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節(jié)
夏桓沒聽她說完最后一句話,人已經(jīng)沖出了屋,崔蘭芝也立即跟著走了出去。 二人出了門口,便看到夏澤匆匆而來,北風(fēng)夾雜著地面被風(fēng)掀起的雪花,打在他臉上身上,正是崔蘭芝心心念念的兒子,她歡喜地喊了一聲,“澤兒!” 夏澤看到急急沖出來的二人,夏桓比崔蘭芝快了一步,臉上也掛著明顯的欣喜,他愣了一下,腳步頓住。 這么多年,夏桓對他也偶爾有溫和的時候,只是從來沒有多少喜愛和歡喜,他天性冷清,夏桓沉浸在對過去的悔恨里。從小,父子倆見面便生疏得很。如今這還是第一次,他從他的臉上看到對他的欣喜,也是這一刻,他才體會到了父親這個稱謂。 他愣神間,夏澤已沖到了近前,停住腳步,對他急聲問,“這些日子去了哪里?可還好?” 崔蘭芝落后一步到近前,不同于夏桓的克制,她直接一把抱住夏澤,落淚說,“我的兒,可嚇?biāo)滥锪?,你去了哪里?這些日子音信全無的,若非聽子斬公子說你被太子妃請去做客,還好,娘早就受不住了……” 夏澤回過神,伸手拍了拍崔蘭芝后背,從小到大,他雖性情冷清,但對一心對他好的親娘,在她傷心難過時,總這樣哄她,輕聲說,“娘,我好得很,太子妃心善,近日來教了我很多東西?!?/br> 崔蘭芝慢慢地放開了他,有很多的話想問,但眼角余光掃見夏澤身后的采青,立即打住話,“這位姑娘是?” 采青上前見禮,“奴婢是太子妃身邊侍候的采青,奉太子妃之命陪小公子回府辦差。” 崔蘭芝一聽說辦差,經(jīng)過懷王府那一場大事兒,已有些怕了,立即看向夏澤,對他詢問,“澤兒?” 夏澤顧不上與他娘多說,開門見山地道,“父親,娘,府中可有盤龍參?” 夏桓只知道崔蘭芝為了夏澤收集許多名貴草藥,如今聽夏澤問,他看向崔蘭芝。 崔蘭芝點頭,“娘是收集了些,你可是又生病了?” 夏澤搖頭,長話短說地將北安城發(fā)生了瘟疫,極其需要盤龍參之事說了。 夏桓聽完臉色變了,“怪不得子斬公子下令北安城所有百姓從今日起足不出戶,原來是發(fā)生了瘟疫。” 崔蘭芝不算是個膽小的婦人,但此時也嚇得面如土色,立即說,“有的,這是你常用的藥材,娘備著了?!?/br> 夏澤立即說,“娘,有多少讓人都拿出來,孩兒這就帶走去給太子妃做百姓們的救命藥?!?/br> 崔蘭芝躊躇,“都帶走嗎?那你……” 夏澤打斷她的話,“娘,我身體好得很,不需要盤龍參,您有多少都拿出來。若是任瘟疫蔓延下去,整個北安城都會毀了的?!?/br> 夏桓當(dāng)機立斷,“蘭芝,快,都拿出來給澤兒,事關(guān)重大,不可藏私?!?/br> 崔蘭芝見丈夫和兒子意見一致,咬著牙點頭,“好?!痹捖?,對身邊一名老仆吩咐,“快,將藥房里所有的盤龍參都拿出來給小公子?!?/br> 那老仆應(yīng)是,立即匆匆去了。 第五章 (一更) 崔蘭芝的庫房里收了兩大箱子盤龍參,足足有二十多斤。 采青見了頓時大喜,想著程子笑的所有藥鋪加起來才得了十斤盤龍參,真沒想到崔蘭芝手里就收了二十多斤,可見她對夏澤這個兒子,真是實打?qū)嵉奶鄣搅诵目怖?,為了他的病連一味藥都收了這么多。 