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節(jié)
統(tǒng)領冷笑地看著花顏,“他倒是來的快。” 花顏不作聲,頭腦暈眩了一陣,才勉力不讓自己暈過去,想著他既是蘇子斬的雙胞兄長,如今說是二公子闖進來了,那么,是蘇子斬來了吧? 他來了,就在這一刻,救了她。 統(tǒng)領忽然坐下身,伸手摸花顏的脖頸,不同于剛剛的掐,指腹十分輕柔。 花顏覺得脖子火辣辣的疼,早先在后梁皇室陵寢被她掐的傷養(yǎng)到今日才將好,如今舊傷又添新傷,感受到他指腹碰觸,更是疼的寸寸如火燒。 統(tǒng)領來回在她脖頸摸了片刻,看著她蒼白的臉說,“你知道蘇子斬是誰嗎?”見花顏不語,他笑,邪肆森冷,“想知道四百年后你死去的事兒嗎?”見花顏還不語,他道,“你一定想知道,為什么后梁皇室陵寢里那副棺木是空的,不如我告訴你,懷玉帝哪里去了?!?/br> 花顏閉上眼睛。 統(tǒng)領瞧著她,她身上的氣息在這一刻,又彌漫上了在后梁皇室陵寢打開那副棺木時一樣的氣息,他笑的邪惡,“四百年前,懷玉帝將你與江山一起給了太祖云舒,你偏偏尾隨他飲毒酒而死,云舒也是個癡情種,為了救你,將云家嫡系一脈的所有子孫召集起來,對你用起死回生之術,而你祖父,更是可笑,跑去了后梁皇室陵寢,復生懷玉帝,云家和花家,數(shù)千年前,本是一脈傳承,雖分支偏遠,血緣已經(jīng)淡沒了,但各有的能耐卻都不小……” 花顏似想到了什么,身子抖了起來。 統(tǒng)領一直盯著她,似被她這副模樣給取悅了,“你猜到了是不是?可惜,你猜的大約不具體,我就如實告訴你。”話落,手撫上她的眼睛,像把玩一件精美的瓷器,“你似乎不愿復生,愿隨懷玉帝奔赴九泉,迫不得已之下,寧可魂飛魄散,拼盡不能上窮碧落下黃泉,但也要生生世世記住他,對自己狠心地下了魂咒,且成功了。而他呢?自然沒有你的本事,很容易就被你祖父給復生了?!闭f著,他大笑起來,“他死,你隨死,他生,你不生,真是天大的笑話?!?/br> 花顏手指尖都抖了起來,整個人蒙上了一層灰暗。 統(tǒng)領欣賞著,又繼續(xù)說,“你想說與蘇子斬有什么關系是不是?關系大了。你祖父復生他后,他得知你竟然對自己用了魂咒,身體已化成了灰,心下大悔,便也請你祖父將他化成灰,隨你而去,你祖父很是能耐,告訴他,你雖身體化成了灰,魂魄卻沒亡,上天對你有一線生機,追魂術可以找你魂魄,于是,他用追魂術,查到你魂魄將會降生在四百年后,而他,不止會追魂術,還會送魂術,為成全你們,將他的魂魄也送來了四百年后。” 花顏忽然暴怒,“別說了!” 她嗓子受傷,開口沙啞,沒發(fā)出多少聲音。 “不說?”統(tǒng)領冷笑著搖頭,“你是不敢面對吧?”話落,他語氣突然一狠,“你在后梁皇室陵寢打開棺木時早有猜測對不對?我偏讓你面對。我告訴你,蘇子斬就是懷玉帝。送魂術讓他沒了記憶,但是如今,他有記憶了。我倒想看看,他還將自己的女人拱手相讓不。” ------題外話------ 二更晚點兒 第九十四章 (二更) 花顏睜開眼睛,惱恨地看著他,有些人的可恨之處不在于他殺了你,而是他非要將殘忍的東西掰開揉碎在你面前,看著你生不如死。 世界上最重的折磨,莫過于生不如死了。 花顏大腦嗡嗡地響,似有千萬刀劍穿來,刺的她從內(nèi)到外都生疼的血流成河。這一回,她清楚地從他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蒼白著臉,如鬼一樣。 不,連鬼都不如。 