣故?” “我……”趙曦知還未回答,心底突然想起元宵節(jié)所聽見的桑落的話,雖然后來桑岺描補了幾句,趙曦知解開了心結不再跟桑落隔閡,但那幾句話卻仍像是種子般在心里扎根,是一種桀驁少年本身的不服氣,“我想歷練歷練。就像是十三叔以前一樣。” 趙芳敬啞然。 趙曦知的眼睛閃閃發(fā)光,有一種趙芳敬曾十分熟悉的熾熱,但對他而言這種不顧一切的熾熱光芒,卻已經(jīng)是久違了的。 不知為什么,此刻趙芳敬竟有些羨慕眼前的趙曦知:這樣不計一切,不顧后果,一定要去做一件事的沖動。 他早已經(jīng)沒有了,因為他得到了慘烈的代價,那些代價時時刻刻提醒著他,不能肆意,也不能放縱。 但是面對少年的眼神,趙芳敬的心微微松動。 終于趙芳敬道:“你……若真的要去,那么我可以幫忙?!?/br> 喜悅在瞬間從趙曦知的雙眸中跳了出來:“真的?多謝十三叔!”他喜歡的叫道。 趙芳敬看著滿面歡悅的少年,就像是實現(xiàn)了夢想般的歡喜。 他沒有說什么,只是負手走開。 走了兩步,趙芳敬回頭看向趙曦知,他輕聲說道:“只盼你以后……不會后悔今日之決定?!?/br> 趙曦知一愣,然后笑道:“絕不后悔!” 看著他意氣飛揚的臉,趙芳敬的面前突然出現(xiàn)了曾經(jīng)少年時候的自己,那時候的他,豈不也跟此刻的趙曦知一模一樣? 趙芳敬一笑:“好?!彼撌滞舛?,風撩著他的衣袍,京城的風到底是和軟的,不像是西疆的風烈。 眼見宮門在望,卻有個小太監(jiān)豕突狼奔地跑了來,一見他,忙單膝跪地:“王、王爺!” 趙芳敬道:“怎么了?” 小太監(jiān)滿臉惶恐,望著趙芳敬道:“方才外頭有人來急尋王爺、說是、說是喬姑娘在長安街上遇襲!” **** 正如養(yǎng)真所料,雖然她并沒有插手喬家的事情,但是順天府秉公處置,把喬家所占的旁人的宅邸田產(chǎn)盡數(shù)發(fā)還后,又將喬松跟喬安禁押了數(shù)日,便放了他們出來。 除了在牢房中吃的要差些,其實也并沒有受皮rou之苦,只不過喬松因為年紀大了,一則是氣不順,二則體弱,竟在里頭染了病,出獄后便立刻請了大夫前去給診治調(diào)養(yǎng)。 這不幸中的大幸,其實是姓周的富商見好就收,只是把商鋪要了回來,并沒有跟喬家討要這些年來的盈利收入等等,要不然的話喬家就算賣了這處御賜的宅邸,只怕也不夠賠的。 就算如此,此刻家中也已經(jīng)溜光水滑,很有一窮二白之勢頭了。 因為這個,且又受了驚嚇,朱老夫人驚怒之下,自然也病倒了,一時之間侯府上下愁云慘霧。 養(yǎng)真本想讓薛典派人送點銀兩過去救急,先前她不肯去官府里疏通是怕更縱容了喬家眾人,可如今喬家已經(jīng)得了教訓,此刻又是落難危急的時候,她畢竟也是喬白的女兒,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侯府上下人等餓死。 不料謝氏聽說老太太病了,卻很不放心,便想回去探望。 養(yǎng)真想到朱老夫人那張臉,自然有些不愿意,何況只要給銀子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 謝氏卻語重心長地對養(yǎng)真說道:“再怎么說,她也是你的祖母,你父親不在了,自然要你替你父親盡孝。她先前那樣對你自然是有些不對,可是如今她病倒了,要是再有個好歹,咱們卻不聞不問的,外頭的人自然會說咱們的不是,畢竟還得去看一看才是正理?!?