夏桓也十分欣喜,立即命人將兩大箱子盤龍參裝上車,對夏桓和崔蘭芝說,“父親、母親,你們一定不要出府,好生在府中待著,子斬公子未解禁一日,就是危及未解除?!?/br> 夏桓點頭,以前看夏澤覺得這個孩子天性比別人冷血,一雙眼睛看人的時候總是淡淡涼涼的,沒什么情緒,一點兒也不像他這個父親,如今發(fā)現(xiàn)他似乎有些不同了,至少眼睛里有情緒了。 他溫聲說,“你放心?!?/br> 崔蘭芝看著夏桓,緊張地問,“還沒說上兩句話,你還要離府?” 夏澤點頭,說出了一句讓崔蘭芝沒法攔阻的話,“娘一直以來對兒子太過溺愛,兒子如今已大了,不能總拘在院子里,太子妃對兒子自有安排,娘放心就是了。兒子將來學(xué)有所成,是要報效朝廷的?!?/br> 崔蘭芝張了張嘴,不舍地說,“可是如今外面既然正瘟疫蔓延,你出去……” 夏澤打斷他的話,“街上除了巡邏士兵,再無一人走動,而且兒子待在太子妃身邊,不會有事兒。您看兒子如今不是好好的嗎?” 崔蘭芝見夏澤臉色似比以前在懷王府時好了很多,看不見蒼白弱態(tài),點點頭。 夏澤果斷地說,“瘟疫事重,父親和娘多注意府中人,但有不對,立即告訴外面的巡邏士兵。兒子趕緊走了,如今有了藥,救人要緊?!?/br> 夏桓擺手,“快去吧?!?/br> 崔蘭芝還想說什么,只能住了口,看向采青。 采青立在一旁,此時開口說,“兩位請放心,太子妃待小公子極好。” 崔蘭芝也不是無知婦人,明白太子妃派采青跟來,估摸著是怕她強留了夏澤,只得點點頭,不敢再留。 夏澤拜別二人,帶著采青,立即上了馬車,離開了夏府。 二人離開后,崔蘭芝小聲說,“王爺,妾身不明白澤兒怎么就得太子妃看重了?不知太子妃留他在身邊是為著什么?妾身不是要揣測太子妃,只是太子妃畢竟如今與太子殿下還沒大婚,到底還是個女兒家,妾身這心里沒底。” 夏桓道,“澤兒還是個孩子,你別胡亂猜測,他聰明聰慧,定然與太子妃收服的那些世家公子們一樣,因為才華而得太子妃重用。比如程顧之、蘇輕眠、蘇輕楓等人,如今每個人在北地都是身負要職。” 崔蘭芝點頭,“是妾身胡思亂想了?!?/br> 夏桓又道,“從傳言看來,太子妃就不是尋常女子,更何況是出自臨安花家。如今北地能整頓成這個模樣,暗中定然脫不開花家的干系,太子殿下能讓她來北地,定然是因其本事?!?/br> 崔蘭芝寬了心,“妾身一介婦人,難免關(guān)心則亂,王爺說的是?!?/br> 夏桓溫和地拍拍她后背,“如今你見了兒子,別日夜擔(dān)心了,你也看見了,他好得很。懷王府沒了,將來的夏家就指望澤兒了。誠如他說,不能拘在院子里,否則一生都會庸庸碌碌,如我這般,當(dāng)年就是母妃溺愛我太甚,蹉跎半生,我才醒悟?!?/br> 崔蘭芝輕聲說,“王爺如今就很好,妾身很喜歡,您別這么說自己,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 夏桓點點頭,與崔蘭芝一起回了屋。 夏澤帶回了兩大箱子二十斤的盤龍參,讓花顏大喜,立即吩咐安十六給天不絕送去,讓他能夠最大效用地利用這些盤龍參。 有這些盤龍參在,今日大約就不必死人了,若是早一日,那十五人也許也不必說死。 有了二十斤盤龍參,不止花顏大喜,蘇子斬也大喜,天不絕也著實松了一口氣。 天不絕張狂了一世,連古籍里的瘟疫都能研究出藥方,如今讓他替換一味藥,卻是真正地難為了他。