她撇開臉,又閉上眼睛,放任心一寸寸撕裂開來。 統(tǒng)領的聲音還在繼續(xù),他又說,“同是雙生,我生來就是被當做鋪路石的那個,憑什么?”他冷笑,“地獄你待過沒有?我待過。我與梅花暗衛(wèi)一起被當做死士訓練,待了十年地獄。”他頓了頓,聲音莫名,“天下有一處白骨山,你游歷天下時去過吧?”話落,他騰地站起身,咬牙切齒地說,“花顏,你當年毀了白骨山,我見到你不殺你,你知道為什么嗎?”說完,他森然地說,“就是等著讓你落在我手里讓你生不如死?!?/br> 花顏又驀然地睜開了眼睛,轉過頭。 統(tǒng)領已不再看她,轉身出了房門,“砰”地一聲,門打開,他沖出了門外。 花顏看著飄蕩的珠簾,噼里啪啦地響,外面的冷風冒進屋,她一下子涼到了心肺里,將體內(nèi)的血流成河都凍的凝住。 她依稀的記起了多年前久遠的一幕,的確是她毀了白骨山…… 她費力地抬起手腕,在室內(nèi)燭光下,她手腕的翠綠手鐲流動著華光,當年有一個少年,渾身是血地躺在血泊里,身上受了幾十處刀劍傷痕,在成山的白骨中,奄奄一息地抓著她的手,死死地盯著她手腕的鐲子說,“你等著,我若不死,必追你到天涯海角,要了你的命?!?/br> 她閉上眼睛,將手腕軟軟地搭在眼睛上。 這個鐲子,是她四百年前出生起,祖父給她戴在手上的云族至寶,用來護佑她安平,在云舒兵臨臨安時,她摘了下來,與那封信一起送回了臨安,這一世,她出生時,隔了四百年前,兩個祖父,雖已人不同,但還是又拿了出來,戴在了她手上。 若是如他所說,蘇子斬是懷玉,他與他一母雙生,武威候當年藏起來他,就是要給將來恢復記憶的蘇子斬復國鋪路嗎? 他恨武威候,恨蘇子斬,也恨她,恨命運讓他與蘇子斬一母同生? 更恨當年在白骨山! 在北地,他下狠手讓她死,那時,他大約只知道她的花顏,他自然是要讓花顏死的,但在宮宴上見了她,大體是看到了她手上戴的這個鐲子,認出了她就是當年在白骨山的死人堆里,陰差陽錯,或許可以稱得上算是救了他一命的人,才一時沒下手立即殺她? 于是,改了主意,帶她去了后梁皇室陵寢,揭開了那副棺木,然后又帶了她來了這里,告訴她真相? 真相這種東西,她一點兒也不想知道。 玉漱見統(tǒng)領怒氣沖沖地推門而出,但并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屋檐下,目光陰沉翻涌地看向前院,她不敢出聲,規(guī)矩地立在一旁。 這一處院落安靜,在夜晚,有絲絲冷風從房檐處遛過,前院的刀劍聲隱隱傳來,愈發(fā)地清晰,似打的十分激烈。 統(tǒng)領在門口立了片刻,忽然轉身,又回了屋,冷寒地吩咐,“關門。” 玉漱不敢耽擱,立即關上了房門。 統(tǒng)領又回到房間,轉眼便來到了床前,看了花顏一眼,冷笑,“你說,他若是殺到了這里,看到了你我睡在一張床上,會如何?” 花顏拿開擋在眼前的手,翠綠的手鐲隨著她手的動作晃了晃,她睜開眼睛,看著統(tǒng)領罩在床前的一片陰影,阻隔了燈光,床帳內(nèi)似乎一下子就暗的伸手不見五指,她聲音木然地說,“還能如何?殺了你。” 統(tǒng)領嗤笑不屑,冷厲地說,“他能殺得了我?做夢!” 花顏聽著刀劍聲,似聞到了血腥味,“你埋伏在這里多少人,準備殺了你的親弟弟?他生來何錯?” “何錯?”統(tǒng)領勃然大怒,“他是懷玉,你沒聽見我剛剛說什么嗎?” “就算他是懷玉那又如何?這一輩子,我不認識懷玉,我只認識蘇子斬?!被伒暤溃澳愫奚咸觳还?,但上天對他又何公?你恨武威候,恨命運,難道他就不恨?一母同胞,你讓他血濺三步在這里,對你又真有什么好處?