/br> 這話的確有理,畢竟如今圣上講究賢孝,之前養(yǎng)真所做種種已經(jīng)破格了,但因為有明理人知道朱老夫人性子以及個中情由,這才不予追究,如今長輩病了,若一眼也不去瞧,以后老夫人真有個三長兩短,莫說是別人看不過眼,自己心里也畢竟有些過意不去。 到底不是那種冷心冷肺的人,養(yǎng)真便答應了謝氏,又叫準備了一百兩銀子帶著。 兩個人坐車來到了喬府,卻見昔日車水馬龍的門前,如今戚戚冷冷,門可羅雀似的。 原本有一些趨炎附勢的刁奴們,因知道喬家必然勢大,所以他們也都愿意往這里投靠,閑著沒事就聚集在門口上耀武揚威狗仗人勢的,可是自動養(yǎng)真搬了出去,這些人最先察覺到了風向不對,一來二去竟然都跑了個干凈。 所以現(xiàn)在喬家門口上更冷清了,大門緊閉,門前落葉遍布,看著竟像是個無人居住似的樣子。 謝氏跟養(yǎng)真下車見是這般光景,也各自感嘆。 這邊得善上前敲了半天門,才有個老家奴小心翼翼打開大門,探出頭來看是何人,待看清楚是養(yǎng)真,才歡天喜地起來,忙回頭叫道:“四姑娘回來了!”一邊忙不迭地把大門打開。 喬家上下本像是冬日僵倒的蟲兒,聽了這一聲音,卻驀地sao動起來,不多會兒就有幾個小丫頭婆子先跑了出來,見了養(yǎng)真,一個個滿臉喜悅,簡直像是久旱逢甘霖,忙不迭地跪地行禮。 往內(nèi)才走幾步,又見包氏帶了喬云跟貼身的丫鬟從里出來。 昔日謝氏離開喬家的時候,包氏還是油頭粉面十分精致的一個婦人,言談舉止很有管家奶奶的風范,但是現(xiàn)在相見,赫然竟枯槁憔悴了許多,看著比先前蒼老了數(shù)年一樣,又帶著些病懨懨的,氣質(zhì)沉郁。 原來喬家自這一連串的事后,包氏畢竟是負責照看內(nèi)宅的,一應上下要用的銀子也都要從她手里取,可是因為官司以及往衙門疏通等等,家中的積蓄銀子早就花光了,包氏捉襟見肘,家事無法照看好,老太太自然不樂意,便百般抱怨,底下的奴婢們因為看這個光景,更加不大聽從使喚,因此包氏上下受氣,如何得了,若不是因為家里已經(jīng)病了幾個,包氏強撐著,只怕早也就倒下了。 可是反觀謝氏,卻見她反而養(yǎng)的十分的福潤,比先前都年輕了許多,也真正流露出了幾分大戶人家貴婦人的綽約風姿。 才一照面,兩個人的境遇竟是天壤之別。 包氏震驚之下心里極為難過,紅著雙眼幾乎落下淚來。 喬云見包氏哽咽,自己先上前向著謝氏行禮,又跟養(yǎng)真見禮。 當下便帶了往內(nèi)宅去見朱老夫人,誰知朱老夫人雖然病的半死,卻仍是那個又倔又硬的臭性子,聽說是謝氏跟養(yǎng)真回來探望,她便聲嘶力竭地罵了幾句,說是寧肯死也不要照面。 謝氏聽的驚心皺眉,包氏在旁忙道:“嫂子不要在意,老太太最近有些病糊涂了,常常胡言亂語,我先進去看看?!?/br> 然而不多會兒,里頭朱老夫人又罵道:“叫我死了就算了,不要讓那個不守婦道的賤人回來氣我,我去了地底下也正好,我要問問我兒子,他娶的是什么狐貍,生的又是什么毀家滅戶的混賬東西,眼睜睜地看著家里人遭難,她卻在外頭逍遙自在不管不問的!蒼天啊,我這是什么命,世上又哪里有這樣的狗屁道理……滾,都給我滾!”叫嚷兩聲,咳嗽連天。 謝氏在外聽了這幾句,臉色尷尬,她很后悔帶了養(yǎng)真過來,這些話她一個人聽著也就罷了,如今卻還連累了養(yǎng)真。 