如今他醫(yī)術(shù)雖比早些年精進不少,但他研究之下,發(fā)現(xiàn)這張藥方還真沒什么破綻可尋。 他試驗了大半的藥材,已有些灰心,但還是不敢懈怠,畢竟一條條人命在催著趕著。且發(fā)作瘟疫的人越來越多,人數(shù)不止一倍地增長,讓他心里也有些慌。 如今有了二十斤盤龍參,真是奇好無比,他也能喘口氣,休息休息,冷靜冷靜頭腦,再琢磨藥方。 因有了盤龍參,那兩百四十二人喝了湯藥之后,果真是控制了病發(fā)。 但到晚上時,北安城卻又陸陸續(xù)續(xù)地發(fā)現(xiàn)了染了瘟疫之人,在蘇子斬下了禁令后,以各家住戶為一體,又發(fā)現(xiàn)了三百七十三人。 剛歇了一覺喘了一口氣的天不絕聽聞后,又立即埋頭去研究藥方了。 花顏那一口氣還沒松,這一口氣又緊接著憋來,聽聞這個人數(shù),臉色分外難看。 蘇子斬歇了一覺,憂急之下也未歇好,風(fēng)寒被控制了些,但未好,他寬慰花顏,“那三人進入北安城后,在那些人多熱鬧的地方晃悠了一日又一夜。染了瘟疫的人自然不止幾百人。如今有這個數(shù),也正常,怕明日發(fā)作瘟疫的人還會更多。” 花顏雙手按壓眉心,看著外面的夜色,“這個時辰,京城和臨安應(yīng)該收到我的信了。” “但愿他們能弄到大批盤龍參,也但愿我們能多撐些日子?!碧K子斬說著,忽然一笑,對花顏道,“說句讓你不愛聽的話,若是你我一起死在這里,怕是會氣死云遲。生與你無緣,死卻是有緣的?!?/br> 花顏聞言瞪了他一眼,“胡說八道,即便是死,云遲也不會讓我與你死在一起的,我也不愿,你別想了,我是死過一次的人,死哪里有活著好?” 蘇子斬收了笑,看著她道,“你既不想死,就離開北安城吧!” 花顏也收了笑,沉了眉目說,“我是不會走的?!?/br> 蘇子斬盯著她眉目,那里面涌著暗沉,是她不高興時的表情,他道,“天下人都知道我在北安城,都知道我是太子殿下欽定的北地監(jiān)察史,瘟疫來了,我自然不能棄北安城百姓于不顧,但你不同,若是萬不得已,天不絕找不到替換的藥材,而盤龍參根本就不夠用,瘟疫實在無法控制時,你就離開吧!沒必要我們都死在這里?!?/br> 花顏咬牙說,“說什么混賬話呢!我們誰也不會死,北安城這幾萬百姓也不會死?!痹捖?,她沉沉地說,“總會有辦法的,天不絕既弄出了藥方,也就是說瘟疫不是不能控制,條條大路各有不同,藥方也不一定就只這一個?!?/br> 蘇子斬見她神色堅定,垂眸,無聲地沉默了片刻說,“你有沒有想過,云遲收到你的信,怕是再也忍不住,會來北地的。你不離開北安城的話,何人能攔住他來此?” 花顏一怔,這事兒她慌亂之下還真沒想過,她看著蘇子斬。 蘇子斬慢慢地抬起頭,看著花顏的眼睛,“當(dāng)初在蠱王宮中,大火幾乎將蠱王宮燒成了囚籠,但他依舊獨身闖了進去將你救出。他那樣高傲的人,不惜以我性命和蠱王交換條件威脅你嫁他,你一直都明白在他心里你有多重,說句滿朝文武天下人都覺得荒謬的話,你怕是在他心里已經(jīng)重過了南楚江山。你想想,如今他知道這里蔓延瘟疫,豈會不來?” 花顏立即斷然說,“不行,他不能來?!?