你確定你該殺的人是他?” “那你告訴我,我該殺誰?”統(tǒng)領瞇起眼睛,“都到這般時候了,你竟然舍不得他死?你肚子里揣著云遲的孩子,卻舍不得身為蘇子斬的懷玉死?”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忽然大笑了起來。 花顏冷靜地看著他笑,目光近乎冷木麻木的平靜,“你該殺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懷玉沒錯,他若說唯一做錯的一件事情,便是四百年前生在后梁帝王家,是后梁太子,又娶了我,登基為帝。他死,沒錯,他活,也沒錯,他生在這一世,就算他魂系蘇子斬身上,又有何錯?而蘇子斬,你也說了,他既不知,又何錯之有?” “那錯的是誰?我嗎?”統(tǒng)領笑罷,陰狠地看著她。 花顏沉聲道,“你怨恨蒼天待你不公,對百姓不仁,就算你殺盡天下人,也奪不了南楚江山。云遲比你仁善愛民,蘇子斬比你純良多了?!?/br> 統(tǒng)領額頭青筋直跳,攥緊了拳頭,聲音從牙縫中擠出,“剛剛沒殺了你,現(xiàn)在你還想著他來救你?蘇子斬能救了你?你一再的激怒我,是真覺得我不殺你?” 花顏嗤笑一聲,嗓子很啞,聲音很輕,“你真該在皇宮見到我時,就殺了我,我也不必知道這些不想知道的事兒了。無知不知道有多幸福?!?/br> 統(tǒng)領忽然散了拳頭,雙手撐著床榻,俯下身,將她圈在床榻和他的雙臂間,邪魅陰狠地笑,“一個是四百年前生生世世都不想忘了的人,一個是為了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且懷了孩子的人,一個死生不惜,一個結草銜環(huán)……” 他說著,慢慢覆下頭,“我倒要嘗嘗,你的滋味,橫穿了四百年,到底……憑什么魅惑了一個又一個……” 花顏聽到了外面有人劈開這處院落大門的聲音,聽到有仆從低呼,聽到有刀劍風聲,聽到有血的味道,聽到腳步聲沉重地一下一下,力踩千鈞而來。 她猛地抬手,擋在了統(tǒng)領要覆在她臉上的腦袋,用力地,將他腦袋推開,看著他漆黑洶涌的眼睛,冷冷地說,“看來你埋伏的人馬不頂用,這么短的時間,他已經(jīng)進來了,你若是不想今日我們?nèi)齻€都死在這間屋子,你就只管讓他怒。懷玉的怒火我不曾見過,但蘇子斬的怒火,他能一人剿平黑水寨,便能一人夷平你這間屋子。你想激怒他,就拿你的命來承擔后果。你覺得,你承擔的起嗎?” 他有欲望,有野心,有謀奪天下的狠厲,但沒了命,拿什么謀算? 花顏篤定地看著他,“你若是用我的清白來威脅蘇子斬,那就大錯特錯了。蘇子斬看不上南楚江山,他在這世間,唯一能看得上的……”她笑了一聲,冷冷獵獵,“是我的命,除非你殺了我。” 統(tǒng)領勾起嘴角,弧度冷如冰,“你的意思是,他還是蘇子斬?不是懷玉帝?哪怕有了記憶?依舊一如往昔對你?”說完,他驟然握住她的手拿開,覆在她耳邊,低聲嗜血地說,“你說錯了,他明明已來到門外,都不敢進來,你猜,他如今心里在想什么?” 花顏掙了掙,沒掙開他的手,恨恨地對外面怒道,“蘇子斬,你給我滾進來!你就是這么任由這個混賬東西欺負我的嗎?” 統(tǒng)領似沒料到她竟然對外怒喊,神色一動。 蘇子斬一腳踢開了門,同時玉漱驚呼一聲,他已一陣風地進了屋,一身血腥味,伴隨著一柄寶劍,泛著寒氣和濃郁的殺氣,對著統(tǒng)領的后背心刺來。 統(tǒng)領瞬間身子一滾,將花顏與他換了個位置,花顏的后背心轉眼對準了蘇子斬的劍。 