養(yǎng)真因向來知道這老夫人的脾氣,對如今的場面卻也早有所料,因此竟然一點兒惱意都沒有,只是覺著可憐而已。 她便對謝氏說道:“老太太現(xiàn)在的情形只怕見不得人,咱們還是別進去了。把銀子給二嬸子就是了?!?/br> 正這會兒包氏訕訕地出來,謝氏就將那一袋銀子給了包氏,低低說道:“我們總算是回來一趟,就算是給老太太請安過了吧。這銀子你且留著,或者請醫(yī)調(diào)治之類的。也算是養(yǎng)真的一片孝心。” 包氏的淚滾滾而下,見他們要走,卻忙又攔住,說道:“嫂子,我想求你們一件事?!?/br> 謝氏便問何事,包氏把旁邊的喬云拉了過來,說道:“嫂子且把云兒也先帶了去吧,她一個女孩子,在這家里只多添一張嘴,在這里只是為難。老太太……也不喜歡她,時不時地打罵,倒不如趁早先給你們帶了去?!?/br> 謝氏為難地看向養(yǎng)真,養(yǎng)真道:“嬸子,我們帶了云jiejie走還是小事,但是二叔只怕是不會答應的,要是因此為難我們可又不知怎么說了?!?/br> 包氏見她不肯,無奈說道:“我不是把女兒往外推,只是最近因為遭了那件事,家里又窮的如此,底下的幾個丫鬟能賣的已經(jīng)賣了,要是還再這么下去,遲早晚就輪到她了。” 謝氏吃了一驚:“哪里就至于這樣?” 喬云低著頭,早落下淚來。 雖然包氏說的那樣,養(yǎng)真謹慎起見仍是并未立刻答應。 謝氏本不理解,回程上說起來,養(yǎng)真道:“當初他們?nèi)烟蚁锴笪?,我并未答應相助,這會兒二叔心里必然恨著我呢,如果我這時侯把喬云帶走,豈不是更像是在二叔面前趾高氣揚?二叔怎么會肯,所以不能這樣做。” 謝氏這才明白:“我只想為了那孩子好,卻忘了這件事了。不過,今日看著家里的確是有些不太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養(yǎng)真說道:“這話我早警告過二叔了,他不肯聽,也不提前想法,必然要吃個大虧才……” 話音未落,突然間聽到外頭有人“哎吆”一聲,與此同時馬車猛然地剎住了。 因為太過突然,把謝氏跟養(yǎng)真都顛的往后倒了過去。 正不知如何,卻只聽到外頭叫道:“馬車撞人了!” 又有人大聲呼痛:“救命啊,好疼,我的腿要斷了!” 聲音迅速地多了起來,顯然是圍觀的百姓們都靠攏了。 養(yǎng)真好不容易才坐起身來,又去扶謝氏,模模糊糊聽到外頭叫嚷,心中微驚:“是撞傷了人?” 謝氏也忙問:“快看看是怎么了?” 養(yǎng)真撩起車簾往外看了眼,卻正好看見得善跟孫二兩人正往前走去,顯然也是要去查看情形。 “希望那人不要傷的太重……”養(yǎng)真放下車簾才要回身,突然耳畔嗤地聲響,眼前一花,有冷風嗖地掠過。 竟是有一支箭,幾乎擦著養(yǎng)真的臉射了進來。 謝氏正在養(yǎng)真對面,那支箭“朵”地一聲刺入了她的胸口。 這一切發(fā)生的如此之快,養(yǎng)真目瞪口呆,眼睜睜地看著謝氏捂著胸口滿面痛楚,幾乎無法反應,半晌才尖聲叫道:“太太!” 養(yǎng)真起身撲過去,將謝氏扶住,謝氏緊閉雙眼,無法出聲,鮮血從傷口汩汩流出來。 心驚rou跳,養(yǎng)真連喚數(shù)聲正欲叫人,卻聽外頭似乎是李大的聲音道:“有刺客!快離開這里!” “刺客”二字傳入耳中,養(yǎng)真渾身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