/br> 蘇子斬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似蒙蔽了北安城朗朗晴天,他負手而立,平靜地說,“是啊,他不能來,他是南楚的儲君,是南楚江山未來的繼承人,豈能來北安城這牢籠涉險?萬一瘟疫沒法控制,他若是出事兒了,正稱了背后之人籌謀的心思?!?/br> 花顏皺眉,心神頓醒。 蘇子斬轉(zhuǎn)頭又看了她一眼說,“這天下,除了你,沒人能攔得住他。只要你在北安城不出去,他勢必會來找你。哪怕這里正被瘟疫籠罩?!?/br> 第六章 (二更) 花顏覺得,面對瘟疫,她還是不夠冷靜,至少沒有蘇子斬冷靜。 她能想到的是,北地出了這么大的瘟疫之事,是不該也不能瞞著云遲的,她希望他做的是命令東宮的人全力搜尋盤龍參,徹查背后謀禍之人,卻未想到她在瘟疫之地如此兇險,他豈能放任不來? 她沒想到的,蘇子斬替她想到了。 她可以想象,一旦云遲收到書信,一定再也坐不住,是會來北地的。 可是也許背后之人想要的就是這個結(jié)果,用一個北地,殺了蘇子斬,殺了她,引出云遲,殺了云遲。舍北地的北安城成為廢墟,而謀奪京城甚至天下。 一旦云遲不在京中坐鎮(zhèn),那么,京城便等于少了遮天布。 那么,南楚真正的大禍也就開始了。 花顏越想越心驚,抿唇看著蘇子斬,“有沒有可能,他相信我們能解決瘟疫,安心在京中待著?” “沒有可能?!碧K子斬打破他的妄想,眼眸深黑地說,“有一句話叫關(guān)心則亂,云遲天性涼薄冷靜睿智,可是擱在你身上,這些都沒用。” 花顏忽然惱怒,“你想趕我走,也不用拿云遲作伐。” 蘇子斬冷笑,“我恨不得你就在這里,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我用得著為了趕你走拿他作伐?” 花顏惱怒地瞪著他。 蘇子斬半絲不讓,眼神發(fā)冷。 片刻后,花顏泄氣,撇開頭,又看向窗外,說了句無關(guān)緊要的話,“這天還會越來越冷,還沒真正到三九天呢?!?/br> 蘇子斬似乎懶得再說話,不吱聲。 花顏靜靜思索片刻,忽然下了決定,對蘇子斬說,“你離開北安城,去攔住他。這個天下,除了我,若還有人能攔住他,非你莫屬?!?/br> 蘇子斬一愣,猛地拔高了音調(diào),“我?” 花顏轉(zhuǎn)過頭,看著他,微微淺笑,“對,你忘了自己,除了我,還有你。你與云遲素來不對付,但遇到事情,卻互相忍讓,無論是小事兒還是大事兒?!?/br> 蘇子斬忽然惱怒,“我在說你,你憑什么認為我代替你去?” 花顏認真地看著他,“你去比我作用大。我能用的只有花家暗線,但花家暗線在京麓重地勢力微薄,而你不同,你蘇子斬的勢力和產(chǎn)業(yè)根基都在京城一帶,背后之人一定來自京城,你和東宮聯(lián)手,不見得查不出蛛絲馬跡。同時,你的冷靜足夠敲醒云遲,敲不醒他,就打醒他,我舍不得對他下手,你就不用客氣了?!?/br> 蘇子斬聞言怒極而笑,“花顏,你可真會拿我當(dāng)?shù)妒埂!?/br> 花顏笑看著他,“如今十分緊關(guān)節(jié)要,我們半絲也不能出差錯,你暗中離開北安城,我還以你的名義在北安城中抵抗瘟疫。外人如今不明白北安城的情況,你最明白,還沒到十分要緊的地步。就算是最壞的打算,也能撐半個月。這半個月,就算要棄城而去,我能做最好的準(zhǔn)備,讓你的名聲全首全尾而退?!?/br>