蘇子斬的劍出的快,收的也快,雖然劍收了,但他的人卻沒停手,一把撈住了花顏的腰,花顏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人已離了床榻,被蘇子斬攬在了懷里。 花顏眼前發(fā)黑,血腥味讓她許久不鬧騰的胃又鬧騰了起來,正難受間,只聽他冷聲說,“蘇子折,你當真以為這么多年,我不知道我還有個同胞兄長嗎?” 第九十五章 (一更) 花顏靠在蘇子斬的懷里,本來胃里翻涌,聽到這句話,難受的感覺停了停。 蘇子折目光陰沉,似沒料到他的劍收放自如,不僅沒傷到花顏,還將花顏從他手里奪了去,他從床上慢慢地坐起身,陰狠冷厲地說,“你知道?” 蘇子斬冷笑一聲,收回視線,低頭看花顏。 他身上的血腥味太濃,花顏終于受不住,一手扶著他的手,頭往旁邊一偏,“哇”地一聲吐了起來。 蘇子斬渾身都僵了,攸地白著臉看著她,然后,劍指蘇子折,怒問,“你給她吃了什么?” 蘇子折目光略過他的劍,見花顏死死地扶著蘇子斬的手臂,頃刻間吐的昏天暗地,他眉頭不見痕跡地皺了一下,寒聲道,“你以為我給她吃了什么?” 蘇子斬筆直地伸著劍,寶劍的寒芒刺人眼目,他眉眼比蘇子折的還寒徹骨幾分,“說!” 蘇子折不看他的劍,陰狠地說,“我吃什么,她就吃什么,每日當姑奶奶侍候著,未曾吐過,我怎么知道她現(xiàn)在為什么吐?大約是看到了你?!?/br> 蘇子斬劍顫了顫,見花顏吐的停不下來,不敢挪動她,怒喝,“叫大夫來?!?/br> 他話落,外面有人探頭向里看了一眼,但似乎懼于蘇子折沒敢應聲。 蘇子斬冷眼看著蘇子折,逼人的目光刺向他,滿帶殺氣地說,“若不想我夷平這里,殺了你,你最好聽我的。” 蘇子折掃了一眼他渾身是血的模樣,冷冷嗤笑一聲,“你殺了我?”他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你這副樣子,能殺了我?” “你可以試試?!碧K子斬沉沉地看著他。 蘇子斬不屑,但見花顏臉又白又灰,似吐的下一刻就要死了,他到底對外震怒地吩咐,“去叫大夫?!?/br> 有人應是,立即去了。 花顏已吐的胃空了,但血腥味入鼻,依舊讓她翻騰的不行,胃里再吐不出什么東西,可是她又不想放開蘇子斬,對比蘇子折,她更覺得蘇子斬讓她安心。 于是,她死死地抓著蘇子斬的手臂,對她虛弱地說,“帶我出去,出這間屋子。” 蘇子斬似乎這才想起,花顏懷孕后嬌氣的不行,一旦有異味,她便會吐個昏天暗地,在東宮時,方嬤嬤帶著人照顧的小心仔細,她自然不會聞到什么難聞的氣味,更不會滿眼所見是血腥,聞到鼻子里也是血腥。 他當即收了劍,抱起花顏,快步向外走去。 蘇子折寒著眸光瞅著二人踏出屋門,也隨后跟了出去。 玉漱顯然早先被蘇子斬傷的不輕,至今半躺在地上,沒起來,此時見三人出來,她掙扎著起身,跪在了地上。 出了屋門,冷風一吹,新鮮空氣入眼耳口鼻,花顏狠狠地吐了一口濁氣,才覺得活了過來,她身子無力地靠在蘇子斬懷里,對他虛弱地說,“把你這身皮扒掉,難聞死了?!?/br> 蘇子斬當即扯了外衣,將血色的袍子瞬間遠遠地扔了出去。 花顏又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這才好受了些。 外面的打殺聲依舊激烈,有幾個人影已打到了這處院落,雖院外空氣清新,但也帶著些許飄來的血氣。 花顏聞不得血氣,嫌惡地說,“讓他們都停了,別打了?!?/br> 蘇子斬當即怒喝,“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